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不相识(1 / 1)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说。
她一惊,回过头看,是姜浩,他不知何时跟她出来,也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关切地看着她的脸:“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没什么。”林珞然匆忙抹了抹泪湿的脸颊,仓促一笑。
“没事?”姜浩见状,只更加疑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那怎么哭了?”
“真的没事。”林珞然不大敢看姜浩的眼睛,钝钝地说:“可能是迎风流泪,我有这个毛病。”
“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姜浩仿佛没听到林珞然的解释,他心里想的是,是不是最近分配给她的任务太多了。刘逸民很器重姜浩,有意栽培他,交待给他的事情难免多了些,而摊到林珞然头上的,又多半是些零散而没有头绪的琐事,她是不是压力过重?
“哪里,怎么会,我巴不得忙一点。”林珞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姜浩解释,只好故作生气地捶了他一下:“你别问了,我只是有点私事而已,和工作没关系的。”
“那回去吧,大家在轮流向主管敬酒呢,就差你了。”
“好。”
两人一起回到包厢,刘逸民正在席间说得高兴,见两人进来,便大声呼道:“快来,小姜,小林,两个人新人,敬老员工!”
姜浩担心地看了林珞然一眼,率先拿过两个杯子,一杯倒满,一杯只浅浅倒了个底:“刘总,小林有点不舒服,就别喝那么多了,我替她多喝点。”
“哟,才一起一个月,就护着了!”刘逸民听了这话,眉眼一挑,立刻来了精神:“不行啊,小姜,你这么一说,我就是想答应,其他人也不答应了,是吧?”
在座的同事们,立刻都嚷嚷开来,不答应,不答应。林珞然默默从姜浩手中接过酒瓶,将自己的被子斟满……
……
这回真的喝醉了,聚餐结束,离开华都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摇晃,天旋地转,更滑稽的是,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玩儿过的跳格子的游戏,看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她的脚步几乎拧成了蛇,若不是姜浩一直扶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要撞到哪里去了。
同事们寻着顺路的,三三两两打车离开,刘逸民带着几个高层主管去进行下一摊,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歪歪扭扭地靠在路边。
姜浩拦了几辆出租车,都有人,终于有一辆空的,他一边开车门,一边说:“上车,我先送你回去。”
“不要!”林珞然靠坐在路边的电话亭底下,骨头似乎都酥软了,语气却惊人的固执:“你自己走,我还要在这儿待、待会儿!”抓在电话亭上的手腕似乎还用了用力,仿佛生怕有人要将她从这儿掳走一般,自导自演,神经兮兮。
“你别闹了,林珞然,你都醉成这样了,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快上车,这儿不让停车。”姜浩有些无奈地说。
“谁和你闹了?”林珞然横下眼睛,薄唇一抿,噗嗤一声笑起来:“你走你的,我要在这儿看夜景!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歌声响,歌舞升平……”说罢竟然哼起了跑调的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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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浩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司机在车里哇啦哇啦催促着,他只好先让出租车开走了,扭身走回林珞然旁边,挨着她,也坐在了地上,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说:“林珞然,你喝醉了的样子还真可爱。”
“呸。”林珞然朝着一个莫名的方向吐了一口,笑眯眯地不知对着谁说:“可爱可爱,可怜没人爱。”舌头打结,音调拔得很高。她有一点娃娃音,这样的声音,撒娇起来,男人定会抵抗不住,所以,清醒的时候,她断不会这样讲话。
“怎么会呢。”姜浩笑笑:“怎么会没人爱呢……”话音停在一半,默默收了起来,他双手撑在身后,舒适地伸了个懒腰:“你说得对,上海的夜景真是好看,我来了几个月了,一直在为了工作的事情焦头烂额,都没闲下来好好欣赏欣赏。”
“有什么好看的呢,全都是冷的,全都是别人的,看在眼里,也收不到自己兜儿里。”林珞然却嗖地站了起来,站得太猛,身子打着晃晃,还不忘拍拍屁股上的灰,对愣愣的姜浩说:“你再在这儿玩儿会儿吧,我得先回家睡觉了。”
酒精到底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可以麻痹痛苦,可以扩张快乐,它也会揭开人们日里道貌岸然的一面,将最真实最柔软的自己坦露在外,像个不懂得自保的孩童,嬉笑怒骂,溢于言表。更好的是,清醒之后,你不必为自己放肆的言行负责。
喝醉的林珞然,似乎变成了一个顽劣的女童,她稳住了身子,伸出右手,拦车,保持住这个僵硬的姿势,站在路基上,一动不动。
一秒,十秒,三十秒,过往的车子仿佛是一副流放的电影胶片,没有一丝的动容和停缓。姜浩依旧坐在地上,目光在街头流连忘返,那些名品店面,那些私家的豪车,那些远处高楼间定格的万家灯火……这是一个如此活色生香的城市,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陷阱。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在这里立住了脚,只要他努力,那万家灯火中,一定会有一盏灯,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里,他一窜而起,走到林珞然身后,将她平举的手臂轻轻地拉下来。
“干嘛?”林珞然瞪着大眼睛,盈盈地看着他,她剪水的眸子里,映出他年轻而悸动的脸。
“这里不让停车,我们往前走走,或许能拦到车。”姜浩松开了她的手腕,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能走吗?”
