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都撕破(1 / 1)
郑启华回到了住处,喉咙干涩,一口气喝掉了一整瓶水,一个失手,瓶子掉到地上,塑料还反弹,在地上跳了几下,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骗了他,她竟然早已有了‘真命天子’,他就像个傻瓜一样,为她做这做那,她也从来不告诉他,甚至是刻意地隐瞒他,骗得他团团转,几次的追问,都在她的讨好之下,无疾而终。
他单手撑着桌子,黑色格子的桌布,他曾在这里,剥去她的壳,卸去她的甲,逼着她蜕变。如果说她骗他,或许也是他活该。他果真小看了她,看轻了她。他对她何其的残忍无情,又能指望她对他有多专情。他不但霸占着她的身体,还欲图霸占着她的心,那根本不可能。那些讨好,那些笑声,不过是对着他的钱袋,而不是他的人。
米红的话有多□□,难听,可那难道不是事实么?他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她的私事,他没有,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所有人的想法,都掺杂了太多的物质因素,没有人能够单纯地思考。他说他爱她,没有人会相信,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感情,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去爱一个人,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是他的情妇,他又是她的什么,姘夫。没有一个好听的字眼,都龌龊得让人说不出口,甚至还可以更恶劣一点。
不过是为了钱和既得利益而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中秋节,一个去杭州商议婚事,一个在大学里浪漫约会男友。多么荒谬的参照。你会相信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存在爱情?
何谓爱情,卓万琳说,启华,我爱你,所以我不想让你为难,不想让你活得那么辛苦;米红说,林珞然一个人扛着家庭的重负,却不肯让男友为她分担,只因她爱他,所以她不愿意让他觉得累。
一句简单的‘不想让你那么辛苦’,就是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真心地爱一个男人,她会心甘情愿地一个人抗下所有的负重,为他减压,让他活得轻松,不忍心让他辛苦。而他现在被林珞然弄得身心俱疲,这难道不足以说明,林珞然根本不爱他,而爱他的人,尊严却被他重重地践踏。
郑启华笑了起来,他真二。
笑够了,一切都冷了,表情,嘴角,眼眸,都结冰。太荒唐了,他为自己感到悲哀,是时候做决定了,再纠缠下去,就他妈真的是犯浑了。
他再一次出门,一刻也等不及。
……
城市的另一头,林珞然和何子昱道了别,上楼回家。孙敏凤蹒跚着从阳台回到客厅,正看见林珞然开门进屋。
“妈,还没休息。”林珞然弯腰解鞋带,淡淡地说。
“你去找子昱了,然然?”孙敏凤撑着沙发背,好半天才挪到沙发上坐下,忐忑不安地看着林珞然:“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
“我怎样做了?”林珞然将书包放到茶几上,扭头去接水喝:“我和子昱都谈了这么多年了,您不都已经同意了么,我这样有什么不妥的?”
“可是……你和郑先生,你们不是……”孙敏凤犹豫地看着林珞然:“然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女人,不能同时搭着两个男人,这是妇道……”
“妈,都什么年代了,还妇道……”林珞然打断了孙敏凤的话,冷笑了两声:“我要是遵循妇道,您现在在哪里呢?”
“然然,你……”孙敏凤听了这话,脸瞬间红了上来,说不出话,气得低声咳嗽,林珞然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她顶过嘴,这一句话噎得孙敏凤险些背过气去。
林珞然看见母亲咳嗽得不迭声,这才紧张起来,忙替她拍后背顺气,折腾了好长时间,孙敏凤才冷静了下来,林珞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长吁了一口气:“妈,你还在复原中,不要总是操那么多心,你这样我会很累,好吗?”
