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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十六、母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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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母女

她坐在黎明的天光里,一双眼睛酸痛难耐。

掌上电脑幽幽的光,令客厅静寂的青瓷水润起来。

蓝子棋转头看向窗外,一只黑色的鸟忽然从黑色的枝桠里惊醒,迅速飞出去,寻不见踪影。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无谓的笑笑,眼睛里又滚落出泪水。抬手擦掉,面无表情。

一个人既然不难过,何必要流泪。可见,有时候,眼泪也是非常多余的,如果它的功能仅仅是滋润疲惫的眼睛,那么其实不必要流这么多。

眼睛受到眼泪的刺激,更加疼痛起来,好像干涩之地灌进了盐水。于是流出更多的泪,无法承受,汹涌而出,辛辣暧昧。

妈妈在彼端说,小齐,锋芒毕露之人易遭打击。

她看着显示器上这一行料峭的字,没有回答。

那并不是她期待的字眼。

呵呵的笑了两下,抱紧蜷缩的腿,□□的脚别在沙发边缘,她看了一眼,把头缩进双臂之间,像一只冬眠的鸟。

她终于开始感觉到困倦。

在上午十一点醒来,忽然醒来,异常清醒。发觉自己睡在二楼的卧房里,她做了一个并不好的梦,却在睁眼的瞬间就忘记了梦境里的对白和飘零的身影。

只在内心深处压抑的难受。

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渐渐开始无法适应,直觉需要寻找一个出口。却无路可走。

她已经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苍白。当茸儿开始需要越来越多的血。

唐舞衣每天都会送来补品,像执行死刑的大理寺官员,注视她完全吃下去才肯离开。然而她却发觉自己的厌食。

常常在唐舞衣刚刚离开之后,就跑进洗手间,痉挛一般的呕吐。

瘦得像一只鬼。

然而内心并无难过。甚至觉得唐舞衣给了她一个出口。现在她已经不去回想在张凝然身边长大的日子。

有时候,也试图研究自己的内心,仿佛第一次对蓝子棋本身产生庞大的兴趣。

这种兴趣令自己充满力量,可以像跑车一样飞驰。

有时候又令她呆立很久很久,久到忽然发现自己发呆却惊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然而,蓝子棋总是处理的非常好,好到超过她的想象。她淡然甚至是用一种默然的态度观望着自己的变化。

她觉得蛰居在北方冬天虫茧里的张小齐,终于舒展开来,那个八岁从高处坠落的张小齐,渴望着落回大地。

那又怎样呢,就算我成为蓝家的继承人,就算最终满足了你的愿望,那又怎样呢。

不会怎样。她跟自己说,那时候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你有事情可做。

她走进浴室,听到凄厉的水声从头顶飘洒下来。

********** **********

凌辉在客厅门口拦住了阎允豪。

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慌乱。

无法说清原因,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觉得,自己足够坚持,也犹疑不决。

“你要告诉她?”凌辉的手在空气里挥了一下,好像要挥去眼前的一只飞虫。

“迟早都要知道。”阎允豪凛着眼神回答。他的语气并不冷,“也许由我告诉她比较好一点。”

“你相信是她做的?”

“那么你呢?”

他们的对话就在这里结束。相视很久,又各自移开。

有很多其他的内容各自隐藏在心里,他们都看到了,却都不敢追问。

“我陪茸儿去医院。”凌辉转身,他的脚步如往常一样安静。

“茸儿到底得了什么病!”阎允豪终于忍不住问。他的声音高起来。

凌辉顿住脚步,转回身,寂静无波的看着他,“你知道,她从小就体质虚弱。”

阎允豪的眼神流转,清清冷冷又晦暗。

“如果……”凌辉说。

楼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蔓延了台阶。

他们眼神一窒,尔后飞快的往楼上跑。

二楼玄关,透不过阳光的一角,站立着蓝子棋,她光着腿,一件略长的白色衬衣在走廊的风里翻动边角。她手里握着电话,脚下一片斑驳的青花瓷。

殷红的血沾染了洁白的瓷器青色的雕花。

她面色宁静,带着清冷,看到他们两个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房间里信号不好。”

