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第70章 长命百岁(1 / 1)
他再无任何一分君子的风度,将泣不成声的玲珑猛地拉起,面无表情地推向一旁,长臂一伸,将那个未着一缕的女子,拉近自己温暖的怀抱。
他横抱起她,担心她受了寒气,不顾她嘴角的血迹,沾染上他洁白无瑕的胸前。他将她的身子,全数圈围在锦被之下,彷佛忘记身旁的世界,沉静地拿起白巾子,动作轻柔,生怕吵醒陷入沉睡的她,慢慢擦拭干净她嘴角的血液。
玲珑站在门旁,紧紧咬唇,手中粘稠的血迹似乎在一遍遍提醒她,这便是心痛的末路。她这一双眼睛,如何看得到主子笑颜之后的悲伤,如何看得到她强压下的苦痛,如何可以感同身受?
想到此处,她的神色悲恸,望着那孤寂的背影,最终无声回头,走出门去,轻掩上门。
姜武早在不远处等候,他凝视着她的无力挫败,心头一痛,提起食盒,朝着她微笑。他说不出口的关怀,已然是支撑她最后的力量。
“我吃不下。”她摇摇头,视线最终重新落在那灯火通明的宫殿之上,长长叹气道。
一抹银亮划过寂静夜空,映照得室内短暂一阵明亮,而后是连木门木窗也为之震动的巨响。
打雷了吗?
半夜惊醒。
枕畔是空的。
她猛地从睡梦之中醒来,坐起身,赤脚踩在地面上,推开窗,面无表情地观望,狂风吹得窗帘一阵狂舞,豆大的雨水打进窗台,猩红色的地毯迅速湿了一片,狂风豪雨几乎敲痛人的心。
好久没下那么大的雨了。
她的全身,像是被散落了骨架,轻忽飘荡,白色里衣被清风吹起,彷佛她只剩下一抹毫无重量的灵魂。
她突地打开双门,视线瞥过那黑压压的天际,伫立在门外,她背贴着墙纤指按住胸口还感觉得到强烈怦动。
空留怔愣茫然的明月希面对一室岑寂。
她坐在门前的阶梯上,猛地坐起,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沿路寻觅着那停在透着微光的长廊灯下那背影,看来沉重而疲倦。
他在撑,她也知道。
撑下去,只为了不让她感受到一分的畏惧和无助。
只有他清楚,坚强如她,也有需要倚靠的肩膀。
熟悉的名字,绕在舌尖,触动心房,太快了快得来不及捕捉,却又归于平淡。
他这一刻的表情太温暖隽永,那难以触探的感觉令她微慌扣紧了指节,牢牢攀附。她走到他的身后,十指轻轻触及他的后背,将脸颊贴近他的银发之中,复而,是整个身躯贴着他的背脊,双手轻轻攀附着他的肩膀,却迟迟没有开口。
君默然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挑眉,将这举动带来的讶异,藏进深思的眸里。
他缓缓转过身,手心,轻抚她略失血色的娇容,她微微抬眼依恋地将脸蛋更加贴近他的掌。
她喜欢他温润掌心抚着她的感觉。
她其实想说些什么,只是胸口似烈火烧灼,心有余而力不足。
手一松,他掌心躲了颗赤艳丹丸,那芳香浓郁的味道,她不会不熟悉。在跌入黑暗之际,她依稀望见了他眸中的悲切。
她的口舌之内,传来温暖的药香气味,像是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即将幻灭的神智,猛地拉回体内。她睁开双眸,冷泉般无波的明眸回视他,无一丝荡漾。
他是在,续她的命。那是君家宫廷之内,百年以来,最无价最珍贵的补药,她醒来的时候口中弥漫的也正是这一股香气,她本还在迟疑,是否出自他手,如今却亲眼看到它的出处。
那是千金难寻的宝物,他却毫不吝啬,用在一个不知是否还有明天的女子身上?
