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4,仿佛爱(1 / 1)
“轰隆隆……”
一连串的闷雷,裹携的白炽的闪电,自遥远的夜空滚滚推挤着涌入这座城,城市有如被噩梦魇住一般死寂,空气压顶,缺氧,人也了无生气。
郑启华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没多时,卧室的玻璃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雨来了,先时轻声哔剥,而后竟然连成了线,窗面上仿佛开了一条瀑布,外面的世界变得扭曲而混乱。
郑启华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看着一条条水线后模糊不清的世界,他的胸口突然又觉得抽痛,一丝一缕,难以名状。
那丫头到家了么,打到车了,还是在雨中乱跑,不论她蜕变成何种模样,妖媚的,高雅的,她在他心中,始终还是那个穿着劣质棉衣,面色羞红的女孩子,白皙的脖颈,对着眼前经过的车辆发着可爱的呆。那些她对他用虚伪腔调说出的讨好的话,银铃一般童真的笑声,听在他耳中,丝毫听不出快慰的味道,只觉得更加的悲悯。
她就是个这样的女子,外表是柔弱不禁风的,内里却是隐忍,倔强,心中的算计比谁都分明,比谁都容不下沙。相比他外露的刻薄和强势,那样的她显得更加的卑微渺小,惹得他去爱惜。不想和她撕破脸皮,也未曾幻想她会如实向他说明事实,可是为什么还是要问呢。他们之间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才是正确的做法,何必锱铢必较。
她不能有她自己的生活么,她是他的谁,他是她的谁?她为何要对他毫无保留,她不应该多保护自己一些么?她错了么?他错了?一步步的,他用冷漠做外衣,将自己套牢进一副枷锁,他每一部逼近,她每一次后退,都只让那枷锁更禁锢了一层。
他爱上她了。郑启华不习惯使用这么严重的字眼,他对女人,只有喜欢,有的只是渴望,占有的快感,彼此身心融合的愉悦。他不轻易说爱,爱是责任,那太荒谬,他对她们没有任何责任。可他现在不想再回避自己的心,窗外的淫雨,湿了谁的心,他爱她,就是这么难以理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爱她了。爱,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理由么。
他的爱,能给她什么?她不需要。她真的不需要他的爱么。
雨越来越大了,那傻孩子,现在在哪里?
郑启华慢悠悠地踱步出卧室,踱步到客厅,踱步至玄关,踱步及门边,一只手落在门把上,去追么,去哪儿追,不追么,放手,就这样结束。不可能。
这样的方式说再见,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习惯于任何一段感情游戏,由他来掌控,他负责宣布开始,他负责引领剧情,他负责布置结局,他从中得到了快乐,他给与对方足够的物质补偿,他不可能就这样混乱地草草作罢,他不喜欢说不清道不明的游戏逻辑。
轻轻地扭开了门锁,门外的灯亮着,电梯的门面反射着银惨惨的光,郑启华保持着一字线条的唇,翕动了几下。
“怎么没走。”他看着蜷缩在电梯门边小小一团的人说,手抄着棉质睡裤的口袋,慢慢靠近过去。
“打雷了,雨很大,我能去哪儿?”林珞然仰头,痴痴地看着他:“启华,你告诉我,我能去哪儿?”
“你哪儿也去不了。”郑启华弯腰,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亲吻着她的耳垂:“林珞然,你哪儿都去不了了。”
“恩。”双手勾上他的脖颈,声音带着哽咽,颤颤巍巍:“启华,你别不要我,没了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别赶我走,别离开我,求你了。”
“不赶你走,不离开你……”
门在郑启华身后关上,两人的对话也被淹没在门内,余下走廊里一片阴惨惨寂寥的光,没有声音,再过一会儿,灯光灭了,走廊窗外的雨幕,在路灯的撕扯下,失去了原有的轨迹,支离破裂一般。
……
林珞然伏在郑启华结实的胸口上,那里肌肤温暖,那里心跳鲜活,她仔细地感受他的温度,听着属于他的生命的声响,这样的感觉,何尝不是一种奢侈,她贪恋这一切,她不想失去这个能给与她一切的男人,不想失去他给她的生活。
前一秒,这个男人,给与了她最极尽疼惜的一次亲热,这是两人交往以来,他从未给予过她的温柔,他那么的轻,谨慎,眼中的光是那样的软,她几乎快要沦陷在他黑不见底的眸子里,为何那样冰冷阴鹜的一双眼,竟然会有那样痛楚的时候,好像梦。
“启华。”林珞然小心地啄着他的皮肤:“你快乐么?”
