第4卷第71章 接纳遗孤(1 / 1)
“圣上,此事万万不可------”君默然轻揉头痛的来源,倚靠在金色龙椅之上,堂下的十几个臣子已然将他,当作炮灰的对象。他苦苦一笑,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后宫仍皇族根基,繁衍生息,壮大皇室,才是后宫的责任。”
废宫?他倒是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既然他早已对她下了承诺,后宫妃嫔在他眼底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物,他当然不会再临幸任何一个女子。但若他不及时赶回宫处理这件事,想必会引起人心惶惶,不小的风波。他轻轻挑眉,神色之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联有这么说过吗?爱卿似乎习惯了以讹传讹。”
“白大人,你跟了皇上这么久,你说句话罢!”有不放心的臣子,不愿看着众人之中的白羽保持静默,推出沉吟许久的白羽,要看着他沾上一身腥,才罢休。
君默然冷冷望着白羽站出的那个方向,眸光一扫,众人立即沉声下来,不再交谈。“喔,白羽你也有话要说?既然朕特意召见你们,你有什么想说的,也一并说了。”
“圣上为天子的身份,处事无法与凡人一般冲动。”白羽说得保守而谨慎,他身为臣子,自然也不乐见后宫被废的那一日降临,皇孙子嗣如此稀缺,对一个国家而言主,真的是一种灾难。如今唯有一个大皇子,众人捧在手心,恨不得将他当儿是掌上明珠,若是往后有何出人意料之事,这泱泱大国,又该何去何从?子民想要看到的,当然是一个历经风雨,都屹立不动的天朝呀!
他当然明白皇帝的深意,其实皇帝并不一定会撤掉后宫,如今的后宫,也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字眼罢了。如同虚设的后宫,是否被废,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异。
只是这后裔的问题,的确该重新考虑。他清楚皇帝的心寄的心寄何处,只是依照两人的身份,无法简单地在一起,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将这天下,传位给这仅有的大皇子了罢。他在暗中揣摩皇帝的心思,方才一言逸出,皇帝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君默然微微颦眉,按揉着发痛的穴道,俊容之寂并无太多的不悦情绪,众臣子看着这一幕,却无从敢轻易打断他的沉思。
他就是挥不开印在脑中那抹深受伤害的容颜,即使如今身在瞑国,也还是无时不刻想念她。
他想念的毒,似乎比起她体内的蛊毒,不想上下。
想到此,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浅淡的笑意,眼眸清亮,语气清晰,一派冷静沉稳。“朕并没有要废宫的意思,只是体恤这些后宫妃嫔自小进宫,思乡清深。”
他的心早已不在后宫之上,她们本该在宫中老去隐没,但如今他改变了主意。
“要她们在后宫之中年华老去,红颜易逝,如此草草了结一生,在朕看来,是一种残忍。”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作出对王朝的平静最小伤害的决定,他眼神一暗再暗,面无表情地沉声道。“朕决定了,赐予所有妃嫔三日省亲的机会,三日一过,若是向往宫外的生活,渴望与平常人一同过活,便不需再回宫。由礼部汇总所有名单,朕会恩准,将她们的名字自后宫之中抹去,放她们离开,给她们自由。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堂下神色各异的臣子,一身尊严依旧不容撼动。“若还是愿意回宫的,朕也决不阻拦。”
白羽闻言,不禁失声思考,百年来有这等念头的人,除了当今的天子,再无一人。只是他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后妃亦是平凡人,天子给她们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无疑是天降恩泽,的确是该感激涕零的。
不只是真正的宽仁而已,想必皇帝也是存着私心罢了。白羽低下头,嘴角浮现出些许无人可以看透的笑意。
“众爱卿,不知这样的决定,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清冷无绪的声音再度想起,殿堂之内最终归于平静,既然打破了废宫的谣言,众臣也无话可说。
“皇上仁慈……”
君默然默默望向那殿堂之外的光景,热烈的光线,尽数布满他的视线,他的温润眼瞳仿佛带着些许似笑非笑的神色,尽是满目柔情。
等待堂下所有的臣子尽数退下,他才起身,白羽留在门旁,等待君默然将注意,转移到他的身上。
“还有事吗?”