她娇憨一笑,转身走了回去,并且顺手带上了房门。

阎允豪听到碎瓷滑割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太阳穴突突的跳。蓝子棋的脚步暗红浮动。

他眼前一闪,凌辉推门而入。

他并非第一次见识蓝子棋莫名其妙的自虐。

他们相处的时光里,也曾遇到一两次她心情极差的夜晚。蓝子棋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流眼泪,她用手揪住自己的腿,寂静无声的哭泣。她的动作又狠又准,揪得指关节泛白。斑斑驳驳的暗红殷紫,像花儿一样绽放在她手底下。

她哭够了,才走进来,发现他站在客厅,就跟他打招呼,风轻云淡的越过他。

如果他追上来,她也并不阻止他亲吻。

有一次,他忽然对她说,你要不要去见一下医生。

蓝子棋笑得像一罐醉酒的蜜糖,“我自己就是医生。”

她的那种笑,让人看了发痴。

阎允豪走去蓝子棋卧房的时候,她正在平静的处理着脚上的伤。用镊子夹出伤口里细小的瓷片,然后用冷水冲洗,擦干,涂上药膏,拆掉标签,把新袜子套到脚上。

看上去像熟练的外科医生。

“我只是不小心碰倒了花瓶。”她说,氤氲的笑起来,又很快散去,“允豪学长,我们回公司。至少应该做一下说明,你的设计手稿不是我泄露的。”

阎允豪站立的姿势和凌辉一样。

蓝子棋的眼泪落下来,很快擦掉,面色平淡,“真的不是我。”她说。

他们都听清了这一句带些孩子气的说明。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以为这样就足够证明。

“凌辉,你知道的,那天我并不在家,我怎么可能在家里的IP上发送邮件呢?”

凌辉没有回答,静寂的等待她说下去。

“你不记得吗,那天我约了茸儿姐姐来聊天,我临时有事没有回来,她还把相簿留下给我看。”蓝子棋的声音略略低沉而温柔,“你应该记得,因为那是你第一次跟我提起蓝子鹿。”

她表现的很镇定,虽然她的双手在发抖。

阎允豪站立的姿势很克制,有某一个瞬间,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拥抱她。

可是他却无法解释的冲动起来。

“你在暗示什么?”他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当然不可能是茸儿!”

他截住了蓝子棋所有的话语,心却抽痛起来。

他习惯了,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茸儿一句不好。

这是他的选择。

至少这一次他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又在蓝子棋眼里看到那种哀默的淡雅的绝望。

她的视线看向凌辉。凌辉移开视线,“那天我和茸儿在医院。”

凌辉的声音听上去和蓝子棋一样哀默。

蓝子棋噗嗤一声笑出来。

*********** **********

阎仕爵说,“小齐,我希望你暂时离开,我不希望你受伤。”

“好吧。”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甜,“我知道了。”

“我很遗憾。”

“谢谢。”她礼貌的挂断电话,然后看到张医生,他对她点点头。

蓝子棋起身,跟随他的脚步。走去抽血室。

“茸儿姐姐看上去精神很好。最近。”她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嗫嚅,然后张开嘴巴,低低的叫了一声,一根钢化针管扎去她左臂的静脉。

张医生看了她一眼,她无暇看清他眼神里的内容,闭上眼偏过头,右臂一阵激凸,另一根针管扎进了右臂。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气流窜进了眼睛,异常酸涩。立刻睁大眼睛,努力的忍,仿佛眼泪可以以此干涸。

她看到玻璃门外的凌辉。

他用一种凄清的眼神看着她。

蓝子棋轻轻转回头,对医生笑了一下,“张叔叔,这一次可以多抽一点。”笑容映衬手臂上两管鲜艳的红,“可以把门帘拉上吗?”

张医生点一下头,“唰”一下,拉上了白色的幕帘。

“小齐。”

“嗯?”