“我当妈的,说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孙敏凤的眼泪涌了上来,声音也哽咽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些事情,你不说,我还能不明白?要不是我身子不争气,你也不会走到今天。你年纪还小,你看不清楚,我这当妈的要是看着不提醒你,那我还活着干什么,还不如一把死了去。”说罢,泣不成声。
“那您说我怎么办好,您想让我怎么办?”林珞然无精打采地陷在沙发里,异样的烦躁。
“子昱是个好孩子,脑袋也聪明,人又上进,可他毕竟不是上海人,没个户口,没个根基,老家又穷乡僻壤的,一大家子人张着嘴等着他赚钱养活,他得奋斗多少年,才能给你好日子过,这些你都想过没有?单是我生病这些年,你瞒着藏着不让他知道,可他若是真的知道的了,他能帮上你什么?他什么都帮不了你……女人家这辈子,还不图嫁个好男人,郑先生有钱有势,人又长得仪表堂堂,对我也照顾有嘉。我这辈子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现在我们家里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那都是些什么档次的东西,我会不知道?你一个月那点儿工资能应付得来的吗?男人肯为你花钱,那就是心里有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然然。你还去找那个何子昱,你这样对得起郑先生吗?”孙敏凤声泪俱下地说。
孙敏凤的话,让林珞然一阵唏嘘,原来妈妈还以为郑启华能给她什么,给她婚姻吗?给她一辈子的安稳吗?永远养着她吗?可惜了,郑启华除了钱,什么都不能给她,甚至就是钱,也不能永远都供着。可是她能和母亲这么说吗,你的女儿,不过是人家一个情妇,床脔,人家随时会厌倦,丢开。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这么说,没有一个母亲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去做这个,她只能自己熬。
“我困了,妈。”林珞然不想再和孙敏凤继续纠缠下去了,站起来:“你也早点休息吧。”
……
在床上翻了不知道几个身,还是没有办法入睡,孙敏凤的话让林珞然失眠。手机在枕头边上呼呼震动起来,她抓过来看,是郑启华。
“启华。”
“林珞然,我在你家楼下。”同样无法入眠的人,原来不止她一个。
忙翻身起来,穿衣服,推门下楼。
郑启华靠在车门上,地上落着两三个烟头,手里还烟雾缭绕着,林珞然小跑到他面前,一把圈住他的腰,头在他胸口上胡乱地蹭了蹭:“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心里不能不稍稍心虚一下,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我还以为星期三你不回家住的。”郑启华冷冷地说,林珞然松开了手,歪着头,目光有点散乱。
“什么意思,启华?”
“我真的很不喜欢被人当猴子耍,林珞然。”郑启华扭头看身后,夜幕中的小区,密集的住宅楼鬼魅森森。
“……”林珞然终于抬起头,痴痴地看着他:“启华,我不懂,你……”
“何子昱,恩?”郑启华面无表情地看她:“我说了,我不喜欢兜圈子。”
林珞然的脸,如他所料的,是难以名状的慌张恐惧,瞳仁颤动,咬着嘴唇,死死地看着郑启华,仿佛他脸上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符号,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了几声:“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郑启华心头那股勉强按耐住的怒火,一下子被她重新点燃,他的拳头握得咯楞咯楞响,这女人还真是冷静,破罐子破摔,他恨不能立刻摔她几个耳光,但是他还是将手收进了口袋里,咬着牙:“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我又不傻。”林珞然突然笑了:“你早就说过我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笨,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的啊,我在和你说话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撒谎。”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波澜:“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做这些事情的。”
“我不撒谎?那我妈就得病死。”林珞然歪低着头,一脸的麻木:“我若是不对你撒谎,我就会去对中远的胡总撒谎,反正你们谁能给我钱,让我妈治病,我就骗谁。”
“你……”
“你想说我不要脸,下贱?”林珞然炯炯地看着他,脸上竟是那种天真的询问。那种玩世不恭和冷淡,还真和刚刚见到的米红很有闺蜜相,郑启华的心凉了个透彻。
“不至于。”郑启华凑近她那张光洁粉嫩的小脸儿,仿佛在研究她的五官,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林珞然,我从来没有那么认为过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包括米红,口口声声说没有看不起自己的米红,她们都一样,不论别人怎么看待,她们自己都没把自己当人看,她们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是情妇,是三儿,所以,她们就永远只能是情妇,是小三。
(这个道理说开去也一样,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恩,你说的对,我早就说过了启华,你比我更了解林珞然。”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影响:“我看不起自己,我一点儿都没想看得起自己,我要是看得起自己,我就得眼睁睁看我妈病死,我就得不到逸民的工作,我就住不起这房子,我就穿不起那么好的衣服,我……”
“你真有能耐,林珞然。”郑启华努起嘴吧,轻佻地看着她:“能把两个男人都骗得团团转,你接下来还想做什么,一面管我要钱,一面和你的小男人出去逍遥快活?从一张床爬到另一张床,你不为觉得恶心?他不知道你的钱是怎么来的吧,你打算让他知道吗?”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林珞然掖了掖头发,茫然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这一点,我和你不一样,启华。”
“怎么?”
听见郑启华问,林珞然轻轻的哼笑了一声,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嗫嚅道:“你敢在卓医生眼皮子底下搞女人,我不敢啊,我可比不上你呀,郑少!”
