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月明有泪(1 / 1)
第十五回月明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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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存活的人呆望着西边,楚星遥抱着苏雪衣的身影远了,看不到了,初明炼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紫血,悠悠栽倒,不省人事,众人将他送回碧幽山庄,接下来的事情便如传闻的无多大区别了。初明炼为苏青凤背着黑锅背得心甘情愿,他虽还不为人父,却也懂得父子之情深如大海,为了孩子,父亲是什么都可能做出来的,苏青凤也是一时糊涂,现在失去爱女,又负着对老友的愧疚,处境一定很悲惨,他们兄弟也欠着苏雪衣的太多太多,初明炼不想她在九泉之下还要看到父亲如此的痛苦。活着回来的人没有人为他辩白,是还不相信还是觉得为他申辩没有好处?初明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苏雪衣引刀自戮的时候初明炼是第一个看到的,他并没有马上去她的身边,而是呆了一呆,高手过招,谁人容许有这么一呆?初明炼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本来该往后栽的他却往前冲了过去,力道还未去,他如此等于是再挨了一掌,初时因为苏雪衣悲痛万分还不觉什么,悲痛交加伤中又伤,终于倒地。
初明炼浑浑噩噩的也不管外人说什么,汤药不吃,一心等死。方菲菲每日都赔足了笑脸哄他求他,他只闭着眼睛,他死了,方菲菲就清白了,虽然嫁过人,虽然那个人猪狗不如狼心狗肺,但对她倾心的人还是不少的,他死后她可以重新生活。
一天夜里,房门被悄悄打开。方菲菲娇小的身子闪进房中,扑在他身上饮泣。初明炼费力地抬起手,抚着她的发,她把他的手贴在唇上,她的唇冰冷颤抖,她不停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初明炼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被她塞到一条密道,七手八脚的被几个大汉抬出,丢到早准备好的马车上,望北飞也似的去了。三天后,和方菲菲汇合,她那张娇小可人的脸蛋一块青一块紫,不知被谁打伤,想她养尊处优,处处被人看着护着,如今受这样的苦,全是为他,人人都说他真心爱的人是苏雪衣而不是她,她从来没有责问过他,人人都说他杀了他父亲,她没有说过一句责怪的话,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他离开,初明炼知道,他此生欠这个女人的再也还不清了。
方菲菲搂着他一路北行,一路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不时地亲吻他的额头,马车一路畅行,竟没有受到武林人士的追捕,到了辽人的地盘竟然也通行得过,谁都不知道方菲菲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女人柔弱的表皮下其实都藏着一层坚韧如男子的真皮,在需要她们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或父母,或丈夫,或孩子,都会提供女人源源不断的力量,有时候甚至令男人都自愧拂如,女人最可爱最可敬的就是此处啊。到了辽地,武林人士的追查就减弱了许多了,并不是每个武林高手都能顺利进入辽地的,也许也是大部分的人没有料到他们会在辽地能在辽地。
初明炼的伤一日好过一日,空山幽谷,方菲菲端坐草芦前做针线,不时抬头看他静立的背影,初明炼越发沉默,看着她的眼神里不再全是笑意,方菲菲装做瞧不见,只是脸上不再那么天真纯洁。拿着金珠首饰去换衣服粮米时浅笑着讨价还价,悠然得让人怀疑其实她在和文人雅士吟诗作对。初明炼有时也和她说些防骗之术,很是担心她,但是出去和人打交道的事情他却从不主动。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方菲菲越发能干,不再是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尊贵小姐。岁月和苦难在她脸上磨出了粗糙,磨去了粉红的光泽,她也是会老的。初明炼这才时常打点猎物,亲自拿到市场去卖。方菲菲才知道他只是担心她,怕哪一天他被人找到,难逃一死,到时候她怎么办呢?再回碧幽山庄吗?那里怎么容的下她?她没放她走前是清白无过,放走了他,就是大大的过错了。在外面讨生活,要学会很多很多的。
第三年里,方菲菲生出了一个粉嘟嘟,眼睛如她一般又大又水润的女孩儿,方菲菲说这是泪眼,将来是要苦的。初明炼看她一眼,笑道:最苦的,是连哭都哭不出来。方菲菲抬头看他,眼中慢慢漫起水雾,一粒纯白映进她眼眸里,下雪了,微雪如絮,漫天飞舞着,方菲菲轻笑着:相公,我们的女儿,就叫小雪吧……
初明炼心中一颤,原来她还是在意的,她没有那么自信,认为他爱的是苏雪衣的流言全是谎话,她是在意的,满心希望着自己就是那个能让他深爱着的苏雪衣,希望他们的孩子,叫小雪。
初明炼摇头:不可……名字,日后再慢慢取吧……
初明炼到市集时,遇到了几个中原武林人士,但是那些人并没有认出他,怎么认的出呢?当年那个服饰讲究,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永远干干净净的英俊后生,如今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胡子一大把,天生的小麦色的皮肤在昆仑山住了十几二十年都没有被晒成古铜色,到了这里,却晒得和当地居民差不多了。初明炼听到他们议论一件事,这些年来武林为了他掀起轩然大波,报仇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碧幽山庄的一番话。现在整个武林都在找他,都想得到碧幽山庄的不传秘籍,他和方菲菲同那刚出生的小小婴儿处境危险!
