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河之洲(1 / 1)
似乎一下子就穿越了,时令进入冬天,并且令人无所适从。
她还没来得及记住蓝湖别墅西园里那片惹人怜的中国玫瑰。
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喜欢上别人的东西怎么办?
那是茸儿的。蓝子棋悻悻的跟自己说。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记不住了。那片粉色又能怎样的温暖呢,实在是冷冷清清,再美也没有温度。
她站在蓝湖别墅深夜的土地上,并且光着脚。
当她渐渐开始感觉到冷的时候,竟然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她的脚底并没有感觉到脚下湖水的涌动。
有时候,改变是非常迅速的。
她一直清醒着,即使这双冻得发僵的脚,也始终清醒着。脚底的疼痛,似一首欢快的小夜曲。蓝子棋张大了眼睛,盯着远远天际细碎的星子。像是谁在那空洞蔚蓝的天幕上,遗落了一滴滴的泪。
有人告诉她说,人体是一个导体,光着脚站在泥土里,或者可以接通天地,与深埋在地底的灵魂进行对话。
如果可以的话。
她想跟张小齐说点话。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蓝子棋听到声音,看到凌辉。
他在深夜也依旧衣冠楚楚,仿佛准备随时出游或是参加晚宴。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略略的有些紧张,因为她没有穿鞋。
“我出来逛逛。”她说,“你呢?”
“你妈妈她很好。”凌辉沉默了一下回答说。
蓝子棋只好笑了一下,“真奇怪。”她摇摇头。尔后发觉一件外套披到自己身上,她偏头,不着痕迹的擦掉泪。
它们已经开始令她感觉厌恶。
“你见过自己的妈妈吗?”
“见过。”凌辉说。他盯着她的脚,令她有一种被看穿了的难堪。
有些细节是无法回避的。有时候,也无法不去承认,内心的喜欢。当凌辉用这样一种眼神注视的时候,没有女人可以抗拒。
所以,她的脚趾可耻的缩了起来。
他似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于是也移开视线。他们的呼吸在南方冬季的深夜里,化成团团白气。
“你的脚会冻伤。”他说。声音听上去带着克制。
“我在很小的时候曾流落在北方的长茅草和僵硬的白桦树里,那时候常常看到单调的雪花从天顶泄露下来。白白的,让人不太敢看。北方的老人说,哭不死的孩子饿不死的狗,我觉得说得像我。”她转头看着他,“那时候,没有人收留我们,我也没有鞋子。可我还是长大了。”
她走去凌辉身边。因为他周身令她觉得暖,至少比她暖,微抬着下巴看他,“你也喜欢冬天吗?”
凌辉没有回答。
“我妈妈喜欢。她喜欢坐在灯下翻译俄国一些不太知名的作品,然后得到一点点钱来填饱我们的肚子。冬天没有蚊子,她可以坐的安稳一些。”
她不想披着他的外套。因此还给了他。
“凌辉,你就像个专门为冬天而出生的人。你和蓝子茸一样。”她说,没有什么表情,“如果,下一次再让我碰到你,我就不会把这解释成巧合。”
蓝子棋走了回去。
她本想走上去拥抱一下他。
如果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可以接吻的地步,也许拥抱也不算什么。那个优雅克制的男人,是不是内心也像阎允豪一样,守着孤寂纯洁的爱情,心里却渴望着一具真实的身体,并且因此而厌弃人自降生开始就无法回避的欲望。
结果她只是看到他领口一个淡粉的唇印。
那么淡。她还是看见了。
于是她缩回了手,就像不敢碰触那片月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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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棋在半年时间内就把蝶色华南区的业绩提升至第二名。之前,他们排在第五。
业界对她的评价就像时尚界评价她的穿衣品味一样:糟糕透了,但……
有记者采访蝶色华南区的销售总监,那是一个肚皮上聚集着厚厚脂肪的老男人,并且有一点秃顶。记者问他,怎么能容忍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对经营指手画脚。
老男人回答说,没办法,她职位高,并且人长得漂亮。
后来记者又拿这件事跟蓝子棋说,蓝子棋的回答更妙,她说,这是我规定的答案,蝶色华南区所有职员面对媒体时,必须首先承认我很漂亮,然后才能开始其他人身攻击。
记者又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规定。
蓝子棋用一双妩媚的眼睛对着记者笑,我不会为难赞美过我的人。
彼时,她正穿着紧身黑色七分裤,和明显大一个码的深色西装外套,脚上蹬着一对岌岌可危的高跟鞋,暗红或是浓紫,墨绿或是粉金。
等到蝶色华南区的业绩排名夺魁时,时尚界已经开始悄悄模仿起她的这种装扮。
所以当她出席经济频道的访谈节目时,主持人也即兴问了一句,蓝小姐是不是对时尚有着敏锐的触觉?