他没多说什么,处事一贯冷淡清漠,但深沉的表情像是若有所思。
明明是春天,他却感到绝望。
那道孤绝苍凉的背影莫名地扣住明月希的心弦,那一刹那她竟觉有些心酸——不想唤住他,话到了喉头又硬生生咽回。
“撑过三日,机会就要大许多。”
他淡淡说着这一句,眼波之内没有喜怒流露。纳兰璿曾经提过,若是见了血光之后还能彻底醒来,可以彻底治愈的把握就越大。
“起风了,我送你进屋。”他突地起身,明月希默默回视着他,任由他轻轻揽着她的肩头,要她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突地停下来,视线最终落在她赤着的双足之上,眼神瞬间转冷。
“过来。”他生出几分怜惜之情,他只是暂时离开内堂出来认真考虑一些事情,不曾料到她会这么快就醒来,也不曾料到她会为了尽快见到他,以这等的面目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双手穿透过她白色的里衣,他安静地俯下身,明月希万分餍足地趴在他的后背,感受到他的背脊紧贴着她的胸前柔软,他体贴她此刻的单薄孱弱,耐心等候。
她的双臂轻柔地勾勒住他的脖颈,白皙脸颊若有若无地磨蹭过他耳边的肌肤。
“从没有人这么背过我,你是第一个——”她的眼底添上几分无声向往,放任自己在病重的时候,坦白自己的软弱,她不在乎是他看到自己的懦弱苍白,因为是他,一切都可以。
在暝国后宫挣扎的岁月也是,她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在无数个清晨,她曾经觉得躺在身侧的男人,是他,多么幸运。
“我也是第一回。”君默然嘴角浮现浅淡的笑意,他心情愉悦,暂时忘记了方才的沉郁忧伤。
他要给她幸福,无论上苍给他们多少时间。
他走的极慢,她披着还留有他残余体温的白色外袍,彼此没有开口打破沉默,却拥有最安静的默契。
无人的长廊,宫灯的光彩映入她的眼眸,雨声落在她的耳畔,她抬起眼眸,眼波流转间,尽是悲怆。
“你饿了吧?多少吃一点。”君默然最终平静地放下她,她伫立在柔软的地毯之上,他的声音轻轻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眼神一闪,坐在桌旁,安静地将他送来的瓷碗凑到她的嘴边,里面盛着鲜美温热的人参鸡汤,他目光不移,她的动作极慢,小口小口吞咽下去。
“我觉得好多了。”她突然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一击,重重落在她的心上,她猛地站起身来,微笑的眼神藏不住其中的些许失魂落魄和手足无措。“天色已晚,膳房内肯定没有人了吧,我去给你做奶羹——”
君默然倚靠在一旁,神色默然地倒了一杯暖茶,低声阻止她的突发奇想。“小希,不必。”
她不想听到“不必”这个字眼,她直直望入他的眉眼之内,那明明只是平和的眼神,她却一眼看透其中的不忍。
她轻摇螓首,面容之上尽是近乎顽强的执着。“我有力气,可以做完的。”
“我说,不要做!”君默然的眼底尽是寒霜颜色,他一把扼住她纤细的手腕,冷冷丢下这一句。
“我想做。”她的心中尽是千疮百孔的伤痕,她却麻木不自知,她费力地支撑着嘴角的笑意,面对着他。
君默然俊眉微蹙,他紧紧禁锢着她的手腕,俊容之上只剩下冰冷的颜色。
“我的性子本是倔强,君你怎么会不了解呢?”