他只留了字条给方菲菲就出门西去,在近西域的地方用布包了两段树枝,刮净了胡子梳好头发,穿着当年的衣服出现在人前。不几月,听说他出现在江南一带,过了几年,也就没人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了。他以为方菲菲和他们的孩子这样就安全了,只要天下人知道他不在她们身边,没有人会为难她们。他不知道方菲菲含泪将字条烧去,日日抱着女儿在家门口等他,他不知道方菲菲带着四岁多的女儿南下,四处寻他,一个弱女子,要养活女儿已是不易,何况还要躲避武林人士的追捕?他不知道兵慌马乱之下,小小的女儿时常饿得哇哇大哭,方菲菲只能狠狠地打她,生怕被官兵发现,心里悲苦,却只能对女儿越来越严格越来越凶。一切只为她当年的一句话,生死相随。他更不知道楚星遥在西域偶然遇到往西域苦苦寻他的手下,手下告诉了他许多中原的消息,他一怒之下而回到中土,先寄书往早到山西隐居的苏青凤家里,说不日要拜访请教。方剑笙是谁杀的没有人比苏青凤更加清楚,他竟然任人污蔑师兄,害他与妻子亡命天涯,不知所踪,师嫂被人欺凌。楚星遥怎么能放过他?接下来是神剑老人翠微居士等,每个人都一片私心没有为初明炼辩白一句,楚星遥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也许是怕激怒他重复当年武林惨剧,也许是宁死也不承认自己冤枉好人,均在收到他的信后将家人弟子打发干净,交代好后事,安心领死,所以他重出江湖的消息多年来竟然也无人知道。念在与离痕同门的份上,楚星遥留了她一条命,但是从此与他再不要说半分同门之谊!
故事说完了,柳御风说不上很同情他,但也为他深感难过,想起他曾经微醺着问他:“柳御风,你说,何为正何为邪?”其实人人皆有正,有邪,楚星遥啊楚星遥,你又何必要求得那么彻底?武林白道中一两个败类一两个伪君子,直至人人为私欲伤害别人也属平常,只怕圣人都难免有私欲,只是人性如此而已,何苦如此失望?终于统治了黑道,随心所欲,但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绝壁石室里堆满了千年不化的玄冰,柳御风在玄冰棺里见到了传说中如天仙的女子,十八年过去了,她像熟睡着一样,仿佛轻轻呼唤。她就能睁开忧伤的双眸。楚星遥只远远地在洞口站着,并不进来,为重出江湖的事,恐怕他内心也深深的愧疚,无颜见冰雪神女吧。在另一间宽大的石室里,柳御风见到了满石壁满石壁刻着的武功秘籍,还有一整套一整套的动作图。楚星遥道:“柳御风,这便是我们沧谰派所有的武功秘籍,你爱哪套随你学,只要你不怕走火入魔!”说着走进较里面,一片较新的字迹,上大书:以气养气。姓名处写着昆仑天翁,在旁边还有一大片字,是一套新的剑法,是楚星遥自创的招式。
柳御风心中一酸,提指在旁刻下:寒梅剑法,离痕。离痕送给殷霜霜的剑谱他是见过的。刻完整套剑谱,柳御风错眼见楚星遥眼中的落寞,以初明炼的天资,他应该也有不同于先人的武功留世吧,但是他在哪儿?
