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那乘客（1 / 1）
欲再度探入口中的烟，被突然抽去，手指空空地落在了嘴边，已经走神到不知何国的神经，也被蓦地抽回，林珞然诧异地扭过头，迷茫的双眼，瞳孔慢慢扩大。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抽烟？”郑启华站在她旁边，两指间，夹着那根燃掉一半的烟。
“我怎么又会碰到你？”林珞然的语气，是懊恼，是认命，夹带着一股子无奈，却没有惊慌。继而连三地与郑启华偶遇，且都是糟糕的场合，她反而忍不住失笑了，如果说真的有所谓八字相克一说，那她和郑启华，则说不定就是那相克的一撇和一捺。
或者说是，冤家路窄。
“这话我也很想问你。”郑启华笑笑：“为什么我们总是会在一些不合适的场合遇见？”
“郑少接下来是不是想说，其实这是一种缘分？”林珞然看了看他手指间的烟，伸出手：“把烟还给我。”
“我不喜欢女人抽烟。”郑启华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有些东西，不要碰为好。”
“我也没打算让你喜欢我。”林珞然负气地扭过头：“而且你现在说这话，也有些晚了，我已经碰了。”
“不是还没有上瘾不是？”
“还给我。”林珞然的手没有收回的意思，眼神很坚定。
“我不认为……”郑启华看着她，慢慢地说道：“我说了，有些东西，不要碰为好，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我这么好打发，呵呵。”言毕，自嘲地笑笑，心中想的是，也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像你一样，让我舍得牺牲时间去□□。
“我要是说我不懂呢？”林珞然很想冷笑，可是脸上挤出的，那分明就是惨笑，悲哀至极：“你没有经历过我的处境，你不会明白我的难处，有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人去选择的。”
“可你还是给了你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郑启华将烟递到她面前。
“偷听别人的对话是很不道德的。”林珞然接过了烟，却没有再吸，而是重重地按灭在窗台上。
“真是不巧，我从来没说我是一个有道德的人。”郑启华将手超进口袋里：“回去吧，我送你一程？”
“我去和胡总打个招呼。”
“停车场见。”
林珞然和胡炯林告辞，胡炯林并不意外，面对他提出的‘交易’，她自然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权衡，他有的是精力等，不在一时。
坐在郑启华的车上，返程的路显得很漫长，安全带将她紧紧地束缚在座椅里，整个人无力地紧缩，紧缩，四肢百骸都仿佛出奇地轻飘，飘得无影无踪，有那么一两个刹那，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得自己现在在哪里，身体和灵魂分首异处，无法合一。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她还发着愣，仿佛没有意识到，已经到家了。郑启华也没有叫她，而是抽出一只烟，在手边转动，陪着她一同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座位上动了动，解开了安全带，对郑启华说：“我到家了，谢谢。”
郑启华将手里的烟一丢，手伸向她，林珞然眼中一阵慌乱，却没有躲，任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手掌温热：“以后，别再抽烟了，好吗？”语气很柔和，仿佛是在和她商量。
林珞然的眼窝一热，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往往在天塌下来的瞬间却依然保有着坚强的一面，而在转念间，看见一个简单的微笑就形容失色，泪流满面。
“谢谢。”她垂着头，哽咽：“我知道。”郑启华是她的灾星，每每遇见他，她总是会非常非常的难堪。
“呵呵。”郑启华突然笑了笑，不无自嘲地说：“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什么？”林珞然泪眼婆娑，怔怔地看着他。
“我在想，与其便宜了那个老东西，你不如选我，恩？”郑启华扬眉，一脸促狭的笑：“起码不会背上第三者的帽子，而且，我比那老东西顺眼，年轻……”
“……”林珞然的脸色顿然一红，眉头拧了拧，竟然破涕为笑：“郑先生，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烦人。”很诡异，郑启华的话，非但没有让她觉得更尴尬，反而让她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些，大概接二连三的丑态被他撞见，反而不觉得怎样，俗语说，一回生，二回熟，缘分本来就是一个玄妙的东西。
“看来我安慰人的本事还真不错。”郑启华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啧，笑了。”
“谢谢你，郑先生。”林珞然的气息平复下来，不好意思地看着郑启华：“让您见笑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路上开车要小心高速护栏哦，车神。”临走，没忘了对着他的软肋戳上一下。
“好的。”郑启华极其清淡地答道，看着她推开车门下车，不轻不重地补道：“你也别忘了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呢。”