蓝子棋忽然憨憨的不知所措的笑了一下,“我这样穿,是因为我的办公桌很大又很乱,穿的宽松一点,抬手找东西比较方便。”
主持人差点没接上话来。
她走下台阶的时候,照例不平衡的崴了一下脚,凌辉站在后台一侧,伸出手接住她。
这是蓝子棋唯一没有改变的地方。
“我以为你会给出更好的答案。”凌辉说。
蓝子棋则有些讶异,“我怎么能对那么多观众撒谎。”
凌辉的眼神忽闪了一下,他扶她站好,便轻轻松开了双手,“晚宴我不能陪你参加。”
蓝子棋点点头,转身就走,步子踩得摇曳坚定,她一边走一边掏车钥匙,“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赶不及了,你现在就要开去会场。”
“嗯。”蓝子棋远远的回答。一头短短的碎发在灯光里闪烁。
她发动引擎,导航系统里就有个好听的声音提醒她系上安全带。她在屏幕上看到红色三角形上标志的目的地。
她不知道凌辉是什么时候做好了这些。
她从来也没知道过。
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阎允豪站在会场的入口里等她。
“你可真够忙啊。”他凉凉的说,盯着她的衣服,眼神一凛,“蓝子棋,你这套衣服穿了几天了?”
她抬起手臂闻闻,然后没有异议的抬头回答他,“只有三天。”
“我为什么要陪你这种人出席这种场合。”他说。
“因为你宽厚仁慈心地善良。”她走上来,然后越过他,在贵宾签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新的车型已经设计好了么?”她往会场里走。
阎允豪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只是关心一下,阎总监。”她停下脚步,看到他冷清的面色,“好吧,你只需要呆十分钟。那位奇怪的客户坚持要见到您本尊才肯下订单。”
“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呆。”阎允豪回答。
“至少也要公私分明啊。”她淡淡的笑着。眼神里有一些疲惫。
他看到了她的疲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不出话来。
等到她巧笑倩兮的周游在一众男人身边时,阎允豪只好惨烈的移开视线,走去阳台。他尽量把视线放的远一点更远一点,也许这样手里的那杯才不会这么的苦涩难咽。
他并没有学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他只是为自己的嫉妒感到羞耻。
他的这双眼睛,一小时前还飘满茸儿的影子。现在却追着蓝子棋的短发满舞池里飞。
他端着酒,微微回身,去追寻那道纤薄的身影。他的手指攥得很紧,因为一个肥胖的男人把一只肥胖的爪子放在她的后腰,并且在继续往下□□。
蓝子棋却并没有拒绝。她贴在他怀里跳舞。她用一双狭长的眼睛眯眯笑着。
那时候阎允豪想,是不是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一出生就注定有一个克星。只是他非常不幸的遇到了。
终于还是冲了进去。一路风行,酒杯被随手扔在某张餐台。
他的拳头想也没想就招呼上那个可怜胖子的肥脸上。
胖子又惊又怒,“你干嘛打人!”
