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乌鸡汤（1 / 1）
站在拥挤得如同沙丁罐头一般的公交车上，林珞然的脑袋一片空白，工作能不能保住的事情，暂时已经无力去想，眼前最要紧的是，她没有如期凑出母亲住院的费用，而且母亲也表明了，就算她借到了钱，也不肯住院，母亲是不想再拖累她，可是她做女儿呢，怎么能看着母亲承受病痛的折磨？
这么多年，母女两个相依为命，母亲是她唯一可以依赖和停泊的港湾，就算癌症这种病真的很难治愈，但是她怎么也要尽了最大的努力，除非是连医学科技都解决不了，那她才甘心放手，更何况，医生都说了，只要及时住院化疗，接受手术，母亲还是有希望的。
只要有希望，就是最大的好事。钱的问题，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只是暂时，没找到而已。她只能这样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安慰的话。
公交车在上班高峰期的马路上时缓时疾，一整车的人前后左右推来撞去，陌生人的身体难堪地倒在一起，叫骂声，吵嚷声在耳畔轰鸣不绝，而林珞然此时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上午风平浪静，来往的客户订单和统计资料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而林珞然知道，这只是最后的宁静。吃过了午饭，刘逸民便叫了各部门的主管进会议室开会，或许是讨论生意上的事情，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在对新人进行最后一轮的评估。
会议进行了很久，主管们出来的时候，表情各异，很难去捕风捉影，更不能去问。又过了一会儿，刘逸民的秘书叫了一个新人去老总办公室谈话。
正式的审判开始了，新人们一个个被叫到名字进入老总的办公室，刘逸民做生意多半靠关系，而管理却相当有一套，每一个员工他都进行了面谈，肯定三个月来的进步和表现，即便不留人，也给与足够的尊重。
很快，林珞然听到秘书在叫自己的名字了，而她，也已经将自己的办公用品收拾齐整了，谈完话，就卷铺盖走人。
“刘总好。”她抵着头，刘逸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她坐了上去。
“林珞然。”刘逸民双手交叉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垂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怎么样，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恩。”林珞然木讷地恩了一声。
“实习了三个月，对公司的业务流程掌握得如何了？”刘逸民问。
“恩，基本熟悉了。”
“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觉得公司的管理或是流程方面有什么不足，或是可以改进的地方，不要有心理顾虑，可以和我说说无妨。”
“公司的运营模式很成熟，如果能够得到留任，我会感到非常的荣幸。”
“那就是没有什么意见喽。”刘逸民撇了撇嘴角：“刚刚我和你的主管谈过，他对你三个月来的表现也很肯定，你的工作态度很积极，也很细心，责任感很强……”
林珞然听着刘逸民在罗列自己的优点，心也渐渐地冷了下来，按照一般逻辑，一堆溢美之词过后，大概就是宣布坏消息的时候，不过，以自己的表现，实在也真的没有理由奢望留下来，难为主管还想出了这么大一堆自己的优点。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一天果然糟糕到了极点，既然已经快到水落石出了，还是从容接受吧。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得了，说不定她明天就能中个一百万，呵。
“总体说来，公司对你的能力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性格方面可能稍显内向了点，但考虑到你年纪还轻，毕竟经验有限，而你自身确实很上进，也很努力，发展空间是有的，所以，这个机会公司还是愿意给你的。”
“哦。”听到这，林珞然开始有点把握不到刘逸民的想法了，他含糊其辞，风向诡谲，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所以……”刘逸民的目光闪烁：“如果公司给你一个机会，我很想知道你是否能把握得住。”
“我能。”林珞然一口应道，她再傻，也听出了刘逸民话中的意思。
“我也希望你能。”刘逸民笑道：“这样的话，你可以试着做做，公司把你和姜浩分到了一组，他性格比较外向，也很聪明，但是文案操作方面稍微马虎了些，而你比较细致，你们两个配合，可以取长补短，相互学习，考虑到男生在总体把握上的优势，所以希望你今后在工作中能听从他的安排。”
“哦。”林珞然受宠若惊地看着刘逸民，难道她得到了录用的机会了吗，可是这确实和她想得不大一样，怎么会这么容易，她的表现，真的比其他人优秀吗，她不由有些敏感起来，一定是有些事情不对劲了，不过是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一向没把她放在眼里的领导们，竟然就这样突然肯定了她？可刘逸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很圆润，她没有理由再追问不休。