“恩。”郑启华的声音,在胸腔里发出有如瓮中般不真实的旋律:“我很快乐,你呢。”
“我也是。”林珞然抬起头,巴巴地看着他的眼,期期艾艾地说:“我想……和你说……说件事儿。”
“说吧。”郑启华的反应平平,他就是那样平定的男子,心中惊涛骇浪,面上毫无波澜。他希望她能够再对他坦诚一点,哪怕那事实,会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我……”林珞然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是像要生气的样子,才弱弱地说:“小米啊,她的男友,在海关上班,最近在炒基金,想拉我入伙,他去年赚了不少,我想,我想……我想……”
“需要钱?”郑启华看着天花板,声音清淡。
“恩,你比我懂那些,炒那些东西,投资小,收益就小,最近他说行情很好,我想……”
“要多少?”
“十万……”林珞然紧咬着嘴唇,观察着郑启华的反应,见他不说话,便垂头嗫嚅:“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和他说,我不参与好了,没关系,没关系,你不要生气。”
“十万,恩?”郑启华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抓过一条睡裤套上。
“恩,其实少一点也可以,也不一定非要那么多……我只是……我只是……”
“可以啊。”郑启华回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头发烫成直发之后,那毛茸茸的手感不见了,但依然温热,像婴儿一般,情浓胆怯的时候,仿佛能看得见蒸腾出的泛着香味的热气:“明天打到你卡里。”他站起来,朝浴室走去。
“……”林珞然看着郑启华的背影,紧致分明的线条,完美得让人不敢置信。
她趁着他身体愉悦的时候狮子大开口,没幻想着能蒙骗得了他,这男人的内心如何的精明,她早做好了遭到拒绝或是更惨的羞辱的准备,可是,他就这么答应了,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林珞然趴在床上,觉得混沌,看着床头地板上丢弃的那团塑胶薄膜,看着里面白浊的液体,她突然觉得恶心,为自己觉得恶心,也为那个越来越莫名其妙的男人觉得恶心,他对她仿佛,越来越多的纵容,越来越多的异常举动,她不是也为之庆幸过,为何此时却只觉得龌龊不堪。
她总是一面积极着堕落,一面矛盾着自责。这不好。
可是第二天,去到银行,看见卡里一夜间多出来的一长串账目金额,那种突然而来的耻辱感和罪孽感,瞬间消失了。钱,没有什么比钱更真实,更实在,没有什么大宗的钱是来得干净的,难道郑启华敢说他的每一单生意,不是踩在别人失利的基础上赚来的,谁又比谁高级多少,每个人都是肮脏的,脏的是人的心,不是钱。钱是好东西,永远的好东西。
钱可以买来一切物质,甚至感情也需要钱来维系,她需要这笔钱,她不需要去计较是非。
郑启华下午去参加一个业内会议,开会的时候,手机收到了银行的取款信息,十万元,一次性取出,他看着那条毫无感情用词职业的信息,一度挑了挑眉,旁边的人与他讲话,他将手机收了起来。
结束了会议,他去健身中心和江培明‘比体力’,这是他们业余时候除了打牌喝酒比女人之外的另一个重要活动,也只存在于极少数人之间,比如刘逸民那种人,就不会喜欢,他只会越来越胖,越来越臃肿,皮肤和面容会在酒精和女色的淫浸下越来越糜烂,越糜烂不堪,女人就越爱。
而郑启华和江培明却是志同道合的,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外在相当在意,他们都是喜欢占据主动位置的男人,甚至在与异□□合的时候,他们也是喜欢在上,而不是软趴趴尸体一般瘫在床上,让女人为他们服务。他们要她们绝对的臣服,而不是只向他们的荷包臣服。
都是有钱的男人,都喜欢女人,但是口味和方式,也不会雷同。
“你最近不行啊。”跑了一会儿跑步机,江培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郑启华含笑揶揄之。