“你找死。”他冷冷的低低的诅咒,然后拽过她的手腕就走。
蓝子棋很乖的跟着离开。
这不是第一次。
这是很多次后的某一次。就算蓝子棋不请求他出席,他也会出现,他告诉自己,他就是好奇,这个该死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拿到那些庞大的订单的。
他不知道这一次她为什么肯这么乖的跟着离开,他只是有些愤怒的对她低吼,“蓝子棋,就我所知,蝶色卖的是汽车。”
“这我也知道。”她回答。
“可为什么你总给我卖肉的感觉?”他冷冷的说出一句恶毒的话。
蓝子棋却呵呵的笑起来,然后她意料之内的绊倒,阎允豪似乎就在等着她跌倒,所以他没有用很多时间来思考,就抱住了她。
“谢谢。”她说。
阎允豪却没有再放开她。
他的眼神流转的很悲悯。似乎看不透自己悲惨的心。
有一些事实我们总是不敢承认。
譬如,他不敢承认,他怀念着三年里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譬如,他不敢承认,有时候坐在茸儿身边,眼神却飘到蓝子棋身上。
直到,某一天的凌晨,赫然发现躺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竟然长着蓝子棋的头发,蓝子棋的眼。
直到,某一个黄昏,第一次得到了茸儿的吻,却顷刻间陷入了寂静无声的煎熬里。
为什么会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
他并没有继续吻下去的欲望。这些吻,甚至不能跟蓝子棋的一个眼神相比。他只是觉得非常美好,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的冲动。
那么他的爱呢,他持续了长长久久单纯坚守的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竟然抵不过蓝子棋回眸的一丝浅笑?
阎允豪捧住她的脸就吻下来。
心痉挛一般的疼痛。一下一下的愤恨。
这种恨意是很奇怪的,推动他的心朝一片虚无里走去,让一个高贵的人变得渺小起来,一直渺小到悬崖边缘。
然而一碰到她的唇,他还是闭上眼睛很快把什么都忘了。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碰触过她的唇,似乎也正因为此而略略的慌乱和紧张起来。
蓝子棋没有挣扎,她任由他亲吻。
然而他却无法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吻她,因为似乎连他自己也知道,有一些事情,已经改变了。
忽然暴躁的推开她,“你怎么不拒绝,你明知道我心里爱着别人!”
“我习惯了。”她说。
阎允豪已经找不到方法来压制愤怒,“习惯,你被多少男人吻过,你竟然说习惯!”
蓝子棋看着他,奇怪他竟然用“别人”这个词,来代替“茸儿”。
尔后她笑了笑,想起他的话,不要用她轻浮肮脏的嘴来说出这个名字。
所以她一个字也不再说。
觉得不需要对这个依旧陌生的男人解释什么。如果她曾伤害了他,那么现在,差不多扯平了。
看来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根本无法解释的。就像他们,两个明明不相爱的人却在纠缠,两个明明对立的人却在亲吻。
阎允豪在她那双眼睛里看到陌生感。
这令他的自尊苦楚的瑟缩起来。
无论他亲吻她多少次,无论他拥抱她有多紧,她眼神里的陌生都未曾减少过。
“你真的曾经爱过我吗?”他忽然皱着眉头问出来。并且觉得那渺小的压缩至悬崖边缘的自尊,已经破碎而至于坠落。
这句话让蓝子棋潸然泪下。
蓝子棋生命里无法承担的并不是别人对她的伤害,而是她对别人的内疚。
她在破落的成长环境里,强迫自己接受所有无法改变的事实,因而在内心深处形成一种认知上的惯性:她得到伤害是应该的。是无法避免的。而她伤害别人是错误的。是要得到惩罚的。
阎允豪似乎发现了这个错误。而惩罚也似乎即将开始。
所以她挣扎起来,并且迅速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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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杂志开始极为隐晦的推测阎允豪的性取向时,凌辉才发现那张拍的极为隐秘的照片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饭后茶资。
他很容易就看出阎允豪怀里那个理着短短碎发的并不是一个男孩,而是蓝子棋。
所以他把这一页杂志撕下来,拿给蓝子棋。
当时她正在翻看一本相簿。
这本相簿是茸儿的。
一张旧照,从另一张旧照后面露出不大不小一个角。
蓝子棋把它抽了出来。
她抬头问他,“这个小女孩是谁?”
