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归来(1 / 1)
“别来无恙,叶夫人。”来人一如初见,清雅娟丽,皓齿微露,掀起一抹看不透的笑。
怀幽按捺下心头的疑问和一丝不安,她镇静地叫着她的名字:“容微?或许,我该称呼大皇妃?”
容微轻轻拂了一下自己的浅绿色的襦裙,然后抬头看着怀幽:“何必拘礼?不过见你的样子,我才算明白,为何他会把你放在心上,你果真不是个寻常的女子。见到我,居然还能把情绪掩饰得这样好。”
他?指二皇子吗?莫非,容微和二皇子有染?不可能!看二皇子的样子,自己姑且都算是一个奇迹,他断不可能和容微有牵扯。那么……
看着怀幽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容微叹息一声:“果然,你对宫廷,对人心争斗,都是这样单纯。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有一颗透明的心,稍微不留神就会表露。不像我,有时真想天真几分,却根本做不到。难怪他会选择你。”
定珩!听了容微的话,怀幽再无半分怀疑。定珩时常说她简单透明,能让人心静。哪怕聪颖,口舌灵巧,却也不改真性情。这些,她怎么会知道?她不过和自己一面之缘,如何得知!怀幽思及她谈到定珩时口气的落寞,虽然脸上没有情绪流露,可是光是这样的淡淡妒忌,便足够让怀幽心都拧起来了。
定珩,怎么会和她有牵扯?
她想到那些关于定珩的流言,想到自己等待五年的心酸和寂寞,焦虑和担忧,思念和煎熬,她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闷气,她冲动地上前一步:
“你!你和定珩……”她咬紧下唇,平日的伶牙俐齿不见踪影,冷静清醒也没了痕迹,她的心乱成一团,句不成句。
容微哂笑着,侧过身掠过她:“在吃醋?呵,这可不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救命恩人?”怀幽惊诧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回转身:“为了救你,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啊。现在,跟我走。”拉着怀幽的手,走进内室的墙内,怀幽看着陌生的殿,宣启殿旁边是萝华殿,平素也是没有人的,原是临时摆放进贡物品的殿。怀幽未曾进来过,而已经嫁入宫中,不,是已经身在宫中几年的容微却再清楚不过。她带着怀幽继续走到萝华殿的一侧,按下机关,旋即墙上又开一内室,怀幽这才发现,宫内机关重重。她心中疑惑未褪:这是原有地,还是全是她做的?她说她牺牲幸福,难道就是指嫁入宫中,掩人耳目地布置机关?她难道早知自己会被二皇子囚禁?
恍惚间,她已经出了宫门,站在宫墙外,恍然着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怀幽怔然开口:“请问你——”“是。”容微截断了她的话。
怀幽笑笑:“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是他让我来的。至于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恐怕你得问他了。”容微轻叹一声,旋即笑靥如花,“我还是太善良啊,真的如他所愿救你出来。他看来是吃定我了。”
这样暧昧的言语啊……怀幽眉间沾染一丝落寞,困惑和怅然,她摇摇头,问容微:“救了我,你怎么办。我不想知道你救我的原因,只是你现在身份特殊,我怕,你回宫会有危险。”
容微盯着怀幽,扫视她一遍:“真不知该怎样评价你啊叶夫人。既有其他女子所没有的胆识,但有时却又很愚蠢。”
怀幽没有生气:“这显然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赞美。”
“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也会有全身而退的良策。倘若你不开口,谁知道是我做的呢?一路上,我们有遇着什么人么。”
“正因如此才奇怪。”怀幽分析着,“宫中机关无论是不是你做,做的时候都不可能天衣无缝。先前我曾和定珩到过宫中,皇上在宫中各处都布有眼线。我们越是顺利,越是危险。”
容微看着怀幽:“所以你怀疑我救你的目的,还是怀疑现在我们并不安全?”
怀幽咬咬唇,皓齿一露,星眸闪着狡黠的光:“救我的可是大皇妃,怀幽岂敢怀疑什么。”
容微伸出手握住怀幽的:“算是有见地的女子。此刻,你想去何处。二皇子散朝后会应大皇子之邀闲坐,你,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自由。”
“是,你让大皇子安排的?”怀幽有些看不清了。大皇子,也牵涉进来了?
“不,他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见容微冷漠的样子,想起大婚时大皇子脸上的幸福,怀幽有些疑惑,也不便多问,只好道声:“那,你珍重。我,先行一步。”
“呵,不告诉我要去哪里吗?”容微在身后问。怀幽回转头,粲然:“容许我留一个秘密吧。如你一般。”
看着怀幽离去的背影,容微仰头看天,湛蓝而明净,她心头浮起一丝惆怅。
怀幽去曾经顶让出去的绣坊换了身衣服,向店主借了些银两,作一身男装打扮,回到叶府,一时竟险些控制不住情绪,她脚步一个趔趄,立即回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家人都去了哪里。念容呢。欧阳府也是去不得的。阿姑待的地方安全吗?一时间她心头百感交集,却再不敢回头。
她脚步匆匆,却不知要去何处,突然被一个冒失的人撞倒在地,对方一叠声道歉,声音喑哑含糊:“抱歉,这位少爷没受伤吧?”