“为什么不能走,我走给你看!”林珞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抬脚就朝前迈。
可惜,她忘记了自己是站在路基上的,距离地面有十几公分的高度,一个失足,她失去重心,向前踉跄,直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扑去。
“小心!”姜浩心里一惊,忙去扯她,一把没扯住,眼看着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对着林珞然冲过来,而她似乎也完全没有能力收住自己的身体。
姜浩顾不得那么多,大步窜出去,长臂一伸,揽住林珞然的腰肢,一个收身,将她搂进了怀中,那辆黑色的沃尔沃,车轮尖利地摩擦过路面,发出振聋发聩的刺耳刹车声,车头几乎贴着姜浩的膝盖,停了下来。
姜浩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手上不由得用了些力,而他感觉到,被搂在怀中的林珞然,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子突然蓦地一缩,随后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度朝他胸口顶过来,他被林珞然推开,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沃尔沃CX90的车门缓缓地打开,一双黑色的皮鞋先从车里迈下来,姜浩心里暗叫倒霉,这些私家车的主儿,都不是好惹的善碴,等会儿不知道要赔多少不是,遭多少冷嘲热讽才糊弄得过去,老天保佑对方不会来粗的,他甚至想活动活动关节,提前做出备战的状态,他天生人高马大,不怕在手脚上吃亏。
等到车主的脸从车门后露出来之后,姜浩的心突然又松了下来,嘴角下意识地一扯,一个笑容浮上来:“郑少,这么巧?”原来是熟人,哦,也许并不算太熟,仅有一面之缘,之前在河南总集团钱总来沪的时候,在饭局上见过一次。但好歹此人是刘总的朋友,这场仗,应该是不用打了。
“恩?”郑启华不耐地挑了挑眉,眼前这个愣头青的样貌,他并不十分熟悉,可是,藏在他身后那个缩成一团,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人儿,却,很是面熟嘛。
紧急刹车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将脏话飚出口,心想着最近是不是该去普陀山看看大师傅了,怎么开个车,就总是这么惊险不断,直到车子停下来,车前的一对男女,紧紧地抱在一处,他才努起了嘴,视线落在了那个穿着黑色短款小外套的女子身上。
她似乎从来不会换衣服,一个季节里,一成不变,加之她那习惯性畏缩的样子,他怎么会认不出。
公共场合,好不亲密。
他带着冷笑,推开车门,待整个人下了车子,脸上却已经是一片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内里的情绪。
“郑少,您好。我们是刘总的员工,逸民物资公司。”姜浩对于郑启华的反应没有感觉意外,这种豪门阔少,不记得他们这种小人物实属正常,他笑着让了让身,指着身后的林珞然:“我记得,那天河南钱总来上海,您还送过小林回家,不记得了吗?”
林珞然受了这番惊吓,颠三倒四的酒醉早就吓跑了大半,见姜浩指着她问郑启华是否记得她,她只好尴尬地往前凑了凑,对着郑启华点了点头:“郑先生好。”卑躬屈膝,无地自容,这么大一个上海,为什么随便在街上一撞,就能撞出最不想见的人。
最不合时宜的地点,最不合时宜的人,最不合时宜的情形,所有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在最难堪的时候,发生,情何以堪。
郑启华微微拢拳,抵住嘴角,轻咳了两声:“我记性不大好,忘记了,抱歉。”
林珞然听了这话,不由惊讶地抬头看他,迎上他的眼睛,那深邃的眼眸中,是一片不见底的宁静,他有一双多么迷人的深眸,浓浓的密墨一般幽黑。只可惜,那眸子,太过冰冷,太过无情,太过阴鹜。她很快低下了头,听见自己小声说:“郑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站稳。”
“有没有受伤?”郑启华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淡淡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片扇面的阴影,他看着她的头顶,她的头发还是那样凌乱,柔软却不易驯服。一双小手艰难地在胸前纠搅,透漏着她的心虚,她的不安。或许,还有失望吧,当然,这是郑启华最喜欢看到的,而如他所愿,看到了。很有趣。
林珞然看见郑启华的皮鞋,他就站在她面前,不足半米的距离,安全的距离,关切的话语,却是疏离的情绪。
他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不喜欢这样,我以后可以不再打扰你。他言出必行,这样的场合,举手投足,如同陌路。而可笑的是,她和他,又何曾同路过,她只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的一点小调剂,而她却不识抬举,所以他也吝惜时间,吝惜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