石室很是清爽干净,地板磨得光滑,沧澜派历代传人都是在这里练习的吧,柳御风在石室里用功,楚星遥心情好时就过来看看,指点一下。柳御风平时看来漫不经心,认真起来却也是认真的紧,楚星遥要是不满意,就虎着脸呵斥他,一点情面都没有,他好象没有意识到柳御风可不是他门下弟子,只是为了报仇才学这些武功的,反正离痕已教了他不少。再过了些时候,楚星遥来看他的时候越来越少,就是来了,也不说话,后来干脆消失了。柳御风饿得不行出来寻他的时候,才发现锅灶冰凉,好几天都没有开火了。
此时的中原,局势在他们离开的这两个多月里已经发生了变化,慕容植和苏家联合起来,利用苏小雪所掌握的残月盟的情报,将残月盟几乎绞杀殆尽。
七王爷大发雷霆,走来走去的大骂不休,苏小雪先带人将七王府中的秘密基地一举端掉,连王府中的侍卫都受到牵连。
楚星遥庸懒地坐在椅子上,眉头微微拧着在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把七王爷的咆哮听进去。七王爷忍无可忍,终于立在他面前大怒道:“楚先生,你有没有听到本王的话!”
楚星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让人不寒而栗,楚星遥轻笑道:“损失的好象是本座,王爷不过死了几个人。话说回来,七王爷,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人?”
七王爷后退几步,面色惨白,结结巴巴道:“这,这,我,我……”楚星遥站起,逼向七王爷,七王爷一退再退,楚星遥忽然笑了,拍拍他的前胸,“王爷为本座找到那个人,任何错误,本座都可以谅解。”
七王爷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
方菲菲和白云鹤等走进来,欧阳莫兰道:“稀客稀客,三小姐怎么有空到玉泉庄来做客?”
方菲菲笑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两方就座后,方菲菲垂目,继而看着欧阳莫兰,笑道:“玉泉庄与慕容先生联手大败残月盟,真是大快人心,江湖中人莫不拍手称颂,玉泉庄出手不凡,可喜可贺。”
欧阳莫兰笑谦,但神情中掩不住的得意之色。方菲菲又道:“大嫂,小妹是有事相求,就不绕弯子了。慕容先生在七王府密室里救出的那个长得很像冰雪神女的女子是收留在贵府中吧。”
欧阳莫兰冷冷道:“不错,不知三小姐问她做什么?”
方菲菲道:“那位明月姑娘虽是楚星遥的侍妾,却也是小妹的朋友,小妹很是想念她,想请她到哥哥府上,碧幽山庄盘恒几日,请大嫂成全。”慕容植故意将明月送到玉泉庄羞辱玉泉庄,欧阳莫兰窝了一肚子的火,听到方菲菲提起此事,冷笑道:”想不到连碧幽山庄也为她出面。”
方菲菲道:“大嫂莫要误会,小妹是以初夫人的身份来拜访的,此事与碧幽山庄无关。”
“初夫人?”欧阳莫兰微哼了哼,你倒不嫌寒碜,“初明炼与楚星遥勾结在一起的事情天下皆知,初夫人与楚星遥私交甚厚,我想明月小姐留在玉泉庄会安全一些。”
白云鹤怒道:“你……”方菲菲回头笑道:“白师兄。”转头继续道:“大嫂所说本也不错,但是明月姑娘不比常人,碧幽山庄也不是龙潭虎穴,明月姑娘会有什么危险呢?就是楚星遥来寻她,也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他们本来就是主仆关系,明月姑娘也从未背叛过楚星遥,楚星遥是不会难为她的。”
“哈哈,这可难说,明月小姐和我家早逝的小姑子很是相似,所以也是很舍不得她,真是对不住初夫人你了。”
方菲菲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娘,我回来了。”服饰华丽的苏小雪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见了方菲菲,行礼道:“方伯母。”
方菲菲笑而答礼,看着她微微有些心疼,苏小雪被慕容植救了之后便被留在府中,美其名曰是因为和玉泉庄合作,所以留下她来,其实人人知道不过是圈住的鸟儿,慕容植可以炫耀的宠物。听了方菲菲的来意,苏小雪冷笑道:“原来方伯母和明月有如此的交情,连我也是不知道!她在我们家好好的,你放心,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我们苏家是不会亏待她的!方伯母要是怕她受委屈,大可叫楚星遥来接走!哼,残月盟已经一败涂地了,亏他还藏的住!”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并不大,穿透力却强,如在耳边低语一般,却人人听的清清楚楚,“明月,我来接你。”
是楚星遥,苏小雪面色惨白,随即大怒,奔入后堂,那十几个华服丫鬟抽剑跟入,她们是慕容植安排在苏小雪身边的红颜保镖。
明月听了此言大喜,打开门四下张望,大叫道:“主人,主人……”门口的侍卫恶狠狠地将她推回去,明月跌倒了也不觉疼痛,爬起来又扑过去,“主人,我在这里!”