下了车的林珞然被郑启华后补的这一枪射得僵了半天没动，郑启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背对着他杵在原地，过了几秒，林珞然转过头，眼睛闪闪发光，嘴角一撇，一根手指按在微肿的眼皮上，对他做了个鄙视的鬼脸，脆生生：“郑先生，其实你还可以更烦人一点。”
说完，扭头跑进了小区的大门。
郑启华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启动了车子，直到开到了收费站，他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
笑够了，低头，掏出手机拨号，给刘逸民打了个电话，他不保证，如果不关照两句，刘逸民那个缺根筋的老友，会亲手将那块肥肉送到胡炯林嘴里去。胡炯林的为人，他略有耳闻，那种人，如非被逼无奈，还是少沾染的好。
当然，郑启华这么做，在他自己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早在在街头差点撞到醉酒的林珞然，看见她和同龄的男同事抱在一处之前，甚至更早，早在林珞然拒绝听他说帮她的理由的时候，他就已经收起了对她的念想。他又不是天天斗蟋蟀调戏良家妇女的闲少爷，不缺女人，又有未婚妻在手，人家不愿意，难道他还用强的？他还没有无聊下作到那种地步。
这回碰巧遇到，就打个电话关照一下，顺水推舟也好，出于同情也罢，理由并不重要，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纯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让林珞然和胡炯林那种老奸巨猾的家伙搅合在一起，他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凭着一时而来的隐隐潜意识，他愿意让自己天真一回，相信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事，相信自己的是正确的。
显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立不住脚。
刘逸民在电话中信誓旦旦，发誓绝对不会再让林珞然参与中远的合作，郑启华对于刘逸民的人品毫无信任可言，但是对于朋友，刘逸民还是足够仗义，所以一个电话之后，他便不再过问，和新结识的女伴去日本甜蜜旅行了。
新女伴是个刚入行的小歌星，声音甜美，举止娇腻，很缠人，日本之行，还算顺意。回来之后，小歌星得到了一张做为‘唱片经费’的支票，做为分手礼，郑启华秉承所有花花公子的游戏信条，浅尝辄止。
到手的东西，玩一玩就作罢，只有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
已经是五月底，这期间依然和卓万琳没有任何联络，回来后第二天，江少设了牌局，打完牌开车回家，已经是凌晨，车子慢悠悠地在路上行驶，白天下过了雨，车轮滚过粘稠的路面，溅起大片的水花。
行人稀少，来往的车辆车速很快，车灯闪眼而过，只余呼啸声，经过一个路口，绿灯，郑启华稍稍提了下车速，余光看到斑马线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仿佛进了路边的便利店，那身影单薄瘦弱，头发蓬松凌乱。
他抬腕看看时间，凌晨两点。
沃尔沃又倒回了路口，车门打开，郑启华急匆匆从车里走下来，长腿大步，跟进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员正无精打采地结着账，一个眉眼陌生的细瘦女孩将刚刚买的一板巧克力往包包里塞，经过郑启华的时候，眼皮也没抬一下。
“谢谢光临。”那女孩出了门，门边的感应器发出一声鸣叫，郑启华苦笑了起来，鬼知道他倒车回来是看见了什么，竟然认错了人，中邪了。
再度回到车上，拧开午夜电台，里面正在播放一首歌，女子的声音虚无缥缈：
高架桥过去了
路口还有好多个
这旅途不曲折
一转眼就到了
坐你开的车
听你听的歌
我们好快乐
第一盏路灯开了
你在想什么
歌声好快乐
那歌手结婚了
坐你开的车
听你听的歌
我不是不快乐
白云苍白色
蓝天灰蓝色
我家快到了
我是这部车
第一个乘客
我不是不快乐
……
郑启华揉揉眉心，他很少对流行音乐有感觉，但是他记得从车行将这部沃尔沃CX90开出来后，他的第一个乘客，叫做林珞然……那是一个很有趣的小女人，有着稚嫩的音色和白皙的脖颈，可是他想，她还真的是不快乐……
他记得她喜欢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喜欢迷茫地望着霓虹缭乱，记得她瞪着雪亮的眸子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处境。郑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真的很烦人？你还可以更烦人一点。
她那极富特色的音调，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仿佛就响在郑启华耳畔，就映在风挡玻璃上，随着路灯的交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郑启华扶在方向盘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她呢，她的快乐与否，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这实在是个很匪夷所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