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骨肉天涯(上)(1 / 1)
第二回骨肉天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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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暮,只见秋水长天一色,孤鹜斜飞,芦花雪下,一美貌妇人频频往回来的路口张望。当最后一抹暮色即将退尽时,妇人忍不住着急起来。按柳御风的性子应当不会让小荷留宿,就算留宿家中也会派人报个信来!难道……美妇人掩面咳了几声,提裙正要上路去寻。没走几步却倒退回来。四个男人忽然飞落到她面前,暮色中看不清来人面目,美妇人却轻叹一声:“终究,还是逃不过!”
一个背缚笠帽环抱黑鞘长剑的人冷哼一声:“要找你们的可不止我们几个!方菲菲,你也算厉害,这十几年来江湖中不知多少人在找你,却到了今日才见着!我们不想为难你们孤儿寡母的,你说,初明炼在哪里!”
方菲菲掩不住浓浓的哀伤,“十七年前我是那句话,今天我还是那句,我不知道。当初的确是骗你们,但今日,却是真的,明炼在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
“方菲菲,到了今天你还嘴硬!成大哥,我们动手吧,抓她回去不怕她不说!”一个粗壮汉字狠道。
方才说话的成大哥一摆手,叹道:“方菲菲,令尊可是死在姓初的手上,你不为父报仇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那姓初的做的事令中原武林至今蒙羞!况且他爱的是冰雪神女苏雪衣,你又何必为他牺牲一切?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我们叫你一声三小姐,你若交出初明炼,我相信中原武林人士都会不记前嫌,你还可以回到你的碧幽山庄去!莫要为难我们,逼我们动手!”
方菲菲转脸苦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动手吧!”
那粗壮汉子破口大骂:“好不识好歹!我金大魁十七年前敢当着你哥哥姐姐的面教训你今天我还敢教训你!”说罢抡起一双大锤直砸过去。方菲菲几个错步闪了开去。这金大魁她以前就与他交过手的,知他攻击有余而防守不足,而且下盘功夫欠佳,遇到高手难免顾前不顾后的。方菲菲施展小巧腾挪的花巧,那呼呼生风威力极大的大捶硬是沾不到她的一星半点。十招未到,方菲菲屈指一戳,着!金大魁腋下着了一指,双锤跌落,灰溜溜的败下阵来。
方菲菲一阵运动后呼吸不畅,忙以巾捂唇,痛咳不已。转眼间,一个侠女又变回娇弱美人。
一个长发短须的中年男子冷笑道:“十七年未见,三小姐本事长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也教训不了你了。”
方菲菲喘气道:“秦叔叔,侄女不敢,只是明炼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以侄女的罪过,死不足惜,只是……只是现在侄女心有牵挂,他日心愿能了,定到众武林同道面前领罪。”
“我们不稀罕你领什么罪,你快说,姓初的到底在哪里!”金大魁哇哇叫道。
方菲菲闭目道:“既然诸位不信,又何需多言!”
“你当我们奈何不了你么,李某倒要请教请教,三小姐厉害到什么程度了!”一直未说话的李万均话未说完便使单刀照方菲菲头上劈去。方菲菲向初明炼学了许多武功,初明炼教她昆仑天翁的养气之法,亦将碧幽山庄的武功从头至尾好好教她,今日的她自不比当年。方菲菲这十几年来勤加修炼原本只为教导女儿,亦为防今日之祸,所以出手不再客气,她知道自己体力不行,久战不得,所以一出手便是杀着。
方菲菲竟然不闪不避,双手齐出,一招初明炼的成名之掌“玄天掌”直印李万均胸膛。方菲菲这向前一扑已险险躲过这一刀,若要下砍,招式变老不易于出脚的后招,劲气扑面,李万均心叫不好,不敢硬接,只得闪了开去。一边躲开方菲菲凌厉的攻势,一边叫道:“还说不知道姓初的所在,这招不是姓初的掌法么!你们还不快快动手和她客气什么?逃了就再难寻了!”
那三人也扑入战团,金大魁武器已失只好挥掌便上。劲风凌厉,湖畔上犹如大风来袭,芦花被卷入半空又飘飘而落。
方菲菲自知若是单打独斗她有必胜的把握,但四个一起上,他们又是结伴行走多年的兄弟,相互间的配合十分默契,方菲菲就觉得十分吃力了,况且她身体又虚弱,如今气喘如牛,全身发软,不知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此时,金大魁却忽然大叫一声,倒地而死,三人愣了一下,方菲菲劈至李万均面门的一掌眼见落实却生生收了回来,再也顶不住,脚下一软跪坐在地。
“哼!你对他们仁义双全,他们呢,冠冕堂皇地以多胜少欺负一个弱女子!好个正派人士!”说话间行来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无形的气流似乎缠绕在男子身上,以至于他每行一步,便如万钧巨石落地一样,草木和尘土都飞扬起来,迅速逃离,又轻如芦花一般,行走间无声无息。而那三人,也觉得越来越冷,身体越缩越小,牙齿打着架,眼中充满了惊恐,仿佛那男子是死神,是不可抗拒的死神一样。
成大哥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明明,明明已经不会再入中原!”