“你需要增加一些体重。”

“嗯——谢谢。”

一个泄密的高层,是无法继续在商界立足的。

这是和蓝老上一次的通话内容。距离他对蓝子棋难得一见的赞赏,仅仅只有几天。

那次赞赏是在蓝子棋吃掉极致之后,蓝敬铭曾在某一次通话里暗示,“该让那个孩子回来蓝氏了。”

有很多选择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期许。

事实上,即使你看到眼前的很多条路,也会在内心深处明白,你能走的其实只有一条。

连挣扎也免了。

凌辉站在这片犹在晃动的纱帘之外,静立。

蓝子棋总是说,凌辉,你为什么要站的像一棵树。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树。因为他并没有那么荣幸,可以拥有强大的根。

他站立了很久。那片纱帘拉开,张医生走出来,提着两管血。

凌辉觉得自己的心痉挛了一下,看进去,苍白的空间。

他追上去,拉住医生的手臂。

张医生回头,“她走了。”

“去哪里了?”他问。

医生摇摇头,“对不起,我留不住她。她从小就倔强。”

凌辉没有听完他的话,就奔跑起来。

他的眼角瞥到一片洁白的裙裾和柔静的长发,但是他无法停下脚步。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如果不是这条路,就宁肯躺到地上去。

关于选择这个问题,考虑的时间通常很久,决定却只在瞬间。

还有一种,就是无法决定,只是匆忙的走了。因为被内心的荒凉鞭笞。

*********** **********

蓝子棋开着车在高速路上飞驰。

一阵阵的恶寒。然而内心宁静。

茸儿忽然在面前出现的时候,医生正把抽血的管子从她身上拔下来。

茸儿的长发又黑又直,像一匹缎子。

像浓黑的夜。

“你不应该怀疑我。”茸儿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如果真的是我,我何必那么傻,要留下相簿做证据。”

“那么应该是我,既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我应该相信这些证据。”她拉下袖子,整理好衣服,静静的对茸儿笑起来,“茸儿,我其实并不需要被安慰。”

她优雅的道谢,然后踩着高跟鞋离开。

小海公主爱上了人类的王子,她请求巫婆把她的鱼尾变成双腿。巫婆说,你要用你美丽的声音来做交换。并且,从此你每走一步,都像刀割一样。

小海公主笑着答应了。

她从此沉默的爱恋着一个男人,直到自己化为泡沫。

蓝子棋总是以为,穿高跟鞋的女人都像小海公主一样,内心爱恋着一个男人,并且每走一步都疼痛如刀割。

她在驾驶座上,脱掉了鞋子。

然后用一只手把脚上的袜子也扯掉。袜子上斑斑的血迹,她把它们扔在脚边。然后用□□的脚踩油门。

脚底板上还残留着一粒微小的瓷片,她无法清理出来,每一秒都清晰的感觉到它在跳动,像一颗小小的心脏。

然而她喜欢光着脚。

唯有这样才足够清醒。

车子在蠓滩万平口停下。她下车,光脚踩在沙地上。

钥匙和鞋子都扔在车里。

她走了很远的路,有时候又绕回起点,找不到方向。

凌辉在导航器里设定了蠓滩万平口,似是料到有一天她定会驾车回来这里。

然而,她无法开进沙地。像只苍蝇一样乱撞。

她在心里嗤笑自己,怎么可能以为有了导航器就认为自己可是遍识天下路,怎么敢以为,身边有凌辉这样的人,就可以随便的依赖。

妈妈。妈妈。

她低低的呼喊。带着一种怯懦的惊恐。在沙滩上走得歪歪扭扭。

却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如果她恰巧能够听到,会恰巧认出自己的声音吗。

如果她恰巧认出自己的声音,会恰巧愿意见她吗。

如果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离开蓝家的,会说些什么呢。

如果。

如果她就这样走进海里去,会不会最终也变成一堆泡沫。

这些问题像礼花一样在脑海里绽放,蓝子棋终于发现自己是怎样坚持着走了这么远,她对那些礼花一样绚烂的问题,丝毫没有探究答案的兴致。

因为她并不敢真的问,她只是稍微想一想。

她迷路了,因此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越哭越没力气。哭得喘不过气。索性停住脚步,坐在沙滩上,觉得异常累,异常辛苦。便闭上眼睛,躺下去。