“还有什么问题？”刘逸民看着她。
“没有了。”她怔怔地走出了老总办公室，姜浩已经在她的办公格子前等她了。
“希望以后合作愉快。”他向她伸出来一只手。
“恩。”她把手放在姜浩掌心，感觉到他轻轻地握了一下，礼貌地松开，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已经少了之前的戒备，多了几许友好。
原来她已经成功地得到了工作，原来今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少不是惨到谷底，只是母亲的病，暂时依然没有任何头绪。所幸的是，短时间内，母女俩不用再为吃饭而苦恼了，聊胜于无，穷人仿佛都很善长阿Q的思维方式。
或许真的应该去买买彩票，不是有句话叫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现在，她的运势是不是已经开始逆转了呢？
医院里。
郑启华对着面前的‘病号餐’发呆。卓万琳下午接到医院的委派，去北京参加一个专家会诊，傍晚就赶去了机场。不过就算她在，以他们多年来的相处模式来看，她大概也不会亲手下厨给他做点什么，更何况她根本就不会做饭，一双天天和患疾感染的人体器官打交道的手，做出来的饭，郑启华也不敢下咽。
听着病房内时钟的滴答声，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滑动餐桌上叩击。一整个白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前来探望的亲友，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像表演一般在他面前说些既定的话题，水果花篮堆得小山一样高，而到了晚上，他宣布演出结束，病房瞬间就空了下来。
该来的差不多都过来晃过了，还差一个，不大该来的人，却是一个能让他提起兴致而此时却拿捏不定分寸的人。
哒哒哒，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郑启华对着门说道。
门开了，先探进来的是一颗头，林珞然探头进来，在病房里小心地看了几秒，最后视线落在郑启华身上，这才笑了笑，整个人闪了进来，橙黄色的棉外套在白色的病房里分外鲜明，一进来便挠了挠后脑勺：“好奇怪，我还以为高级病房没那么容易进来，怎么都没人管的？”
“呵呵。”郑启华看着她呆头呆脑毫无城府的模样，笑了笑，那是因为他已经提前告诉过值班的护士，看见一个穿橙黄色棉外套的小姑娘，就让她进来，没想到护士还真‘负责’，连程序都直接免了，就让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来。
“哦？”林珞然走到床头，一眼看见了郑启华面前的饭菜：“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她手里提着一个简易餐盒，包得很严密，看不出内里的究竟，还有一袋子水果，先时似乎在找地方放，待瞄到一边堆积如山的礼品后，方才不自然地将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胃口。”郑启华把餐桌往一边一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里的袋子：“你提的什么东西？”说来看看罢了，难为她还知道不能空着手。
“一点水果，还有一份鸡汤。”林珞然硬着头皮，在床头的桌子上挤出一块地方，将水果摆在上面，然后腾出手来小心地拨了拨鸡汤的外包装袋：“这个，上次我陪我妈过来输液，买给她喝过，我妈说味道蛮好的，所以，我就买了一份给你，你……要不要尝尝？”说完紧张地看着郑启华的表情，还没等郑启华说话，她又喃喃自语似的说：“既然你已经吃过饭了，那就先放在这儿吧。”
“凉了就不好喝了。”郑启华的鼻子动了动，她撩动袋子的时候，飘出一股浓郁的肉香，还混杂着一点中草药的味道，他原本全无的胃口突然有点蠢蠢欲动：“我趁热尝尝好了。”
“呃……”林珞然本来都打算放下了，听到他说要喝，忙不迭地将袋子解开，放到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持着汤匙喝下了一口，没什么反应，她开始抓自己的后脑勺，没话找话似的说：“这个鸡汤，虽然没什么高级的配料，不过店家用了不少时间去炖，而且是乌骨鸡，放了不少党参，对身体会很好……怎么样……是不是不好喝？”郑启华紧锁的眉头让她越发的语无伦次。
“挺好喝的。”郑启华终于舒展开了眉头，所有所思地看着林珞然，心里给她列了张清单：她逞强起来不顾自己的死活，内心有些自卑，非常敏感，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脸色，都足以让她惊慌失措，且不懂得掩饰。她的所有性格，在这样一个物质的年代，这样一座浮华的城市里，确实不合时宜，注定步履维艰。郑启华想到这里，颇感同情地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