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身陷囹圄（1 / 1）
初夏五月，如意楼的后院一片阴凉，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芭蕉摇摆，佳蕙飘香。
贝蓓佳穿着一身水蓝的纱衣，在竹影幽花之中婀娜而行，肌肤莹白如雪，在逶迤花影之中，备显幽雅。
猛然抬头，却见一人如渊亭岳峙一般立在她的面前，却是沈浪飞，贝蓓佳拍拍胸脯，又惊又喜：“沈大哥，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沈浪飞神色平静，但是看贝蓓佳的眼神倍加幽深，点点头道：“我还是老样子，你怎么样？”
“我？”贝蓓佳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很好呀，时常出去陪陪客人，劝劝酒什么的。有时候客人实在纠缠不休，我就骗他说小郡王要来了。有的客人顿时脸都吓得白了，呵呵，真有意思。”
贝蓓佳一边说，一边如银铃一般的娇笑，却看见沈浪飞如鹰鸷一般的眼神，顿时开心不起来了：“沈大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的要求，对小郡王说了吗？”
“说了，我说了。”
“他怎么说？”
“他一开始有些不开心，不过后来也没说什么，还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是关键时候用。”
“翠浓……”沈浪飞扶着贝蓓佳的肩膀道，双目幽深：“我最近弄到了一些翠姨沟通鞑靼小王子的证据，但是翠姨可能起了疑心，要调我去河北办些事。少则十天，多则一月，我就会回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千万要小心行事，以免惹火上身。小郡王的话，你也不能全信，知道吗？”
“你要去办的那些事，很危险吗？”
沈浪飞淡淡笑了一笑：“我猜测，翠姨会先将我骗到深山老林之中，然后派杀手来杀我。”
“什么？”贝蓓佳一声惊叫，沈浪飞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别吵，你别吵。这事我会对付，你不要操心。我收集的证据已经给了可靠的人，足以至翠姨通敌卖国罪，你放心好了。”
沈浪飞的神色平静从容，浑不像马上要入刀山火海的人，贝蓓佳心里又是担心又是难过：“沈大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你要是万一有个不测，那我……”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倒是你……”沈浪飞说到这里，突然瞥见远处的花丛之中好似有个模糊的黑影，不由地目光一寒：“有人再盯着我们，我先走了，总之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沈浪飞走后几天，贝蓓佳感觉如意楼的气氛格外诡异，每一个人都好似暗中监视她，贝蓓佳心里惴惴的，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一日深夜，万籁俱寂，贝蓓佳正在烟霞阁中沉睡，突然感觉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气从脚底侵来，使她猛然惊醒。接着就听到刀箭相碰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明晃晃的上百个火把从如意楼的正门进入，照得整个如意楼，如同白昼。
怎么回事，难道锦衣卫这么早就派人来查封如意楼了？贝蓓佳在心中暗忖。
还没等贝蓓佳起床弄个明白，两名身穿暗紫皮牟服的官差突然闯进了烟霞阁，将贝蓓佳从床上拖了起来，一名官差只是简短地说了句：“跟我们出去，刘公公要见你。”
刘公公？明朝权宦刘瑾这个死太监？我一旦落到他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贝蓓佳心里一阵哀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人拖到如意楼的正厅里面。
如意楼的正厅灯火辉煌，明晃晃的火把照在一个又一个宦官的脸上，越发显得惨白如纸。
一名官差将贝蓓佳推到地上，对一个穿绯色锦袍的人躬身道：“启禀刘公公，奸贼夏青所供的，就是这个女人。”
那着绯色锦袍的人正是明朝鼎鼎大名的太监刘瑾，眉目倒也生的清朗俊秀，只是身体微胖，整张脸看似用面团捏成的一般，毫无阳刚之气，嘴角下垂，犹显刻薄之态。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犹显阴鸷。