楚星遥飞落院中,明月欣喜道:“主人!”
苏小雪随后赶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楚星遥!”
楚星遥并不看她只含笑走向明月,苏小雪大怒,抢过身边美貌丫鬟的长剑在手,一招流星追月,直袭楚星遥后心,她与离痕,柳御风一样,习的是沧澜派轻灵一路的功夫,速度自不寻常。楚星遥一手抓起一和侍卫,头也不回地往苏小雪剑尖上丢去,苏小雪竟不撒手,一剑穿心!楚星遥另一手抓起另一个侍卫从右到左在身后一轮,将那些华服丫鬟的攻势全部封死,可怜那无辜的侍卫落地时已不成人样。
话虽烦琐,发生却不过是瞬间的事,明月扑进楚星遥怀里,脸上绯红,心里扑通的跳,幸福无比。苏小雪怒喝着,十几柄长剑指来,楚星遥搂着美人儿,左掌一挥间已将众女迫开几步,楚星遥今日心情很好,若是平时,如此招呼他,他只怕要将玉泉庄掀了,今日只是抱着明月起身要走。
苏小雪脚一跺,不知是恨还是怨,竟然不知死活,独自追了上去,若论轻功,苏小雪原是不逊于他的。楚星遥冷笑一声:“找死么!”将明月头上的银钗当暗器,苏小雪膝盖大痛,栽倒下来。
楚星遥反而不走了,明月知道他生气了,或者说,被挑起了杀人的欲望。忙敛了脸上的笑容,乖乖地站在那里。苏小雪瞪着慢慢走近的楚星遥,眼中竟没有了恨,而是生无可恋的疯狂与绝望,分不清她是哀求还是怒吼:“你杀了我吧。”
那十来个丫鬟扑来,但又怎么能挡的住他?楚星遥挑起苏小雪落下的长剑横于胸前,冷笑道:“杀你,不过是早晚的事,你既然急着要死,我便成全你!”
方菲菲和白云鹤,欧阳莫兰赶过来,方菲菲急呼:“不可!楚星遥,你不要杀她!”
楚星遥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要杀的人,没有人能够阻止。欧阳莫兰冷冷道:“她是雪衣的孩子,你舍得,就杀吧!”
楚星遥愣住了,苏小雪愣住了,方菲菲也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欧阳莫兰。苏雪衣是未嫁的黄花闺女,哪里来的孩子?
方菲菲颤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她,她的父亲是谁?明炼么?”
欧阳莫兰点头,又摇头,冷静而残酷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或许,或许,是这个畜生的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欧阳莫兰仰天大笑,却泪流满面,苏小雪哀号一声,像受伤将死的兽:“不,不可能!娘不喜欢我,我知道,可你也不能胡说!我不是,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苏小雪哀哭倒地。
楚星遥道:“欧阳莫兰,你在搞什么鬼!你说清楚,她究竟是谁?”
欧阳莫兰长笑道:“楚星遥,你不相信吗?告诉你,我也不想相信,每次看见她,想到她有可能是你的孽种,我就恨不得咬死她,剥皮拆骨,将她撕成碎片!哈哈哈哈,楚星遥,你以为我不想相信她就是我的女儿吗?你以为我不想吗!”