他背转过身去,翻阅着书架之上的书册,神色莫辨。
“微臣带来一人,面见圣上。”他低下头,语气阑珊,走到门口,仿佛牵着一个小小身影,步伐缓慢地跨进殿堂的高高门槛。
君默然坐在正中,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面容陌生的女童,淡淡问道,“她又是谁?你在路上捡到的?”
他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孩子。
女孩梳着双髻,一身粉色衣衫,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澄静无垢的明眸像是这夜里最亮的一颗星,小巧细致的五官有如雕刻出来的水晶娃娃精致而讨喜。
只是她的右侧脸庞,有一道细小的伤疤,毁了她整张可人白皙细嫩的肌肤,他目光如炬,若是猜得没错,那是烧伤。约莫,有数月的时间了。
女童触及那一道炽热而审视的眼神,猝然低下了头,她仿佛在这一瞬,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似乎,还活在那个噩梦之中。
她想叫却叫不出声来,热热的火碰到她的脸了,好多好多的火,万分炽燃的火焰发,爬上她的衣裳,她好怕好痛,谁来救救她?
在黑暗将她征服前,惊惶无措的小手,下意识的握牢胸前血般红艳的玉如意。
当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爷爷,虽然她并不记得,他是谁,又将带她来见谁。
白羽将她拉到君默然的面前,孩子的手足无措,尽数落在君默然的眼中,白羽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解释。“圣上这几次,每每都是匆匆回宫,又匆匆离宫,由此以往,这个孩子便在我那里寄放久了。如今皇上你回来了,微臣仔细想了想,这个孩子跟着我这个老人生活,似乎委屈了她,还不如将她带入宫中,与大皇子做个伴。”
“爷爷------”糯软的声音,突地响起,她拉紧白羽的袍袖,眼底不无紧张的神色。
毕竟,不过是个三岁的娃儿,白羽神色一柔,俯下身去,认真地交代。“往后,你就跟着圣上在宫中生活。”
“白羽,你是否该说的更清楚一些?”他并非厌恶眼前的这个女娃,后宫人手充足,照顾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他将视线移向白羽的方向,声音冷沉。“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白羽扬起笑意,神色自若地回应,那眼底一抹晦深极快地隐去。“圣上想必微臣写得那张奏章,你还没来得及看吧。”
君黯然眼神一沉,从书案之上翻开白羽的奏章,视线忌快地瞥向其上的文字,眼底的幽暗神色,渐渐扩大。
那么,这是------
白羽深深一望,点点头,那个女子离宫四年时间,想念彼此都还保存着相应的记忆。
“是,她就是王家的女孩。”
王朝副将王雷,与蔺子君的唯一孩子。
君默然猛地起身,将女童拉向自己的方向,仔细审视,久久沉吟不语。
白羽的声音,翻滚在他的耳畔,一字一句,他听得再清晰不过。“军营之中在深夜突然起火,王雷与蔺子君双双前往,救出五位将士,奋不顾身,最终在大火中丧生。”
女娃望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她的心里生出一点一滴的害怕,毕竟他的满头银发却是年轻俊美的脸庞,令她有些迟疑,该叫他什么好呢?
他自然是不同的,与自己的爹亲太不一样,爹亲常常逗她笑,会把她举起来转圈子听她欢愉尖叫,会让她坐在脖颈上看星空,会在黄昏的草场上,跟娘亲一同吃甜甜的米团……
她突然,好想念娘亲啊------虽然娘亲会做的只有一种米团,但是营中的人都说,娘亲一旦拿着刀剑,那股英气是男人都比不上的。
她的娘亲,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是女将军呢!