贝蓓佳抬眼瞥了一眼，顿时心惊胆颤：这个死太监，还真是个大变态，我要是落到她的手里，估计要活受罪。不过也是，从小净身入宫的太监，有几个是正常人？
贝蓓佳在暗中打量着刘瑾，刘瑾却在明处打量这贝蓓佳，见她一身月白的绸衣，露出半截玉腕，青丝披散，鬓发蓬松，在火光的照耀下面色好似半透明一般，双目波光盈盈，哀怜无限。
太监因为身体受了后天的残害，心理犹显阴暗。他们恨女人，尤其恨那些媚骨天生，姿态动人，备受男人青睐的女人。其间的各种隐秘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也。只不过刘瑾一见了贝蓓佳，就从丹田之处涌起一丝冰冷的恨意，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你就是柳翠浓？”刘瑾阴阳怪气地问道，嗓子好似公鸭一般尖细。
“我是。”贝蓓佳沉着地回答。
“你识不识得兵部侍郎夏青，夏大人？”
“夏大人几月前曾到如意楼来过一次，奴家曾陪他喝过几杯。”
刘瑾嘿嘿冷笑了一下：“你知道夏大人如今在哪吗？”
贝蓓佳摇摇头：“奴家不知。”
“他如今深陷囹圄，就在天牢。”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贝蓓佳抬起头来，双目如夏日的清泉一般清澈。
面对这如水晶一般的玉人儿，刘瑾不由地在心底深处涌起一阵强烈的恨意，自他变成阉人之后，他痛恨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特别是那未经尘世污染的那份纯净，他每每看到，就欲毁之而后快。
“哼哼，你以为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本公公吗？夏青在大刑之下，供认不讳，说就是你和他合谋，将沙河边境兵马不足的消息透露给了鞑靼小王子，你还要狡辩吗？”
“这件事，不是应该锦衣卫在管吗？怎么刘公公你……”贝蓓佳觉得，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
刘瑾听此一问，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正德帝先将此时交予锦衣卫查兵部内鬼在先，没想到查着查着竟然查到如意楼去了，如意楼的老板翠姨每年都会贡给刘瑾大笔的岁银，若是如意楼出事，刘瑾不但银子落空，还会牵扯到通敌卖国的罪名，身家性命不保。所以他趁正德帝在豹房兴致浓郁之时，讨了一个旨意，将这查内鬼的差事，从锦衣卫指挥使顾况的手中抢了过来，没想到，被贝蓓佳当众问了出来，叫他怎不恼火？
“怎么，你一个小小的烟花女子，竟然管起本公公的差事来了。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贝蓓佳轻轻哼了一声，俏脸冰冷，似是不屑回答。
“本公公问你，如今夏青指证你与他合谋，通敌卖国，可有此事？”
“我并未通敌卖国，我早已知晓夏青是鞑靼小王子安插在兵部的奸细，与他交洽，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刘瑾嘿嘿冷笑两声：“哦，你这么说，可有凭证？”
贝蓓佳从怀里掏出她贴身带着的小郡王朱如煜送予她的九龙玉佩：“这是襄阳府的小郡王送予我的，是他令我故意套问夏大人的话的，刘公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他。”
刘瑾将那玉佩接了过来，凑到灯前一看，上好的翠玉上雕着九条飞龙，腾云吐雾，好似活物一般，那玉色，青翠欲滴，一看就是世间极品。
“这玉，本公公可是记得是当今圣上钦赐给小郡王的，这真是是他亲自送给你的？”
“千真万确，否则奴家哪有机会得到这枚玉佩？刘公公若是不信，自可以亲自去问小郡王。”
听贝蓓佳这么一说，倒有些让刘瑾迟疑了，他原本是想照翠姨的意思，拉出贝蓓佳前去顶缸，若是小郡王真的牵扯其中，那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
刘瑾微一挑眉，将那九龙玉佩交予身边的小太监道：“你去襄阳府问一下，是否却有此事？”
小太监去了许久，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回来，跪在地上启禀道：“启禀刘公公，小的到襄阳府上问了，小郡王矢口否认此事，说夏青通敌一事与他毫无关系，他也绝不会使出这样的连环计。”
“不可能，这话是小郡王亲口说的？”贝蓓佳脱口惊叫而出。
刘瑾得意地看看贝蓓佳，就好似看着一个手无寸铁，身陷囹圄的羔羊：“哼哼，柳翠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说，那玉佩，是不是你偷来的？”