照片里,六岁的茸儿身边站着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看上去刚刚学会走路。
凌辉顿了一下。
蓝子棋低下头,没有追问。
“是茸儿的妹妹,叫子鹿。长到三岁的时候,夭折了。”
蓝子棋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就那么轻轻的把照片插回原来的照片底下,然后把这一页翻了过去,开始看下一页。
“唐舞衣怎么这么悲情,小女儿夭折了,大女儿命在旦夕。”她淡淡的说,尔后醒悟一般加了一句,“怪不得她那么恨张凝然。”唇角促起一朵笑,“她在外面生了个野种,竟然这么健康的长大了。”
她说完,又翻过一页。
凌辉静静的看着她。她静静的看着那些旧照。
很久之后,仿佛才意识到一般,她合起相册,挑着眼皮问他,“怎么了?”
凌辉才想起手里的杂志,并且把它拿给她。
蓝子棋只瞟了一眼。
“明天我要参加新润经销商年会。”
凌辉静静的,很久之后,才说,“茸儿也要去。”
“哦。”她点点头。把相簿递给他,“帮我还给茸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我房间了。”
凌辉有些讶异。不过还是静静的接过来没有说什么。
“是我约了姐姐聊天自己却忘了。姐姐大约把相簿留在这里让我自己看的。替我向她道歉。”
她起身,上楼。
人的命运是很悲哀的。
她也曾在某些佣人那里听到有关那个夭折的孩子的事,是个极为轻灵乖巧的孩子。蓝湖别墅的故事似乎和压在别墅下面的湖一样,令人感觉湿冷沉重。
三岁的时候,蓝子鹿夭折。张小齐却光着脚在北方的土地上蹒跚长大。如果她是唐舞衣,大约也会痛恨张凝然和张凝然的女儿。
更悲惨的是,你竟然长得像那个背弃了她们的男人。更加惹人恨。
蓝子棋极为惨烈的笑了一下,嘴唇咬破了,血顺着唇角流下来。她抬起手背擦干净,然后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想起唐舞衣的那些诅咒和巴掌,她忽然释然。也许仅仅因为唐舞衣和张凝然一样,也是一个多悲多艰的母亲。
那时候她想,也许她应该死去,像蓝又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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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允豪在晚宴上揍了新润二公子熊冠华的事还是被媒体洋洋洒洒的报道了一把。
而商界妖女蓝子棋却在一档创业节目里声称,因为蝶色旗下的蝶舞策划公司正在跟新润谈合并的问题,中间出了一点不愉快,所以才引发冲突。
主持人忽然问,要把蝶舞卖出去吗?
蓝子棋妩媚一笑,“蝶色每一次的宣传广告都是在众多广告商中竞标产生的。而每年投资在广告上的费用都是一项巨额开支,既然蝶舞无法提供最好的广告案,干脆把这块鸡肋卖出去。”
晚上蓝子棋刚到年会,熊冠华就拉着她问,“蝶舞到底是要找合作伙伴还是要卖出去?”
蓝子棋推开他的手,“熊总,访谈节目里说的话你也信?”
“我信你啊。”男人红着脸却焦急的说。
“是这样。”蓝子棋端了一杯酒给他,“蝶舞其实比鸡肋肥一点,不过价钱合适的话,我也考虑卖掉它,反正它创造的利润也不高。”
“你说了算不算?”男人没有喝酒,反而认真的问。
“怎么不算了?”蓝子棋冷清着一双妖娆的眼睛反问。
“要是真卖了,爵豪总裁能答应?要是让其他的企业入股,那不是给别人机会分爵豪一杯羹吗?”
