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3,波涛汹(1 / 1)
林珞然挂了郑启华的电话,在她看来,那是她和郑启华最后的牵扯,挂断了,就从此结束。郑启华这个人,这个名字,从此从她生命里抹去,她爱过他的钱,但是却仿佛不曾爱过他的人,如今,她不再需要钱,她选择她的爱情。
她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高兴,这是她多年来,最为自己拍手叫好的一个决定。
她给何子昱发短信,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他之前在大学里工作,课程排得紧,培训和私活也多,很忙,只有周三没有课,她也要顾及着郑启华随时的‘传唤’。所以,一个星期只有那一天的约会,可是现在,他有了相对自由的设计工作,她也不再听命于别的男人,他们可以多用些时间和精力,来将这段感情重新经营起来了。
这是一段承载着她太多希望和梦想的爱情,就算所有的人都不支持她,数落她的不是,她也不会放弃。甚至,这是她当下仅存的希望和动力了,她一定要将它抓牢。
下了班,她到了短信里约好的餐厅,点了何子昱最喜欢的菜,充满希冀地等着他来。不时看看时间,想着一会儿他来了,她要和他聊点什么,听他说说新公司的见闻,和新同事相处得是否融洽,新设计和新方案进展得怎么样……
菜都已经凉了,她让服务生拿回去加热,水杯里的热水续了又续,时针一格一格爬过去,等的人却始终不来。她发短信,没有人回,打电话,没有人接听。何子昱怎么会不接她的电话呢?她不甘心地一次次打过去,最后,出现了‘手机已关机’的提示。
已经是深夜,餐厅里的食客越来越少,服务生过来抱歉地询问她,是否要将饭菜继续加热。看着服务生疑惑的眼神,林珞然惨淡地挥了挥手:“不要热了,打包吧。”
提着大大小小的餐盒塑胶袋,她有些落寞地走出了餐厅,坐公交车回家,刻意绕到何子昱就职的房产公司那条路段,那里面没有灯火,他没有加班啊,林珞然数了数手机里拨出的电话次数,看了看发过去那些石沉大海的简讯。
公交车停在家附近的站台,林珞然一步一步走回家,脑袋里空荡荡的,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也不想去想。何子昱大概是忙,刚到了新公司,人生地不熟,总归需要适应,或许在应酬,或许在埋头赶设计图,总之,没有把手机带在身边,一定是这样。
到家,开门。
洗手间里一阵冲水声,客厅里一个摆设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便宜的房子,但是家里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随时准备被前来催房租的房东赶出去,显得很空旷。
孙敏凤不在房间里,林珞然清了清喉咙,走到洗手间门口,小心地叫了声:“妈,你在里面吗?”
没回应,她推了推门,门竟然没反锁,咯吱一声就开了,孙敏凤趴在马桶边上,身体缩成一个团,看见林珞然进来,她艰难地抬了抬头,马桶边落了很多呕吐的痕迹:“然然,我觉得很难受。”
“哪里难过?”林珞然原本有些僵滞的大脑像被棒子捶了一下似的,突然绷紧了,她扑到孙敏凤旁边,紧张地扶着她的身体:“妈,你怎么吐了?”
“我觉得很难受,刀口很疼。”孙敏凤吃力地哼唧道。
“我先扶你回屋,然后我叫120,马上去医院!”当即立断。
120闪着刺耳的鸣笛,又一次驶向第一军医院。夜间值班的医生立即施行的检查和急救措施。
“情况不是很乐观啊,前一期恢复得虽然不是很快,但起码总体来说是好的,但是呢……喏,你看这里,这里……”医生指着X光片,对着一脸死灰色的林珞然说:“这两处又出现了癌细胞扩散的迹象。目前来看,也就是一个月以来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嘛。”
“会不会和病人的心情有关?”林珞然强忍着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颤抖着问,这两个月来,她一直都在找房子,收拾行李的时候,因为什么东西该留什么东西不该留,和孙敏凤又大吵了几次,孙敏凤觉得,那些用郑启华的钱买来的东西,既然人家不打算往回要,她们还可以留着以后继续用,何必丢掉,可林珞然则觉得既然要结束,就要结束得彻底,母女间的分歧和战火不曾中断,孙敏凤整日以泪洗面。
“那倒不至于,不过……如果病人的情绪不稳定,是会对术后恢复有一定的影响的。但如果说癌细胞扩散是因为心情导致的,那未免显得太夸张和推卸责任。也许确实是前期的手术并不彻底造成的。毕竟这种病,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来说,谁也没法保证百分之百痊愈或是不复发。所以目前来看,病人必须立刻进行二次化疗和手术,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医生例行公事地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林小姐,请您做好入院的准备吧,有了之前的经验,该做什么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住院……化疗……手术……”林珞然从医生那里出来,一屁股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夜间门诊,来来回回的人不多,走廊里清清冷冷。
这样戏剧性的变化,让她突然相信,一切都真的是有报应的。她现在怎么办,又要钱了,问谁去要,郑启华?没有可能了。米红?那等于是自取其辱。
还有谁,她现在还能去依赖谁?