她垂下眉眼,眼底再无方才的激动狂热,她仿佛是瞬间熄灭的火焰,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喃喃自语道。
“我要你记得我们之间的所有遗憾,你才不会像方才一样,差点离我而去。”君默然的声音听起来是残忍的,他不要她做尽所有的温柔,就可以放心地不告而别。
他当然知道,她心里的苦。
她害怕的是,在往后未知的某一日,她无法预知自己会在何等的时间离开,却还留下太多未完成的缺憾。
但,他有自己的打算,即使这样挽留她,近乎疯狂。“这一次,是白了头,下一次会是什么,我想你不难揣摩。”
君默然此瞬的一字一句,道尽了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哀怆。思及她临去前那抹哀绝之色,他的胸口绞得死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明月希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她却还是强颜欢笑,不知怎地他幽绝的语调竟狠狠揪疼了她的心。
君默然背转过身,他要她无路可退,绝不能将这一切,随意抛弃。
“君,你生气了吗?”她不想看到他背转过身的背影,那只会增加她的自责内疚,满满当当的亏欠滋味,她甚至没有反驳的理由和抗拒的力道。
“如果你觉得这一世太过艰辛疲惫,了无希望的话,是否要寄予下一世——”君默然走向门旁,双手在袍袖之中猛地紧握,他的语气稍显冷硬,徒留满目哀愁。
“我不允许。”明月希的水眸隐约泛滥着幽深的颜色,她眼看着君默然冷冷淡淡地,却又不容置疑地吐出这四个字。
“没有人知道我们下一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下一世的我是否还可以给你这一世的承诺,下一世的你是否还可以弥补这一世的残缺。世人都相信所谓的七世夫妻的情缘,我不会企盼。”
他望着庭院之中,令人狂躁的大雨情景,他沉吟许久,才丢给她最后一句。
“这一世都无法等来最终的结果,下一世,我没有那么天真。”
明月希抬起眉眼,眼前是黑暗的光景,他的答案无疑霸道,却令她无法回驳,无法反对,无法……不听从,不继续下去。
“即使你我无法相守一生,你也要陪着我老去白头。”
早在她一心沉沦的那一刻,他便有了觉悟,明月希会做下这样的决定,他并不意外。若真要说有什么差别,就是心口又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反正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真有痛也该麻木了。
他没有任何温情话语,就这么离开了。
她默默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底,口鼻间弥漫着清新之气,她当然知道若是留着他在世间,彼此无法相见,无法触及的长相思,是何等的残忍。
她突然笑开了,从一旁的暖炉之上,端来暖汤蛊,她无法大力吞咽,喉头尽是火辣的感觉,却逼自己吃下更多的晚膳。
她细细咀嚼,不过一嘿人参鸡汤,她却花费了大半个时辰。忍着疼痛,忍着腹内提醒自己,再也无法咽下更多的警示,她微笑着,不断抬起手中的月白色汤匙,忽略心中的难过感觉。
伫立在门旁的俊挺身影,最终收回了注目的眼神,他走向长廊的另一侧,灰暗的角落有人与他耳语几句,君默然的神色随即变得冷漠无疑。
他望向那明亮的宫殿,最终扭过头,任由身旁的人替他披上黑色披风,他面色沉静地走入黑暗深处。
雨声,长长久久,都没有消失。
她倚靠在床头,等候得到是他的属下,说明有事离宫的来由。她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失落,遥望着那桌上的烛台,倾听着渐大的雨声,眼神渐渐幽深。
翌日。
瑞容宫内,下了一场大雨,今日的阳光却异样的明亮。这座宫殿庭院前的百花争妍,小桥流觞,尽是生机盎然。
“娘娘,今日外头的天气可好了,要去后花园走走吗?”