楚星遥走近苏小雪,苏小雪却往后退着,看他的神情就好象看见了瘟疫,看见了蟑螂老鼠,楚星遥喃喃道:“你身世离奇,长得和雪衣又如此相像,为什么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调查你……”是不愿吧,生怕查出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将她赶走,她是他心中的小雪衣啊。
明月流泪了,她拉着呆愣着的楚星遥的手,哀求道:“主人,请您让明月在这儿再住上些时候吧,您先回去好吗。”楚星遥看她一眼,又看一眼连哭也哭不出来了的小雪,地上血迹斑斑,楚星遥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明月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方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雪,方自长身去了。
当年苏雪衣伤了初明炼回家后不久就发现有了身孕,苏青凤大发雷霆,再三逼问女儿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不是初明炼那小子!苏雪衣只是沉默,逼急了她就泪汪汪的扑床痛哭,直至以死相逼。苏青凤要她将孩子悄悄打掉她又死也不肯。苏青凤为了此事一夜头白,但家丑不可外扬,眼见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再要打掉只怕一尸两命,只得偷偷生了下来,对外面说是苏景明的孩子。
生下了小雪,苏雪衣才告诉父亲,连她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或许是初明炼,或许是楚星遥。寻到初明炼后,她悲痛之下与初明炼发生男女之事,当时也并没有考虑过会出现这样的事,这孩子的父亲,苏雪衣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她也曾数次动过打掉孩子的念头,但想着这可能是初明炼的孩子,就怎么也狠不下心。看着女儿那小小的脸蛋,苏雪衣常告诉自己这就是她与初明炼的孩子,但那精美到极至的五官,又分明是楚星遥的样子。苏雪衣时常又哭又笑,数次想将小雪掐死,但看到面庞紫涨的小雪,又动了慈母之情。
好在苏家知情的人见小雪伶俐可爱,似乎也忘了这孩子的身世,真当她是苏景明的女儿,苏家的二小姐来养,在外人眼里,苏雪衣还是那个长衣胜雪柔若无骨的冰雪神女,但毕竟已经不同,两个月后,她独自去寻楚星遥报仇,便再也没有回来。
小雪的身世就此被隐瞒了下来,欧阳莫兰以为自己会永远守住这个秘密,没有想到……
忽听丫鬟来报:“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发疯了,在院子里乱杀人呢!”
欧阳莫兰从手掌中抬起眼来,漠然道:“她爱做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告诉我!”
“夫人!”
方菲菲起身惊讶地看着她,时间和仇恨已经让这个曾经的名门媳妇折磨成一个冷血的女人。方菲菲对那丫鬟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院中刀光血影,苏小雪如发疯的母狮般暴怒,一柄青钢剑使得呼呼生风,下手狠毒又快捷无比,不愧是楚星遥调教出来的杀手,地上已经倒了几个华服丫鬟,臂断肢残,鲜血如泼,惨不忍睹,要不是她腿上有伤,速度稍低,只怕余下的人也没有命在了。
一人被打的恼火,恨道:“这野种发什么疯?凭什么拿我们姐妹撒气!别跟她客气了,就是不被主人杀掉也要死在这野种手里了!”
苏小雪听了此言,眼中更红,一心只向说话那丫鬟扑去,也不管露出多少致命的破绽。方菲菲大惊,忙加入战局,一掌拍在刺向苏小雪腰间的丫鬟的头顶上,那丫鬟来不及哼哼便倒地,方菲菲摘了她手中的长剑,将其他指向苏小雪的长剑格住,运气于剑,大力荡开,她个性温柔,但深恨慕容植的无耻,下手也毫不留情。虽然初明炼教了她一些皮毛而已,但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已不成问题。毕竟是慕容植手下,临危不乱,就是还剩下最后一个人也不乱了阵脚,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决掉那些丫鬟。
方菲菲正待收手,明月忽然捂唇惊叫:“方姐姐,小心少主!”