据说是圣上钦点的无上荣誉,那个“圣上”,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白羽压低声音,望着这个不懂滋味的侄儿,语气悲恸无疑。“他们救出了被困的将士,救出了这个独自在帐内安睡的女娃,却再无任何力气,救出他们自己了。”
君默然的神色复杂,轻轻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眼眸之上染上几分更深的沉重。“朕并不知,他们有了孩子……”
“想必是在那次与项云龙的战斗之中,两人培养默契和情意,前两年蔺子君在营中虽也做男子装扮,约莫早已与王雷坦诚自己的身份。”白羽抚了抚女娃的头顶,望着她那无邪的笑意,神色恳切。“近两年,圣上降下特谕,封她为王朝唯一的女将领,她便与王雷驻扎营内,虽无谈婚论嫁,却也是不离不弃,伉俪情深。这个女娃生在军营,微臣去大营询问的时候,据说一旦蔺子君与王雷操练将士的时候,她常常是由营中的伙妇代为照顾,只有晚上闲暇,才与蔺子君与王雷一道相处。众人清楚孩子的来历,对这对夫妻却是极其尊敬,从不传出任何是非。所以,远在京城的皇上,自然不知这个孩子的存在。”
君默然当日愿意放蔺子君走,不只是因为他的身边,不再需要她的保护而已。他清楚她是属于那广阔沙场上的巾帼,她理应活得更加痛快畅然。
可惜,她并未男儿身,否则,她早已为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名垂青史了罢。
君默然缓缓伸出手去,抚上女童的脸颊,神色莫辨,女娃吓坏了,却又不敢轻易挣扎。白爷爷带她来看的人,一定不是坏人,她可不能闹昢了笑话。这般想着,她鼓起勇气,望入那一双眼眸之内,那眸子是微微浅淡的颜色,跟娘亲爹亲的浓黑色那么不同。
从这女娃脸上的伤痕来看,他不难想象那火光印染天空的场景,神色一隐,他缓缓说道。“对他们夫妻的追封和嘉奖,就按照你上面说的,传达给礼部。”
“遵旨。”白羽低下头,行了个跪礼,从圣上的神色来看,已然接受了这个女娃。
“爷爷先回去了,你要乖乖的,不可以惹圣上生气,明白吗?”白羽低下眉眼,眼神一柔,看到这个女娃的第一眼,就觉得忍不住要怜惜
女娃闻言,无声点点头,眼神依旧清澈,没有染上一分阴暗,她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不会让人头疼神伤。
“白爷爷要经常来看我喔------”小心翼翼的,她的眸子晶亮,讨要着一分奖赏,却不知,她从此将从军营沙场那个环境,彻底脱离。
“好,好……”白羽笑着点头,他的苍老身影,最终在女娃的眼帘内,消失无踪。
君默然的神色缓和一些,王氏夫妻都是王朝的功臣,如今丧生火海,唯独留下这个孩子,他绝不会亏待她的。
他的眼神带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朝君,王朝君。”女娃脸上的笑意多少有些僵硬,毕竟面对陌生人,她无法自如处之,她的白嫩小手,紧紧握住颈上悬挂的血如意,那是娘亲留给自己的传家宝。每每想起爹娘的笑脸,她才有勇气,继续回答这个男子的疑惑。甜甜的,软软的声音传来,“朝朝暮暮的朝,正人君子的君。”
宛如朝阳一般明亮热情,一身正气,这便是他们夫妻对这个孩子所有的期望罢。
他会教导她,成为这样的女子的。
“是个好名字。”君默然淡淡一笑,再度俯下身去,抚上她的灼伤处,低声问道。“朕有办法替你除去这个伤疤。”
孩子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星点的希望火焰,她迎上那一双不再令她畏惧的眼眸,不敢置信地询问。“真的吗?”
君默然但笑不语,只是轻轻点头,这烧伤并不严重,孩子的肌肤万分娇嫩,只是过程或许太过难熬。他望着那一张可人的脸庞,直道。“会有点痛,你怕吗?”
“不怕。”她的眸子晶亮,宛如山上的泉水,却又像是继承了蔺子君的性子,坚硬如铁。
“你对我真好------”孩子正在迟疑,那脱口而出的“圣上”两字,模糊落在君默然的耳畔,他长笑一声,最终专注的神情,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你就跟着大皇子,叫朕父皇即可,往后你便是朕的义女,没有人敢欺负你。”他被蔺子君与王雷的故事所牵绊,其实追封嘉奖,对死人有何意义,还不如他将他们的遗孤,精心抚养长大成人,来的更加值得。
女娃不懂,这个字眼的涵义,小声开口。“父皇是爹亲吗?”