一双小巧的柔荑,轻轻推开了精致的木窗,她转过头去,笑望着床头的身影。
那是……朱贤妃。
去年服侍她的侍女在无意间惊愕的发觉,她宛如活死人安睡了数年之后,居然轻轻动了动一根手指头……
如今,她虽然还无法正常行走,花上一年的时间,终于摆脱了事事无法做到的失败,如今已然可以坐起身来,遥望那窗前景致。
她的长发垂腰,一身浅色宫袍,姣好的容颜上没有任何笑意,眉眼之上是鲜少有过的沉静,经历这一次劫难,她学会了沉默和安静。
她虽然无心害人,醒来的时候,才发觉数个春秋岁月,早已在自己身旁流走,物是人非事事休休。
也许不再年轻,她也无法跟往日的那个大小姐一般,任性妄为。
“如今的四夫人之中,只有我一人,还留守在此。”她常常叹了一口气,侍女的眉目之上,也染上了几分阴暗,之前的娘娘,可是从未叹气哀伤过。
她生性乐观,挥金如土,自得其乐,虽然没有太深城府,没有天子宠爱,却也活出了自己的快乐。
如今,那样的娘娘,也变得有几分陌生了。
侍女将采来的鲜花,插入红瓷花瓶之中,不经意提起。“昨天内务府来人了,圣上已经下旨,让宫内旧妃各守原宫,不要擅自离宫,说不定……”
朱贤妃眼神无波,唇边逸出三个字。“说下去。”
“娘娘可别怪奴婢多嘴,奴婢听说,圣上如今不再宠幸后妃,怕是往后这后宫,说不定也要废了呢。”这宫中,可是人心惶惶,虽说往来也不是没有这等的先例,但后宫之事,可大可小,她可是觉得如今的人人头上,都有乌云阴霾呢。
朱贤妃淡淡一笑,苍白面容之上,没有更多惊愕的神色。“是吗?”
侍女眼底,尽是狐疑神色,将花瓶重新放在花架之上,恳切询问。“娘娘不担心吗?”若是废了后宫,她们身为奴婢宫女的还可以继续在宫中劳作,但这些娘娘妃嫔,又会落到何等的归宿呢?
“一切都是天数,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在几年之后,可以醒来,也是命数,往后是被驱逐出宫,还是在后宫中老死,她都安静等待,最后的结果。废宫这件事,即使妃嫔不在乎,那满朝臣子,也不会轻易同意。
这百年来的规则律例,如何可以轻轻推倒?天子终究不是平凡男子,如何可以守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不过,令刀子感到欣慰的是,她还能亲眼看到,这样的真情,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她仿佛是没有情感而生出的灵魂,也从未深思过,这世上是否存在无价的情谊。
“他若是当真废了这后宫,总也是有他的理由。”
她抿唇一笑,那身旁的侍女摇摇头,始终看不透朱贤妃这等的表情。她抚上自己的手腕,那身上的再也不是千金难求的华袍,市价不高却依旧美丽的料子,如今穿在身上,却得到从未有过的平和。
……
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早早起身,玲珑替她整装梳发,她伸开双臂,玲珑替她穿上紫薇颜色一般的精美华袍,她远远观望着镜中的自己。
那一分死气沉沉的苍白,仿佛褪去在昨日,她换下终日的轻盈装束,这等华丽,为她添上几分属于上位者的姿态荣耀。
她看起来,的确是度过劫难了。
门外的纷扰,打破了她的沉思,她以眼神示意玲珑,随即挥过袍袖,正坐在桌旁。
“公主身子不爽……”依稀听得到玲珑的阻拦,她眼神一暗,芙颊之上浮现些许了解的情绪,她直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沉声道。
“两位长老,请进。”
“遵命。”两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双门被推开,玲珑急急走向明月希的方向,伫立在一旁。
“公主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回宫,老臣本该早些前来探望才是——”陶长老顿了顿,沧桑脸庞之上,尽是恳切的神色。
“多谢长老的好意了。”明月希抬起笑靥看着他们,眼底的犀利锋芒,毫无半分婉转。“张长老,陶长老,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此趟前来,为了那三个不肖后辈求情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他们该死,公主的判决没错。只是这幽罗国的周氏太后,虽然只一个妇人,听闻也不善用厉害的手段,但公主还是要千万小心。”张长老的神色自若,他的一世英名,绝不能被这几个乌合之众抹黑了,张家与陶家向来只出忠心臣子,可不是乱臣贼子。何时该放弃那些人,他没有二话。
“我不会看轻她,却也不会有妇人之仁。”明月希回应地决绝,她如今就算当面对质,也无人相信堂堂一国皇太后,会亲自指使这几人挑拨离间。更何况,周氏一口咬定,从无此事,仅凭三人之言,或许自己甚至会被看成是污蔑的嫌疑,被当作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罢了。
她微微眯起双眸,嘴角扬起些许笑意,她淡淡问道。“我只是好奇,两位长老功成身退之后,是否还记得当年明月公主,与幽罗国的往来?”