当我累了,随处躺下,处处盛放了风的情歌,草地鲜美,我只是休息一下,休息一下,然后再赶路吧。

蓝子棋的眼泪流进了沙子。她听到海的呜咽,像一首熟悉的歌。

********** **********

凌辉敲门走进来的时候,忽然不知道要用哪一句话来开场。

蓝子棋并不在这里。

张凝然披着一件衣服,双眸轻闭,静静坐着,像一幅水墨。

她静默的表情,让人不敢贸然惊动她。即使是在这一刻,他不敢犹豫。

“小齐回来了。”

张凝然张开双眼,清澈晶莹,没有情绪,没有内容,“她大约迷了路,你沿着松林去找。”

凌辉沉默了一下,转身走出去,再没有什么话可说。

他走出小院,看到一片黝黑的松林。

他开始奔跑,看不清方向,脚步凌乱。

蓝子棋。蓝子棋。蓝子棋。

他的声音混在海浪声里。

寻找一个人的时候,思想最为单纯,就是要找到她,要找到她才可以,除此无他,像夜空一样明净。

最终他也开始被各种猜测折磨。

这片深邃的海如果是一座倒置的高塔,蓝子棋会不会也乐意做一次反方向的跳跃。

如果,她果然这样钟爱着坠落。

凌辉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海边的夜风,凉凉的割在皮肤上,他忽然被内心冲涌而出的空洞击中,剧烈的咳嗽起来。

无法呼喊,无法行走,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

然后就看到了蜷缩在沙滩上那一团小小的影。

跑过去,并且迅速的抱起她,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纠结的力量,感觉到这力量之上承托的轻轻的重。

他的咳嗽忽然消失了。

“蓝子棋……”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沉默着走回去。

这条路并不很长。她已经离家非常近,却始终在周围绕圈。他也并不知道,仍然被遗留在童年的那部分张小齐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迷了路。

他抱紧她,然后更紧一点。仿佛在夜色里捡到一只昏迷的候鸟。

**********

张凝然说,她只是睡着了。

凌辉沉默着。

她便接着说,“相信我吧,我了解小齐超过你。”

“我只是不知道,一个在那种状况下可以睡着的女孩,究竟是怎样长大的。”他淡淡的说。

张凝然长久的看着他,令凌辉觉得那平和的眼神里有一些不加掩饰的排拒和防备。

“她是自己长大的。不会走路的时候,我出去工作,她就自己到处爬,爬去石堆旁或是草堆下,一个人玩,一个人睡,一个人哭。但她健康的长大了。即使是我,偶尔也觉得她像是一个奇迹。”

凌辉坐在那里,视线清淡。张凝然的语气也一样清淡。但他感觉到她的审视,一闪即逝。

张凝然终于放下手里的书,然后吩咐道,“去拧一个热毛巾来。”

凌辉起身,往外走,李嫂已经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小齐就留在这里一晚吧。你回去跟蓝老说,小齐明天就回家。”

凌辉点头,转身走出去。

蓝子棋仍然昏睡于她的梦里。全身脏兮兮的,但她睡得很沉。

凌辉明白这种安定的睡。这是一无所有的浪人才能够拥有的好睡眠。因为不会被任何人牵挂,也最终放弃了牵挂任何人,因着内心华丽的孤独和终于适应的寂寞,沉睡于一片空洞中。

********** **********

以为回到小时候,张开眼睛,看到妈妈灯下的身影,然后小心的闭上眼睛,寂寞的偷看。

眼泪又一次流下来。她抬手擦干,然后从床上爬起来。

她的高跟鞋就放在床下。

蓝子棋轻淡的笑起来,这双鞋子似乎是来带她走的。

“怎么会愿意带我回来的,既然这么希望我马上离开。”她笑着擦掉眼泪,然后把一双脚放去了鞋子里。站起来。

脚底已经没有那么疼。那一粒始终纠缠的碎瓷片似乎已经离开了她。

她的眼泪又涌出来,静静的。

真的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想要问张凝然女士,这个她叫做妈妈的女人。可是每一次她都无法问出口。