她一愣,险些忘了自己的男装打扮,她抬起头:“没……”眼中突然掠过惊诧,然后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她抬手用力抹去,“看我一个大男人还哭什么。这位兄台不介意的话能否扶我找个地方坐一下。”
“不碍事的,来。”对方的脸上有狰狞的刀痕,一些伤疤蜿蜒如蚯蚓一般在脸上纵横交错,让人望而却步,皮肤上也有烧灼的痕迹,看起来犹如罗刹一般可怖,面目模糊难辨,他对怀幽笑了笑,扭曲的面部更显畸形,他伸出手。怀幽轻轻地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扶着怀幽走出人群,来到僻静的一角。
怀幽看着他,他微一颔首,就要离开,怀幽拉住他皱巴巴的衣摆:“明明知道我认出来,你想不认我么。会不会太过分了。”
“夫人在说什么。”他没有回头,“小人驽钝,听不懂。”
“谁说我是夫人,不是少爷么。”怀幽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踏在云端,恍惚如在梦中,惊喜,揪心,松懈,安心,心疼全部混杂在一起,她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会把他吓走,她甚至不敢哭出来,怕自己会梦醒。
“对不住,小人告辞了。”他推开怀幽的手,怀幽愣了一下,任由他离开了。
过了片刻,怀幽直起身子,走进了一家面馆。
过了一会,一个身着男装,但是长相女子般秀气的店小二出来了,他刚出店,走没几步便被几个人围住,他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那几个人也没有揍他,其中一个一掌劈在他后颈,他昏倒了,那几个人便把他带走了。一切发生迅速,也没有人阻止什么。
过了约莫一盏茶,又走出一个有些醉意的,个子矮小的醉汉,他摇摇晃晃向城外走去,在城门口,一身酒气,衣服上还传来隐隐的酸腐味,让守门的将士都忍不住掩鼻,赶紧把他赶了出去。
城外,杂草丛生,断壁残垣的破庙内。
小个子醉汉打了个酒嗝,然后倒在了草堆上。过了一会,一个高大的,面相丑恶的男子从庙中不知何处钻出来,看着小个子醉汉,粗糙的,伤痕累累的大掌抚上小个子醉汉的脸颊,暗浊的眼神刹那间清亮了,期间含着柔情,沧桑,平静。小个子醉汉不安地动了一下,突然睁开水灵的眸子,竟不似有醉意,他发出了女儿家的娇嗔:“你的贤妻,聪明吧。”然后把一个小纸团撕碎,“这叫做湮灭证据。”
高大的男人握住小个子醉汉的手:“不怕我?”声音依然沙哑而模糊。
“我觉得,之前的夫君太清俊,缺乏男子汉气概。现在——”小个子醉汉不安份地用手摩挲高大男人斑驳而扭曲的脸孔,“很霸气。”
“安慰话?”
“哼,你不是说我是足以配的上你的妻子吗?若是这样就害怕了,退却了,怎么做你的妻子?”
“我的眼光一向很准。”
“知道就好。”
不错。小个子醉汉是怀幽,而高大的男子,正是先前杳无音讯,在外征战整整五年的叶定珩。
怀幽突然从定珩怀里钻出来,然后扁扁嘴:“那些酒味难闻死了,我还花了整整三十两买了十坛烈酒撒在身上,又弄了些馊饭菜,还喝了些酒,这才混出来,夫君你要负责。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定珩扯着嘴角笑了,不过因为脸部伤重的关系,笑得有些勉强。怀幽看在眼里,她闭上眼,眼泪沁出眼眸,滴落下来:“定珩……”他真的,连笑也这般困难了。
定珩静静地,贪婪地看着怀幽,没有说话。他没有讲述他经历了什么,也没有问怀幽经历了什么。他只是这样,凝视着他的小女人。他的脸已经毁了,可是他的眼神却热烈得让人融化。还是那样深邃而温柔。
怀幽重新靠在他怀里,把他的手环绕在自己身前,他的侧脸贴着怀幽的发漩,他的手用力抱着她,甚至有些紧得发疼。怀幽终于感到悬着五年的心踏实下来,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心安和确定。
她的夫君呵,五年了,她还是能第一眼认出他来,哪怕他面目全非,五年了,她的思念终于归来,五年了,她终于重新感到爱,她倚靠着他,那种温暖便涌上了她的心头,蔓延了她全身。
她不介意所有,她感谢,谢上天让他活着回来。她有多怕,盼回的是他不在的消息。
活着,便有开始的希望。
那些流言一下子淡了,她相信他,她感觉的到,他有多渴求她,有多需要她,有多爱她,全在他的这一个环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