方菲菲反应过来时已是不及,苏小雪已将利剑刺入方菲菲的身体。方菲菲剧痛之下,只叫了一声“小荷”便倒地不起。
方菲菲在苏小雪的哭泣声中醒过来,苏小雪杀到最后已是癫狂,下手虽重,伤的却不是要害。见她醒来,白云鹤大喜道:“三小姐,你醒来了。”
苏小雪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哑声哭道:“方伯母,我不是故意的。”
方菲菲抚着她的发,为她难过,可怜的孩子,原来她也会为对别人的伤害而难过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伤心和愧疚只能藏在冷漠的表情下,现在的她,是连冷漠都撑不起了啊。
“小雪,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这样会激怒慕容先生的。”
苏小雪埋头哭的更凶,方菲菲对白云鹤道:“师兄,小妹有话和小雪姑娘说。”
“可是……”白云鹤担忧地看着苏小雪,方菲菲微微一笑,要他放心。
白云鹤走后,方菲菲才从苏小雪的哭诉中知道,苏小雪所要承受痛苦比他们想象的更甚。三年前,苏小雪十五岁那年,重复了当年苏雪衣的悲剧。不同的是,他们所住的地下宫殿那片区域平时除了她和楚星遥,明月三人并无人可随意出入,所以苏小雪整衣拖着身体从楚星遥房中出来时只看到眼含泪光的明月。苏小雪要挟明月不可将事情说出去。楚星遥有个毛病,他若醉,必定醉得彻底,全不记得醉中之事。苏小雪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照常欢快地唤他义父,扯着他的衣袖向他撒娇,虽然他从来没有回应过。
如果苏小雪是楚星遥的亲生女儿,她情何以堪?她要如何面对自己?明月就是知道这点才主动留在这里,不给自己任何告诉楚星遥这件事情的机会。方菲菲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不,我知道,你是明炼的女儿,我可以确定,相信我!”
苏小雪眼中一刻出现了亮光,但马上暗了下去,摇头泣道:“你是安慰我的,你们只是安慰我,连我娘都不可以确定,你又如何确定?”
方菲菲摩挲着她的纤腕,笑道:“我当然可以确定,我以母亲的名义确定。我能感觉到,你的皮肤下,流淌着和小荷一样的血液。”
苏小雪睁大眼睛看着她,继而轻抚着自己的手腕,似乎想感受到血液中与众不同的感觉。脸上慢慢浮出笑容来。方菲菲抚着她的脸,低吟道:“从前怎么没有注意呢?这眼,这眉,分明是苏姐姐的样子,但鼻子耳朵,仔细看来,和明炼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苏小雪含泪笑了,伏在方菲菲手上,喃喃道:“谢谢你,谢谢你……娘……”
柳御风自觉最近功力大进,牵挂在中原等他的朋友们,他一声不响地跟着楚星遥离开,数月没有消息,他们还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模样。柳御风虽舍不得满室的武功,但他生性散漫,从不贪多求全的,心想着功夫高自然是好,但是学的盖世神功也是需要机缘的,如今他心有牵挂,留在此地只怕反而不美。所幸以气养气的法门已得全了,进益甚速,柳御风明显地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奇经八脉里内息一刻不停地汹涌澎湃,自行运行不息,就如同一刻不停地催练内功一样。天下间勤于练功的人纵多,又岂能不眠不休地练功的?难怪当年初明炼和楚星遥年纪轻轻内力却出奇地惊人。离痕离开的时候,昆仑天翁还未将以气养气之法思虑周全,是以并未习得,也就没能便宜了柳御风这小子。
柳御风已将轻灵一路的武功学了个七七八八,粗看了一遍其他的功夫,囫囵记在心里,尤其仔细地研究了楚星遥留下的那套斩情决。柳御风隐约感觉到,他与这位武学骄子必有一战!知己知彼,能多了解他一些也是好的。
将自己收拾了一下,柳御风踏上了回中原的路,怀中楚星遥绘制的入山谷的地图从怀里掉出来,他也没有察觉。归心似箭,买不到马匹,只得施展轻功回去,也正要试验一下养气之法。
不几日便到了中原,一入中原,便听到一件大事,慕容世家的慕容植要与玉泉庄的苏小雪结为秦晋之好。
柳御风顿觉五雷轰顶,怎么可能?怎么会?小雪才一十八岁,为什么要嫁那个四五十岁的太监一样的恶老头?这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