何子昱。
对,她还有何子昱。她们交往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用自己的私事麻烦叨扰过他,她相信她一个人就能抗得过来,但是现在,她既然已经放弃了一切可能性,选择了他,她就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他也爱她不是么,他应该来帮帮她了吧?
她反复地拨打何子昱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
孙敏凤转入观察室,她安抚母亲休息。一整夜无眠。
第二天,自然是没有办法去上班了,和姜浩请了假,姜浩在电话里听出了林珞然声音不对劲,表现得非常担心,林珞然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姜浩的追问。
安排好的公司的事情,把□□里最后一点钱取出来,勉强付了一些定金,办下了入院的手续,把孙敏凤这边全安顿好了之后,已经是下午,何子昱的电话始终打不通。米红闻讯还是过来看了几眼,冷冷淡淡的,林珞然硬着头皮拜托她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则离开了医院,赶去了何子昱的公司。
因为正是下班高峰时间,路上堵车,到了那儿,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林珞然站在写字楼底下,想着何子昱大概已经回家了吧,还是去他住的地方看看。正犹豫着,余光看到了远处一对伸手拦车的男女……
她的拳头微微握了起来,想要张口去喊,对方已经上了车子,出租车开走了。林珞然知道喊不回来了,着急忙慌地又拦了一辆车,让司机跟着前面的车子开。
最后车子停到了一家酒店门口,那对男女勾肩搭背地进了酒店,林珞然翻遍了身上的口袋,也凑不齐出租车的钱,那司机不耐烦地挥挥手,骂了两句脏话,将她赶下了车。
等她下了车,跑进酒店,何子昱和那女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入住了这间酒店。前台对客户资料保密,问不出究竟,她只好死死地坐在一楼大厅里等,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出租车司机,有服务生过来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她只能尴尬地说不,服务生冷笑着走开。
久违的感觉,久违的被人鄙夷嫌弃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已经习惯了揣着一身的贵宾卡,走到哪里都被人供奉着捧着,而如今,又回到了身无分文的林珞然,厚着脸皮坐在高级酒店的沙发上,遭受着服务生的白眼,等着什么,等着自己的男友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开房出来?
她到底在等什么?
林珞然最终还是坐不下去,走出了酒店,在门口寻了个僻静的,不大容易被人注意的角落,那是更符合她现在身份的地点。站一会儿,蹲一会儿。她亲眼看见他们进去了,他们会出来的,她浑身止不住发抖,但是她依然充满了希望,那不会是真的,何子昱不是那样的人……何子昱不会背叛她……
两个小时后,何子昱和那个贵妇装扮的女人从酒店里出来了,何子昱殷勤地搀扶着女人的手腕,不时附在她耳畔亲密地说着什么,女人满意地回笑。林珞然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个中年女人昂贵衣服下遮掩不住的赘肉,突然觉得莫名的讽刺,眼看着他们就要再度拦车离开,林珞然忙跑了过去。
“子昱。”她轻声地在何子昱身后叫道。
“恩?”何子昱回过头,看见了她,脸上一刹那的错愕,震惊,慌乱,不过也只是一刹那,很快,那些复杂的表情都消失了,换上一张麻木的陌生的嘴脸,就像看待一个不认识的路人,他扭回了头,就像不认识一样。
“子昱……”林珞然又叫了一声,充满了哀求,挽留,这是她的何子昱么,这是她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的男孩子吗,她看错了吗。
“子昱啊,是叫你吗?”那中年妇人扭头看了林珞然一眼,疑惑地问何子昱。
“哦,不认识。”
林珞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何子昱这样说,他说,不认识,他们相爱了这么多年,海誓山盟,发誓至死不渝,而他这一秒竟然说,不认识,他不认识她林珞然。
“何子昱!”林珞然绝望地提高了音量,她的声音那么特殊,出挑,没有办法让人忽略掉,那中年妇人似笑非笑地停住了脚步。
“子昱啊,有人叫你,我看真的是叫你。你去和人家打个招呼吧。”妇人说。
“对不起,程主管,我失陪一下。”何子昱点头哈腰地对那个妇人说,回头扯住林珞然的胳膊,将她往一边扯,林珞然没防备他突然这么用力,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多亏那个妇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竟然是她扶住了她,林珞然倒是应该感谢她不落井下石吗?