全世界都可以质问张凝然,唯有她不可以。

她见证着张凝然的苦难和决绝,知道她每一天的艰辛和悲苦的内心,这个清冷博学的女人,被生计压迫,被自己的狠绝圈囿,从最华美的年纪孤单的渐渐坠入苍老。

她如何要求这样一个女人给出母爱?即使她以母亲的身份清冷的对待自己,她也无法责怪,不忍责怪。

可是张小齐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伟大,这些理由劝说过自己无数遍,已经在心里结茧,不想再听。

她推开门,看到张凝然站在四合院里,身影稀疏。小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南方冬季空洞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可是她却长久的看着。似乎已经看了很久远的时间,似乎也可以继续这样久远的看下去。

没有办法阻止眼泪,没有办法不去心疼,也没有办法继续寻找理由原谅她,童年开始就不肯给出一点点的爱。

不被疼爱。不被信任。一个人流离在别处。

“你回去吧。清者自清,所有事情都会解决,就算无法解决,也会过去。”妈妈说。

“我当然会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呢?”她回答。和妈妈一样的清淡幽冷。

“你要回去,得到应该得到的东西。”

“然后呢,你就会爱我,就会疼我,就会把我像宝贝一样拥抱着。”不是问句,也并非在陈述,只是这样说出来。

“那样长大的孩子有什么好。”

“难道会有孩子不希望自己幸福。”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都可得到那种东西。”

“所有我一出生你就认定我不该得到。”

小齐停住话语,因为妈妈静静的回转身看着她,她在那静寂的眼神里只看到空洞。

她并不想这样对待妈妈。她其实希望把全世界的快乐都堆在这个不快乐的女人脚下。

她只是没有这种能力。厌恨自己。也厌恨张凝然。

“我不喜欢看到你这副软弱的样子。为什么你总是要流眼泪,没有人会怜悯眼泪,他们只会嘲笑你。马上回去,解决障碍,继续走下去。在我死之前,都不想再看到你。你若再回来,我会马上搬走。”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死呢!”小齐截住了妈妈的话,眼泪蜂拥而至,冲击着眼睛暴烈般疼痛,“直接去死,带上我,我并不稀罕蓝家什么东西!”

“我为什么要带上你,为什么要带上一个无法完成我遗愿的人,为什么要带上一个遇到困境就逃跑的弱者?我不需要一个尾巴,我习惯一个人,成了鬼也习惯一个人。”

张凝然静静的说完,就转身走回去。她的披肩在风里轻轻扬起一个角。

张小齐就站在那个被遗落的角里哭泣。

她们一生的相处,都只是让对方更加痛苦。

她跑出去。踩着窈窕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像踩在心里,那里布置了一片尖刀。

凌辉站在车子旁边。他的衣袂也被冬日的海风掀起一个角,兀自优雅,起起落落。

她看到了,清雅美好,犹若初见。但是已经不愿多看。

“我自己开车回去。”她清淡的对他说。然后钻进了车子,把鞋子踢到旁边,光脚踩下油门,像疯子一样冲了出去。

********** ***********

凌辉只好苦笑一下,开车追过去。

如果你眼见着一个精灵般秀美的灵魂渐渐长成,如果你眼见着她眼中的光彩日渐成熟,如果你眼见着她看你的眼神,从惊异到欣赏,从相通到失望,直到最后,她已经不愿意看……

他自己也唯有沉默应对。

并且相信,自己的心也一样沉默。刮不起风也下不起雨。

有时候,你坚持相信某一件事,这件事最终也许会变成真理。

他早已是不去询问答案的人,因为他已经明白,自己曾追问的问题都是永恒存在的,这意味着永恒没有答案。

如果真的有,那么答案也只能是问题本身。

那么为什么还要去追寻这所谓的答案?