惨叫四起,一抹鲜血泼到方菲菲的玉容之上。来人蹲在她的面前,伸手为她抹尽血迹。
殷无名皱眉看着手中的信,半日,才担忧地问柳御风:“御风,你真的要去?”
柳御风道:“当然要去,没想到我随口瞎说的竟然成了现实,小荷救我上岸的时候真的有人看见了,而且跟随苏媚儿去的手下肯定听到了小荷的惊呼声,他们定是认为我和小荷关系非浅!这下,可彻底连累小荷了。”
外边冲进来一个家丁,行礼后道:“小的去了那位小姑娘家,但是小姑娘的母亲却并不在家,屋外有打斗的痕迹,恐怕凶多吉少。”
“什么!”柳御风大惊,顿桌道:“竟然连伯母也被捉去了!可恨,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只对孤儿寡母动手算什么!”
“柳大哥,他们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算你去了,他们也不大可能会就这样放过小荷姑娘,得想个什么法子。”殷霜霜道。
柳御风微一拧眉,附在殷霜霜耳边说了些什么。
城外的小树林里。
柳御风一袭白衣,信步踏来。远远的就看见一干人众围了半圈,中央好几个服饰较鲜明的人,看起来似乎地位较高。其中一个黑瘦子抓着小荷,一把鬼头刀死死地架在小荷孱弱的肩膀上。
小荷一见柳御风,满带哭腔叫道:“柳大哥……”
柳御风见小荷安然无恙,手脚未被绑住,也不像是被制住穴道的样子,心中大安。又见方菲菲并不在这里,心中奇怪,道:“我已经到了,你们快放人!”
那黑瘦子嘿嘿笑道:“放人?没那么简单,小子,你害得我们古云堡好苦!不杀你不足平愤!”
柳御风笑道:“嘿嘿,就凭你们?听说古云堡的水上天罡阵十分了得,为何不约在下在洞庭湖上决战?”
那黑瘦子怒道:“就是因为你!官府才大肆驱逐我们!”
柳御风冷哼道:“鱼肉乡民的时候你们可想到也有今天!你们马上放了小荷和伯母,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你家伯母在我家烧火煮饭呢!小子,还不快叩头叫声好伯父!”众大笑,柳御风心头火起,却不动声色地观察为头的几位和小荷,只见小荷一脸茫然不知所以,那为头的也神色正常,柳御风心中怪道:难道伯母不是他们带走的?我也觉得奇怪,要要挟我抓小荷一个已经足够,难道伯母是被仇人带走?天下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你们现在到底想怎么样,人我已经到了,还不放人到底想干什么?”
“小子,堡主都敌你不过,我们不敢托大,自认不是你的对手,素闻你小子行事是光明磊落仁义无双,这丫头既然对你有恩,你也不会眼睁睁地看她落在我们手里吧。我们不取你性命,也取不了,你留下一条右臂吧!你要是不肯,我就把这丫头的右手砍下来!”说罢恶狠狠地拽着小荷的右臂,拿刀比在右肩之上。小荷害怕得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口中却没有向柳御风求救一声。柳御风看那黑瘦子马马虎虎地抓着小荷,手中的刀也向大街上卖猪肉的屠夫似的垂直地比在小荷的肩膀上,柳御风大叫可惜,他定是把小荷看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孩子了,此时小荷的左手和双腿都是自由的,那黑瘦子又不防她,捂住右肩的左手只要迅速欺上三分,就可点他右腕的穴道,鬼头刀一落地,双手攀住他的左手便可制住他!可惜小荷毫无临战经验,大好的机会只能白白错过!
见柳御风沉吟不语,脸上神情古怪,一人耐不住了,喝道:“小子,考虑清楚没有?再不动手咱们香主可就动手了!”