“子昱啊,侬勿要这样没礼貌,女孩子怎么能这么拉扯?”妇人一口浓重的上海腔,责备地对何子昱说:“好了,别背着我了,你们就在这儿说吧,免得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珞然惊慌失措的小脸儿。
“子昱,她是谁?”林珞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那个妇人,问出了她这辈子最羞耻的一个问题。
当男人变心的时候,女人最不该问出的问题就是诸如,她是谁,她哪里比得上我,你爱她还是爱我。男人是不能激的,这些问题一旦问出口,这个男人就注定不再属于你。
“我是子昱的主管,我姓程。”妇人笑吟吟地替何子昱回道:“你呢?”
“我是她女朋友。”林珞然哀怨而羞辱地看着那个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的妇人,这世界是怎么了,所有的三儿都那么光明正大的,所有的正室都如此的卑微不堪!
“哦?”那妇人好奇地看着何子昱,仿佛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珞然,你疯了你。”何子昱压低音量,咬牙切齿地看着林珞然。
“我没疯,是你疯了,何子昱,她都多大年纪了,你还和她,你们……”林珞然失声地哭了起来,她指着那妇人,仿佛是指着最最丑陋不耻的东西,凄厉地尖叫:“你凭什么勾引我的男朋友,你这个不要脸的……”
啪!
一个耳光把她的话都掴了回去……
一切突然都变得很静,林珞然捂着脸,脑袋一阵阵的眩晕。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打过她耳光,郑启华被她伤得那么重,也没有打过他!男人的涵养,此刻对比起来,是如此的让人心凉!米红诅咒的话,一句句在耳畔回响!
好重的一个巴掌,肯定是使出了浑身的气力,他竟然真的下死手打她!林珞然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些,模糊的泪水之后,只看见何子昱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好陌生的男人,那真的是她为之寄托了一切未来和憧憬的男孩子吗?那真的是发誓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孩子吗,还是吗……
他似乎还扬手准备再打过来,被那个妇人拦住了。
“算了,子昱。”那妇人笑着,不停地笑着:“小姑娘家,说话没轻重,我不会一般见识的,你个大男人,勿要这么粗鲁,我们走吧,总公司的江总还在等着我们呢,不要迟到了。”
“何子昱,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我诅咒你下地狱!”林珞然再也站不住了,腿一软,烂泥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不择言,一辈子都没说过的重话,这一刻统统再也克制不住,捂着脸,当街失声痛苦。
恸哭之中,她听见何子昱用她从未听过的语气,低声在她耳边说:“林珞然,你不需要觉得委屈,是你不要脸在先,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你能瞒得了谁。那十万块钱,就当你浪费了我这么多年青春的补偿,反正那来路你我心知肚明。我们早该两清了,只是我不忍心说破,但既然你自己找上来撕破脸皮,就别怪我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比我明白是吧,呵呵。你既然做了婊 子,就别妄想给自己立什么牌坊。别再缠着我了,好自为之吧你,你这个……”
后面一连串难听的字眼,她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何子昱被那个女上司拉扯着走远了,上了一辆出租车,只留下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来往的行人,同情却冷漠地经过她,看看她,她就像一直被截去四肢的丑陋的流浪狗,自生自灭,没有人会怜悯她,没有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医院的,米红竟然还没有走,安静地坐在孙敏凤的床前守着,孙敏凤已经睡着了,睡相依然不怎么舒适,看上去梦中也是病痛的,若是知道,她的女儿,如今只能让她更加的痛苦,她大概会连觉也睡不着了吧。
见林珞然回来,米红站了起来:“你回来了,那我走了。”
“恩,谢谢你,米红,谢谢你替我照顾我妈。”
“不客气,我只是不想错过任何好戏而已。怎么样,林珞然,你后悔了吗?”冷笑着擦肩。林珞然麻木地垂着头,丧家犬一般,真是好看,米红看得好不痛快。做为一个朋友,她提醒过对方,谁靠得住,谁靠不住,既然不听,那就自己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吧,很苦吧,对不起,那是你自找的。
“谢谢你,米红。”
“不客气,再见。”满意地摆摆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