“不行不行,休息一会儿。”江培明趴在跑步机上,用毛巾擦着额头滚滚的汗珠:“靠,最近体力消耗太大。”
“还是那个学芭蕾的大学生?”郑启华扭开一瓶依云,递给他,看着江培明仰脖,大张着嘴,将水往里头灌:“对付年轻人,那确实需要体力啊。”
“不是那女的,那女大还挺喜欢自己弄的,要是她,我还省点力气。”江培明跳下机器,朝一边的沙发走去。
“又换了。”郑启华跟着江培明一起:“你可真有情调。”
“靠,我跟你说,我有一天送她回学校,上什么狗屁的舞蹈课,碰见她那老师,是个法国留学回来的,也就二十七八岁吧,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我想着她那种女人,见识也够了,阅历也够了,也不缺钱,不愁没男人要,应该没兴趣搞什么婚外恋之类的,没想到她后来竟然主动找我。靠,那女的不去日本发展真是可惜了,我真是有点招架不住。”江培明和郑启华说起自己的私事,向来是口无遮拦。
“哦,对了,你一说这个我想起一件事儿。”郑启华耐心地听江培明说着他那些风流韵事,等江培明说累了,他才不温不火地张口:“你给那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校方应该很卖你面子吧?”
“那是,那校长和党委书记也就是没长尾巴,要不都能跟我汪汪两声了,好歹也都是搞学术出身的,不要起脸来也够专业。”江培明鄙夷地应道:“怎么想起这个了?”
“恩,我想求你帮个忙。”
“靠,郑启华,想不到你也有求我的一天?”江培明尖利地喊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是万事不求人么?”
“是啊,刚好你和那学校领导有点交情。”郑启华似笑非笑,不理会江培明的冷嘲热讽:“能不能给我弄个入学名额。”
“谁啊,谁要上大学啊?”江培明来了精神:“男的?女的?多大了,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有情调,要上大学?”
“女的。”郑启华丝毫不受江培明的影响,继续他的话:“她本来就是那所大学的学生,大二的时候休的学,你看看,能不能和校方联系一下,让她重新回去念大二,学费什么的都好说,该怎么交就怎么交。”
“靠,这不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么,很简单的,我出面,他们还敢收钱?呸,你纯心恶心我是不是?”江培明撇撇嘴:“他们还想让我出资重修那游泳馆,约了我好几次出去吃饭,我还没松口呢,你这一个顺便求我,我这个游泳馆是肯定要捐出去了,靠,几十万买个免费入学名额,还是你郑少面子大啊。”
“呵呵。”郑启华淡淡笑了一声:“随便你,不强求。”
“你这不是废话么。”江培明眯着眼睛斜视郑启华:“我和你认识二十多年来,你就从没求过我什么事儿,总是我求你,上学的时候求你帮我写作业,逃课的时候求你帮我糊弄我老子,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我逮到个机会让你求求我。咳咳,几十万我认了,我非要让你欠下我个人情不可。”
“不谢了啊。”几十万卖个有价值的人情,很划算的交易。
“你少跟我假惺惺的,哎,一会儿跟我去看看那个女老师,让你开开眼。”
“算了,你不怕她看上我?刚好你最近需要补一补了,满足不了她了,而我精力旺盛,不保证能把持得住。”
“呃……你这人就是嘴太损,不去就不去,至于这么贬低我一顿么,爽?”
“爽。”
“靠!”
江培明嘴上不靠谱,真正答应的事情,却一定是一言九鼎的,郑启华落实了这件事情,心里仿佛也有种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他以为,林珞然背着他,出现在学校里,做出一副学生的打扮,无非是心里还有着大学梦,这年头,大学的文凭虽然越来越廉价,但是有和没有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既然她想,他顺手推舟,就帮她圆了这个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