柳御风冷笑道:“要条右臂又有何难?我这就给你们!”说罢长剑出鞘,一声惨叫后啪的一声,一条血淋淋的右臂甩在众人面前。小荷大叫一声,哭道:“柳大哥……”
柳御风笑道:“傻丫头,你哭什么?睁眼瞧瞧,柳大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荷睁眼看到柳御风一脸坏笑地站在那里,全身干干净净的没一丝血迹,再看地上那条手臂,黑色护腕红色窄袖,更兼地上滚着一个人,不是古云堡的人是谁?
那领头几人大惊失色,全部后退一步,柳御风以剑快名闻江湖,但他们没有料到他快到如斯地步,没人看见他如何出剑,甚至没有人看见他移动身形,这小子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简直,如鬼似魅。
黑瘦子又惊又怒:“小子!你真不要这丫头的手了!我……”
“住口!”柳御风毫无预兆地大喝一声,众人一愣,呆呆地看着他,总挂着笑的柳御风肃容满面,剑眉微拧,双眼冷冷地扫视着场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和他对视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柳御风微一拂袖,不屑道:“你们今日寻我来不过是图一时之气,苏媚儿其人阴狠毒辣,要不是图她给的好处,我相信在场的各位没有人会真心效忠于她。何必为了一时之气枉送性命!”说罢单手一指:“你信不信,刚才我要是出手,掉在地上的就是你的胳臂!我保管你半点都伤不到这位小姑娘!”
那黑瘦子听罢,持刀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柳御风又道:“各位都是明白人,早早放了小姑娘我就不再计较,若是执迷不悟。”柳御风冷笑道:“你们看看你们的身后!”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持弓的公差,箭已上弦,只待一声令下,就把诸人射成刺猬!原来柳御风刚才和他们罗里八嗦就是为了给公差部属争取时间,当然也是为了动摇人心。其实就算他不说,方才那一剑,亦足已威慑众人。
众人纷纷放下兵器,后退几步,和领头的几位拉开距离。领头的你面面相觑,万万料不到会变成如此局面。那黑瘦子嗐一声,弃刀于地。小荷忙跑过去扑进柳御风的怀里。柳御风轻轻拍着她的背,向官兵后面的殷氏兄妹展颜微笑。
殷霜霜带着梳洗了一番的小荷进来,众人不禁睁大了眼睛,小荷穿着粉绿上装,白色百褶短裙,已现少女的匀称修长的小腿紧紧地裹在护腿里,简约的发式上只多了两个小小的蝴蝶结,坠着四颗粉绿的珠子,虽然年岁未足身量未长,却如初夏含苞待放的荷花,隐隐透着处子的馨香。
小荷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透着悲伤和怯懦,向殷家二老和殷无名行了礼。殷夫人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不心疼,拉在怀里细细地问她多大年纪了,爱吃什么,还说无名和霜霜要敢欺负她要来告诉,她定会把他们捶一顿!
殷无名吐了吐舌头,偷偷向柳御风道:“本来我们家来一个你我的地位就下降得厉害,现在我更没地位了!”
柳御风笑擂他一记,殷老爷笑眯眯道:“小荷姑娘,你的遭遇无名和御风已经告诉我们了,你且在这儿宽住,你母亲慢慢会找着的。”
小荷福了一福道了谢,眼中却还是水光荡漾,和母亲相依为命十数载,如今母亲踪影全无,这份担忧和不安,又岂是几句安慰就能抚平的?
夜半,繁星满天。柳御风听着夏虫的叫声辗转难眠,更深漏长,七月的夜晚闷热得很,柳御风索性起来四处走走。夜风吹来,似乎有温润的水气扑面而来,柳御风身上大快,仔细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行到碧云水榭。碧云水榭是建在池边的一栋小阁楼,作为夏天时殷大小姐温书的所在,柳御风时常赖在这儿消暑。
柳御风生怕殷霜霜一个高兴搬到这儿住,不便打扰,正要寻路回去,却听得一阵细细的哭声传来,哭声哀切,飘渺如蛛丝一般。柳御风奇了,是哪个丫头受了委屈三更半夜跑来这里哭?嘿,倒会选地方。
柳御风循着哭声行到碧云水榭二楼面水的走廊,那长长细细的两条小辫儿,一耸一耸的瘦弱肩膀,不是小荷是谁?
见了柳御风,小荷连忙站起来,抹干泪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柳御风柔声问道:“小荷,想娘了?”
小荷点了点头,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了。
柳御风沉吟一会,笑道:“放心,柳大哥一定帮你找回你娘。但你先告诉我,你父母和什么人有仇?”
小荷悲道:“我不知道,娘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那你告诉我你爹娘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到江湖上打听打听。”
小荷捂脸哭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姓什么,我娘叫什么名字。从我记事起,我们就不停地搬家,每到一个地方就换一次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