熊冠华这个男人不笨,至少没笨到脑子里也长满肥肉。
蓝子棋笑笑,“那天对不起,我替阎总监替你道歉。”
熊冠华嘿嘿笑了两声,“那倒不必,只要阎总监下一次的作品出炉之后,也给我一个预售额就行。”
“好说好说。”蓝子棋娇憨的笑一下,转身走了。
熊冠华追了几步,就停下来,“这个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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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茸出现的地方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大约跟她温柔的声音有关。
作为房地产界首屈可指的家族,她温柔的话语也常常令人推测她所使用的某个字眼,是否别有用意。
没有人敢质疑蓝敬铭的为人,他绝不是那种仅凭疼爱就把某个后代扶上继承宝座的人,更何况,无论蓝子茸多么优秀,她毕竟是个孙女。
蓝敬铭重男轻女,众所周知。
所以这也证明了她一定足够优秀,所以才可获得那样的疼爱。
蓝敬铭年过古稀,选择家族继承人或许已经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蓝昭科执掌蓝氏,然而真正的权利依旧握在他老爹手里。
她和这位严肃的叔父碰面机会并不多。不过看到蓝子落永不摘掉的手套,她就没有兴趣多多寒暄。
茸儿却有办法和这位叔父聊天,并且让他那张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笑。
只是蓝子棋每次看到茸儿,依旧会忍不住从心底里发出一阵战栗。
一杯红酒一仰而尽。
她很爱这种红色的液体,总是来不及细细品尝就迫不及待的吞下去。这种感觉就像是渴极了的人,无法掩饰生理需求上的粗暴。
蓝子棋浑身上下的涟漪多姿,被这些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粗暴破坏,却常常让人看得心猿意马。
有人递给她一杯酒,她接过来回身浅笑,然后笑容跟着扩大。
何其方站在她面前,他晒得一身古铜色,看上去健康而性感。
相视而笑,“过得好吗?”
他们不约而同的问对方,然后又因为这种不约而同一起笑起来。
“听说你要卖出蝶舞。”何其方说。
蓝子棋眯着眼睛笑,“连你也知道了。”
何其方喝了一口酒,用一种农民品尝果实的虔诚神色。那是蓝子棋喜欢的表情。
她喜欢脸上怀着那么一点敬畏之情的人。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太过骄傲。
很久之后,他说,“其实我想说,我很想你。”
蓝子棋笑了笑,“人要往前看。这样才可进步。”
“这也是你妈妈教你的?”
“我有一位博学的母亲。”
他们就这样友好的重逢了。
这一年十一月底,蓝子棋成功的利用新闻炒作和爱面子的熊冠华,把蝶舞广告策划这块鸡肋炒成了肥肉。最终在众多商家里选择了极致广告入股蝶舞。
熊冠华后来在某一个场合里说,被蓝子棋这个小妖精利用了,原来她看上的是极致广告那个阴险的小人。
极致广告在香港上市,以30%的股份入主蝶舞。
那个被称为广告界小黑马的黄俊成,一入蝶舞就开始大刀阔斧的准备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几乎人人都知道,黄俊成不过是借着蝶舞想咬住爵豪这块大蛋糕而已。
蓝子棋在爵豪年会上,低着头受训。
基本上一个腔调,爵豪是做汽车的,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广告公司让别人来分羹。
不过对爵豪来说,这毕竟算小事。极致广告再能耐,在爵豪眼里也不是个气候。
年会上这个不光亮的小插曲也仅仅用了3分钟时间。
散会的时候,阎仕爵越过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异常轻柔。
子棋觉得他像是在拍一只小狗。
于是目送他的背影,暖洋洋的笑。
阎仕爵进了办公室,门一闪,蓝子棋看到一张等在里面的妩媚的脸。
并不是上次她看到的那个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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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极致广告和蝶舞策划正式更名为极致传媒重新在香港上市。而黄俊成也笑眯眯的把蝶舞70%的员工换成了自己的亲属。