陶长老连连点头,坐在赐坐上,不疾不徐地说道。“那是自然,若不是灭国之耻,公主你早已成为幽罗国的正宫皇后了。”
明月希含笑不语,下一瞬才开口。“周氏与明月公主的关系如何?”
陶长老与张长老面面相觑,眼底深处添了几分深沉之色,最终认真回应。“微臣隐约记得,当时有一段时日,明月公主常常在明月宫款待幽罗国的天子,想必周氏也是前往赴宴了。”
“所谓何事?”
“前朝的纷乱罢了……幽罗国的天子主动示好,将一座城池归还我国。”
张长老补上一句,将真相坦诚。“甚至立下五十年之内,两国不得相互侵犯的友好盟约。”
明月希闻到此处,若有所思,眉峰微微蹙起。“喔?看来周氏迟迟没有更大的动作,想必是威慑于天子立下的五十年之约。”
那么,五十年之后,便要恢复到相互争夺的乱世不成?
“两位长老来看,这位周氏,可是可怕的敌人?”明月希轻喃出声,眼神一凛,冷冷问道。
“在前朝,也不过数面之缘,她的为人秉性,老臣不敢妄自揣测。”张长老的回答保守而诚挚,明月希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清冽,她径自陷入沉思,许久沉默不语。
“两位长老的目的是什么,可以坦诚了罢。”
“公主,你眼神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张长老笑看着她,低声回应。
陶长老长长舒出一口气,神色已然释然。“我们商量了,如今公主也已然安然回宫,那件事也不宜拖延下去。民心所向,这世上再无更合适的第二人选。”
“我明白了。”明月希听懂其中的意思,点头,神色不变。他们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她也不会再意外。
“若是公主静养痊愈,便通知老臣们一声,我们好做周全准备。”
“这也是我们的心愿,老臣们的身子愈发不如以前,等到那一日来临,我们也可以放下这心头的巨石,成全了心愿。哪怕明日就要赶赴黄泉,去面对明月公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有所亏欠了。”
直到内堂只剩下明月希一人,这一席话,还是回响在她的耳畔。
纳兰璿听闻这一消息,随即赶来,看到的只是她沉吟的神色,他坐在她的面前,她却仿佛看不到他。
他陪着她沉默了许久,直到黄昏变成夜色深沉,她才低低问出一声。
“你觉得,是时候了么?”
那声音来自她的喉头,却带着几分模糊的感受,那不是她平日来的清冷嗓音,像是可以在不知不觉之中,撕扯着他的心。
她无声起身,越过他的身影,轻轻扬眉,体内再无任何一分痛苦,这等的抉择,她无法继续拖延下去了。
“无论你作出任何决定,只要不后悔就好。”他久久凝望着那一双重眸,但那眼底早已没有他的身影,他别开视线,冷静回答,没有异议。
“那就这样吧。”
她微微一笑,扬起粉唇边的笑花,眼前的春景美妙,无声掠过她的眼眸深处。明月希独自伫立在正宫的大门外,美丽的容颜上寻不出半丝惶恐不安,水漾的眸子因为夕阳的映照而反射出灿亮的光芒。
更思明年桃李月,花红柳绿宴浮桥。
“左相——”她缓缓回转身子,那清婉面容,眼瞳内的无双清丽,惊为天人的绝美。她微笑着看他,一字一句,吐露出来,却是字字清晰的决绝。“我会长命百岁的。”
“你会长命百岁的,公主。”纳兰璿回以一笑,那会心的笑意,点亮了他原本幽暗的眼眸。他的清俊容颜之上,添上几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