虽然已经是初夏，那冰冷的寒气还是吹入贝蓓佳的五脏六腑，将她整个人冻结起来，一时之间，她沉默无语，也不再喊冤，只是冷冷地看着刘瑾。这个素未谋面，却又要将她赶尽杀绝的人。
“刘公公，你别这么盛气凌人。你坏事做尽，以后要被千刀万剐的。”贝蓓佳嘴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明史》上记载，刘瑾最后是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贝蓓佳的话有根有据，绝无欺瞒诈骗之嫌。
“你……你……你……小小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敢咒骂本公公，好……好……好……，本公公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来人哪，将这个无法无天，欺君罔上的柳翠浓抓到大牢里面去，严刑拷问，本公公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沈大哥，对不起，枉你对我这么好，我可能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了。小郡王，你等着好了，我贝蓓佳就是做了厉鬼，也会半夜到你府上向你索命，反正小阎王我认识，跟他打声招呼就行了！
当沈浪飞在河北西山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两个奉命暗杀他的高手之后，却在回京的途中，听闻东厂的刘公公深夜到如意楼来捉拿鞑靼的奸细柳翠浓的噩耗，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人困马乏，直接就赶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顾况的府邸。
“大哥，兵部查内鬼的事，不是我们锦衣卫包下的吗？怎么是东厂的刘公公到如意楼去拿人？”
顾况是个三旬左右的精瘦汉子，脸型修长，面颊如同刀削一般，双目灼灼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一个不世出的顶尖高手。
此时，他穿着一身青绸长袍，正好整以暇地品着江南的贡茶碧螺春，听闻沈浪飞如此问，便道：“子域，你别着急嘛？刘瑾那个死阉人老是在圣上那里搬弄是非，我看了也很不爽。只是他是圣上身边的掌印太监，大哥我暂时也扳不动他。这次如意楼的事，我想是因为刘公公收了翠姨的岁银，怕牵扯到他的财路，所以才从中插了一脚。”
“既然如此，锦衣卫这次就更加不能袖手旁观了。”沈浪飞冲上去道：“柳翠浓是无辜的，他们抓住她，想逼她顶缸。严刑拷打之下，她可能会屈打成招。”
眼看沈浪飞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一般，顾况也颇为意外，笑问道：“你好似对这个柳翠浓挺关心的嘛，怎么，看上那个小丫头了？”
沈浪飞脸色一正：“我不是看上我，我是想娶她。”
这回，可轮到顾况脸色严肃起来：“子域，我派你去如意楼做卧底，可不是为了让你寻花问柳的。如今那小丫头被刘公公盯上了，一旦进了东厂，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你预备怎么办？”
“柳翠浓与夏大人接洽是小郡王的意思，这本来就是我们锦衣卫的事，他非要进来插一脚，如今翠浓被刘公公抓去，难道他就一声不吭？”
顾况用青花瓷的盖杯轻轻拨着瓷碗中碧绿的新茶，呷了一口道：“人家小郡王可比你识相多了，眼看风向不对，刘公公竟然来凑热闹，他就说他不知此事，连送给柳翠浓做信物的玉佩，他都说她是偷的，真是识时务着为俊杰。你学学人家，多拿得起，放得下，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难道你要豁出性命去？”
“属下冒死从如意楼中偷出来的翠姨和小王子的书信，难道还不能证明翠浓的清白。”沈浪飞咬牙切齿地问道。
“哎呀，子域，你怎么就死心眼呢。圣上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讨厌别人拿那些繁琐公务繁他，就算大哥我把证据呈上去，最后还是会落到刘公公的手里，结果还不是一样？”
沈浪飞略一沉吟，突然半跪在地上，双目明亮似晨星：“大哥，请你看在小弟多年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带我去见圣上，我要当面告御状。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还翠浓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