林珞然的话音落下,便觉得耳畔一阵风,她看见郑启华那张一向镇定的脸,竟然布满了出离的愤怒,高高扬起的手掌,她笑着闭上眼,打吧,如果打她能让他痛快,那就让他打吧,她也想要个痛快。
那耳光,却最终也没有落下,郑启华是不会打女人的。
林珞然睁开了眼,郑启华冷漠地看着她,还是那双黑色的眸子,冰冷的,无情的,开心的时候也不曾温暖过,愤怒的时候也不曾燃烧过。
这一路以来,她竟然都是比他清醒的,甚至他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她都样样看在眼里,而他呢,果真就是那只圈在笼子里的猴子,还自以为自己很帅很有魅力,殊不知人家都在看他的笑话,认识到这一点的郑启华,反而没有脾气了。
有什么气可生的,她一没要求他的专一,二没要求他给未来,是他自己非要自作多情,他不和自己生气。他爱她,她爱钱,谁都没有错,这件事情不是相互中伤就能有质的改变的,撕破脸皮破口大骂的行为,他做不来,也没那种天分。
“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互刺。”郑启华扬了扬眉,扭头拉开了车门,上了车,很快启动了车子,车窗摇下,林珞然听见他说:“我不会再找你了,你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选择权在你,你既然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再见,林珞然。”
他是言出必行的男人,他说他不会再找她,他就不会。他将一切麻烦都丢给了她,轻松地拍拍屁股绝尘而去。之后不论是她后悔,还是觉得解脱,是从此好好做人,还是回头去求他原谅,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不再和他有关系。
她说了那么多可耻的话,他还是没有把话说绝。她可以自己去找他,他说了,她可以去找他,等她做出选择之后,等她能够做到只服侍他一个人之后。他从不轻易流露胜算,可是他知道她离不开他,亦或是他的钱,他就是那么自信,自信得让人发指。林珞然看着他的黑色车子消失在小区路的尽头。她突然觉得冷。
九月底,这城市的秋老虎依然张狂着,可是她真的觉得很冷,腿也软,身子也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立不住,慢慢地蹲在了地上。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后悔么,慌张吗,都不是,只是觉得累而已,累得想哭。
摸摸口袋,竟然摸出一包烟来,打火机塞在烟盒里,是个好习惯。抽出一只点上,小小的人缩在花圃的边角上,瑟瑟发抖。
没了何子昱,她能活么,当然能,这么多年她不都是自己熬过来的;没了郑启华,她也能活吧,母亲的病治好了,节省点过,没有问题。所以答案是,没了谁她都是林珞然,她都照样朝九晚五,照样一日三餐,照样打工拿薪水,攒了钱和好友逛街大不了不买东西。
可是她为什么两个都舍不得放手,何子昱的温柔,郑启华的钱,她都想要,她有了一个男人的爱,她还想要另一个男人的钱,她太贪心了,她不知道自己该选哪个。为什么她不能遇到一个既爱她又有钱的男人,为什么呢。
这是普天之下所有女人的疑问,谁能回答得了,上帝吗,上帝才懒得去理这群贪得无厌的女人。
“钱,何子昱……”林珞然看着面前地面上的两枚石子,自言自语起来:“何子昱,钱……”她突然觉得想笑,多荒唐,没有男人会愿意让自己处于被女人选择的位置,那是对男人莫大的羞辱。郑启华不喜欢,何子昱也不会喜欢。男人都喜欢控制,喜欢主导,喜欢绝对的占有。可现在,他们两个,却被变成了一道选择题的两个选项,供她挑选,林珞然,你真的很有能耐呢。
郑启华的责问,没有让她觉得很意外,他那么神通广大,甚至将她送回去读书,还让刘逸民将上班时间做调整配合她上课,那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她在那个学校里,有另外一个男人。而那另外一个男人,就是她苦苦保守的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触碰,那是她所有美好回忆的源泉,何子昱,她心中永远纯粹的净土。
纯净得,连何子昱自己都想象不出自己有多重要。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何子昱不会知道,自己的存在,给了这个女孩子多大的活下去的勇气,因为她始终相信,他们两个会组成一个家庭,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白首偕老。所以,不论再苦再累,她都能一个人咬牙撑下去。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爱情的力量,是可以摧枯拉朽的。可做为一个人来说,钱的意义却同样是摧枯拉朽。当金钱和爱情两两相较,毫无疑问,她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个女人。巧的是,她就最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郑启华,于是她选择背叛何子昱,保住母亲的命。
她不觉得自己对郑启华有亏欠,她要他的钱,他要她的身体,她做了那么多功课去讨好他,迎合他,让他快乐,如果他现在觉得她脏,那他大可以放手,让她滚得远远的。可他这么狡猾,却将选择权丢还给了她。所以,她对郑启华更加没有愧疚感了。她也从来不允许自己在思考郑启华的时候,牵扯上任何和‘爱’字有关的一切。
喜欢和他在一起吗,那是当然,他英俊,年轻,绅士,有钱,懂得浪漫和情调,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但是爱吗,那就太渺茫了,那种人的世界里,是没有爱这个东西的,连带着承诺、誓言也都是粪土,所以,她也吝惜去想。
她真正对不起的人,是何子昱,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她的所作所为,只有联系到何子昱,才真正让她觉得自己肮脏,糜烂,应该去下地狱。
“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哦,可以。”
那是多年前,他们在大学自习室里初次相逢的对白,那么远,却这么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