“你可以把你有关你父亲的记忆,放在你的心里,更可以把买朕当作,你第二个爹。”他眼神沉着,怔怔地望向王朝君的身上。
他说不出再见到这个女娃,再听到有关故人的噩耗,他心中是何滋味。
当真是------可以长相厮守,可以携手白首,可以天长地久,并不简单呐!
“谢谢父皇。”她乖巧的很,甜甜回应,既然还可以留着心中的爹亲,又可以有第二个爹亲照顾陪伴,她再也不会觉得孤独了。娘亲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每每受到好意的关怀,从不吝啬感激的心。
哪怕是伙妇婶婶给的肉包子,哪怕是不认识的叔叔藏给她的鸡腿,她都会感谢。更别说如今的这个父皇,要给她治病,治好这脸上难看的疤痕,还要留她在这个漂亮的宫殿住下,她真的好高兴!
君默然径自陷入深思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书案之上已然多了一杯暖香四溢的浓苶,他抬起眉眼,望着身侧的鄂姑姑,直接吩咐下去。“鄂姑姑,你来的正好,把这个孩子带下去------往后她就是朕的义女,身份尊贵,跟公主没有两样。交代下面的宫女下人,莫让朕听到她受到半点委屈,否则,严惩不贷。”
“知道了,圣上。”鄂姑姑扬起微笑,牵着女娃的手,走向门外,突地她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很低。
“不知她过的怎么样?近些日子总觉得不安,也不知原因。”鄂姑姑径自揣测,皇帝不断赶往宫外,自然是为了她。
“放心罢,她很好。”君默然侧转过脸,背影逆着光,无人看透他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鄂姑姑轻声叹了口气,虽然回应含糊不清,但总算还是令她缓了缓心底的不安。
至少还在术国,好好的活着罢。鄂姑姑在心中安慰自己,瞥过视线,仔细观望着那一道目光的来源。
那个陌生的女娃,朝着她微笑,她的心头一暖,如今大皇子有伴了,添了个妹妹,想必宫中也不再那么冷冷清清了。
“姑姑带你去看看大皇子,你在宫中的哥哥,好么?”
“好。”她年纪尚小,不明白寄人篱下的苦楚,只懂得欣然接受安排的每一日是。或许,她还不知,如何说不。
……
“玲珑,这是我替你选的料子,郁芳斋的成品。”明月希只着简约宽袍,她招呼过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玲珑,拉过她仔细打量手边的红色鲜艳绸缎,眼底尽是炽热笑意。
“公主,何必替我破费?”郁芳斋的料子,光是摸一摸,都知道是最为上乘的,她又不是豪门之后,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罢了,因为跟对了主子,如今坐上宫中总管姑姑的位置,却也从不触及奢华。
毕竟,主子向来也不是穷奢的性情,她们都习惯了简朴地过着日子,除去她们的身份不谈,她们跟常人无异。
明月希微微垂下眉眼,轻轻抚摩着手中光滑的料子,眼神一暗,轻笑出声。“你的婚姻大事,一生不过一次而已,破费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都是这样,他们尽情嘻笑怒骂,而她总是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们的情愁悲欢,陪他们走过人生起伏,笑泪情伤,只是今后,他们除去了默默陪伴,又可以做些什么?
“我身边的玲珑呀,终于也要嫁出去了------”她默默望着玲珑眼底的泪光,轻叹一声,却满是欣慰神色。
“玲珑嫁出去不过是形式而已,我还是会在宫内照顾主子的。”玲珑急急回应,十指紧紧滑过那美丽的布料,握住明月希微凉的双手,这般说道。
主子近来这几日,精神日益好了起来,左相说,她体内的毒性,在一分分吞噬分解,痊愈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也不担心,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陪着主子渡过难关的。
明月希拉紧她的手,直直望入她的眉眼,轻轻抹去玲珑眼角的泪水,笑厣清美。“别急着这么说,你真正要照顾的是,你的夫君,和你以后的孩子们。”
“虽然我不觉得世人眼中的妇德就是章法,但该用的心,你还是要尽力而为。”她的双手从她的眉眼处滑落,落到她肩头,低低说道,宛如教诲。
“那么,主子你也准备,要正式登基了吗?”
玲珑的这一句,无心地纽结起她内心的伤痕,她刻意忽略,回以一笑,最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