无法明白。却在追寻的过程中,渐渐明白人生的许多莫可奈何。

犹若某一次蓝子棋对母亲的描述。

她说,凌辉,张凝然对张小齐来说,是一个神;我一生都行走在朝拜的路途中,但我知道,人永远也无法到达神的位置。

他并不希望蓝子棋过得如此艰苦。然而谁又有权利阻止生命的繁盛与喧闹。

蓝子棋的生命,他并不敢奢望。

她的车开得飞快,在高速公路上盘旋。

他不敢怀疑她的车技,当一个曾把手术刀当做毕生梦想的人忽然把兴趣全部放去了解剖汽车,有理由相信,在她眼中,一台华美的机器已经完全被分解成一个个□□细碎的零件。

她对速度格外钟爱。

凌辉只有紧紧跟着,直到发现,尾随蓝子棋的并非只有他一人。渐渐也发现,另一台车尾随的比他更为热切。终于激烈的撞击了保险杠。

蓝子棋打了一个急转弯,火花四射,穿透了白日苍茫的阳光。

凌辉追上来,认出了极致的黄俊成。

有时候吞并一个企业,意味着毁灭一个家族。

最残忍的事不过如此,你所骄傲的东西在你手中灭亡。

黄俊成做事阴狠,然而毕竟输给了蓝子棋雄厚的商业资本。人人明白输赢兵家常事,然而并非人人拿得起放得下。

凌辉看不清黄俊成冲动到何种程度,也看不清他和蓝子棋直面彼此时,为何都临近绝望的极点。

他没有时间思考,也来不及阻止。

只能看着,两台疯狂撞击的车。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蓝子棋的狠绝,对自己超乎寻常的残忍。她甚至毫不激动,豪无慌乱,仿佛要驾着车去征服一个山头。

黄俊成的走投无路抑或同归于尽,在蓝子棋这种冷淡发狂的暴力下,手脚慌乱。

她开得是新一季蝶色越野车,苍紫色的迷彩纹路,像野兽撕咬猎物一样,一下一下开上黄俊成那台贵气宝马的前端。

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攀登时的轰鸣,似是宁静幽雅的兴奋。

颠簸支离碰撞着,往盘海公路下激烈的游移。

“蓝子棋!”

他跳出车子,大喊。

蓝子棋打开车门冲出来,黄俊成的车已经被撞的不像样子,开始冒出浓厚的烟。

灰头土脸的蓝子棋光脚穿行在烟雾里,一头短短的碎发烧焦了一般灼眼。

她拉开宝马的车门,把激烈震荡中吓傻的男人拉了出来。

凌辉在烟雾里看到蓝子棋那一刻虚无的表情和剧烈的呼吸,像尘埃里走出的破碎的梦。

激烈的冲击人的感官,进而暴烈的冲撞进人的脑海。

那个真正不惧怕死亡,甚至渴望死亡的人,是她。

所以她用清冷的勇气和自虐式的打击来回馈围剿她的人。

他无法多想,只是冲上去,抱住她。

翻滚至僵硬的路面。

仅仅两秒钟,他的动作甚至没有完成,就被一声巨响、漫天烟灰、巨大的热流和燃烧的残骸击中。

他没有时间微笑或是呼喊,他知道,他抱住了蓝子棋。

这已经足够。

生命的答案是,有时候,并不是我们选择了一条路,而是某条路选择了我们。

爱情亦然。

但这并非最终答案。

最终答案只能是趋向永恒的发问和永恒的沉默。

凌辉想。

蓝子棋推开了他。

他们站在烟雾里,直到渐渐消散看清彼此的脸。狼狈不堪,却优雅自处。

蓝子棋身上始终充斥了混乱迷醉粗暴懵懂的美。

头上的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他抬手擦了一下。

但是他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不想说。也不想厘清。站在大地之上,一棵寂静受伤的树。

“谢谢。”蓝子棋转身,她的眼泪在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我会原谅蓝子茸。但我也会打败她。”

一台车在她脚边停下,黄任之走出来。

接踵而至的是警车和救护车。

蓝子棋抖抖索索的倒在黄任之怀里,“把凌辉和你哥哥送去最好的医院。”她笑了一下,像个不懂事的小孩,“把我送回蓝家,我要睡觉。”

双眸紧闭。

似两道明媚妖娆的伤口,伤口里涌出大朵大朵清亮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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