蓝子棋则开始用一种冰绿色的眼影,来涂抹自己华丽的眼角。
她对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说,“你进了爵豪,却还带着小家族企业家的短浅目光。”
那个沉稳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在酒会上泼出了一杯酒。
蓝子棋已经招惹他无数次,这一次他没有忍住。泼出去就后悔了。
于是商报用大版的篇幅来报道蓝子棋和黄俊成的不和,以及愤怒的蓝子棋利用前男友何其方大笔资金收购了极致传媒50.1%的股份,转而一脚踢出了黄俊成,提拔了他的弟弟黄任之。
这次股份合作,从极致吃了蝶舞,变成蝶舞吃了极致,看上去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的不沉气和一个女人的坏脾气。
蓝子棋涂着冰绿色的眼影站在财经杂志封面。
标题是:商界,资本为大
大意也只在隐晦的说明,商界的小聪小明,仅止于小鱼小虾的小打小闹。资本雄厚的大鱼,照例可以稍不开心就张嘴大吞。
更多的篇幅则用来报道,蝶色全球汽车设计总监阎允豪的全新设计理念。
色彩。
新推的主题,便是冰绿。
阎允豪倚在冰绿色的航天材料上,矜贵清冷的目光。
旁白是,让色彩飞驰起来。
当蓝子棋把几个月之后华南区的业绩报表呈交给董事会的时候,不得不引来一些目光。
业绩并不能排在最前,但广告费用则省出了几个亿。
几个亿,不够辉煌,然而足以令爵豪上下重新开始看待这个笑起来娇憨,做起事来却有些狠绝的孩子。
蓝子棋笑笑的,一副温润的样子。
阎仕爵嘴角偶尔飘过一丝醇厚的笑意,她在那笑容里看到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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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色•冰绿的宣传方案一直讨论到下午两点之后,如果不是她忽然头晕目眩了十分钟,大约会一直工作到午夜。
黄任之收起桌面上大堆散乱的资料,“蓝总,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蓝子棋对这个优秀寡言的平面设计师笑了笑,“我请你去吃茶点,保证你从未吃过。”
“蓝总是说,居为邻?”
她的脚步停顿在办公室门口,何其方站在外面,他的笑容里带着澳洲雪亮的阳光,“我想,你至少也要吃午饭。”
她有些讶异,因此崴了一下脚,何其方捞住她之前,黄任之已经伸出手臂等在那里。
蓝子棋像扶住了一个把手,很快站好,并且回头对他笑一下,“谢谢。”
黄任之点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何其方茫然的看过来,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蓝子棋身后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凌辉。
居为邻已经开到第三家分店。
第三家分店的名字叫做河之洲。
何其方刚进门就看到青青,谏轲衍大图书馆里的茶艺师。她的胸牌上写着店长。她笑的像丛林里的小鹿,并且把三双棉拖鞋放在他们脚下。
“青青,我要一些吃的。”蓝子棋踢掉高跟鞋,光着脚走进去。
何其方刚要开口,劝她穿上棉拖。
黄任之换好鞋子之后,拎起那双紫色棉拖,一路跟过去,然后放在蓝子棋脚下。
他们的视线对峙了几秒。
“我不喜欢别人过于关注我的坏习惯。”蓝子棋清冷的说。
“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感冒的好。”黄任之蹲在她脚边,低着头等待她妥协。
1分钟后,蓝子棋把□□的脚放进了棉拖里。
“你不需要对我存有任何感激,我选择极致,并非为了帮你,而是因为极致是我一开始就看好的肥肉,极致几次都夺了蝶色的标,你哥哥太贪心而且不够聪明。”蓝子棋用一种极为清淡的语气说话,“家族企业之间的吞并每天都在发生,我很遗憾,你没有守住。”
蓝子棋并不擅长解释什么,尤其是当她略略内疚的时候,她常常寻找词汇保护自己,却把更多的自己曝露出来。
黄任之起身,邀请何其方入座,并且淡淡说,“我会努力为你工作。”
蓝子棋则对着何其方笑,“你要吃点什么?”
何其方用清亮的目光覆盖了她,“子棋,是我离开太久,还是你长大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