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XI.岁首(1 / 1)
每一年的岁首是Luxury一年中唯一闭门歇业的日子。在这一天,阮姨会带领所有Luxury的员工祭神祈福保佑来年大发利市。
阿古靠在大门旁百无聊赖地抽着烟,店门口Luxury的杂工们忙忙碌碌准备着神猪香烛案台。猛然有人从身后重重拧了一记他的胳膊,压低嗓音训斥:“你要死啦!阮姨明确说过今天禁烟禁酒以敬神明,你居然站在这里光明正大地抽?”阿古没有回头,只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夹着烟的左手:“Suki姐,什么事都操心的话会老得很快的。”Suki默默地走到阿古身边,同他一起看着在扫地摆花篮贴新的对联的杂工:“真是难得在白天看着Luxury的样子啊。好象有点奇怪,仿佛我们也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饮茶会所。”阿古缓缓喷出一口烟雾:“难道我们是什么不普通的会所吗?”Suki笑笑没有再接。过了一会儿,她一本正经地盯着他问:“你前两天出了季部长的场?”
阿古沉默了很久才似笑非笑地回答:“Suki姐原来也这么八卦呀。”“昨天晚上阮姨找你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哦呀哦呀,偷听可不好!那Suki姐岂不是连我一晚上赚多少都知道了?不可以嫉妒哦。” Suki无奈地瞪了眼漫不经心的阿古,严肃地警告道:“阿古,不要去碰那些不能碰的客人。”阿古没吭声,继续抽烟,Suki叹气:“李太现在还是你的客人吧?上次你在祝氏会所惹的事已经让李司长出面找过老板,如果不是阮姨保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算了?现在你又出了季部长的场,你以为李太会高兴和自己的弟弟养同一个少爷?或者李司长会让你毁掉他一家的名声?阿古,不要坏了店里的规矩,对你和对老板都没什么好处。阮姨现在愿意警告你,那事情还有控制得住的余地,季部长再指名你老板自然会帮你挡掉。店里有的是接男客的少爷,季部长总能找到合心意的。你呀,等着被你折磨的客人大把大把的,你就别搅在季部长这儿了。听到没有?”Suki见自己说了这许多阿古似乎全未上心,忍不住又拧了他一把。
“哎哟!Suki姐,我尽量总行了吧。你怎么这么野蛮,果然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好了?”阿古装作害怕地退了两步,看Suki一脸忿忿,只好又欺上前来讨好地笑:“好啦,Suki姐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说起来,这两日倒是没见你那位苏小姐来找你啊。”
“她呀,”Suki好笑地摇摇头,“她逃跑了。”
“逃跑了?”
“我爸刚才给我来电话,说是苏窝在我家吃了许多锅红焖牛腩。苏呀,每次遇见了解决不了的事就会逃到我家吃我爸煮的红焖牛腩,越是压力大越是吃的多。听我爸的口气,这次她遇到了大难题了吧,好象吃得连我爸都招架不住了呢。”阿古没有出声,不过淡淡扬起了嘴角。Suki看了看他,问:“你这两天是在‘休假’吧?”
“恩。”
“那么,要不要去我家尝一尝我爸做的红焖牛腩?很好吃哦!祭神完就出发的话,晚饭时就能赶到。”
即使从事特殊服务业,也是有高低等级之分的。像Luxury这样专门接待达官显贵的高档服务会所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首先,Luxury的幕后老板本身就是有着稳固背景的人物。其次,Luxury的“商品”都是经过一定训练从而使各种需求的客人得到满足。再有,Luxury的铁则就是绝对保守客人的秘密。除非客人本身出纰漏或者做出公开行为,Luxury保证客人决不受丑闻困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Luxury保证“商品”的卫生。Luxury的“商品”每三个月会接受一次身体检查,排查各种主要传染病,其中包括HIV测试。负责检查的医生是老板私人关系找来的,所以无法进行一次性多数人测试,所有商品轮流以三个月为固定间隔排期检查。为了保障客人的利益,某个“商品”在检查以及等待检查报告的日子不可以接客,Luxury的少爷和公主们则称这段时间为“休假”。检查费用会附在每一名客人的帐单上,这点小钱对客人来说不过是一种保证。但是没有固定客人的“商品”必须自己承担检查费用,若无力偿付则不能再留在Luxury工作。
阿古这次的“休假”正好赶上了一年的岁首,想到无事可做,他便跟随Suki去了她的老家。
Suki的老家在D省的一个小镇,从本市搭长途巴士只要三个钟有余。他们果然如Suki所言,在晚饭前赶到了她的家。
Suki的父亲看上去非常年轻,不过说话行事却是唯唯诺诺。Suki同他介绍阿古是自己的朋友,他只是堪堪地点了下头,未同阿古做正面对视。Suki对他嘘寒问暖,他也只低着头窃窃地答几句,似乎连Suki的脸都不敢看,阿古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微微皱眉。待说起苏晴,Suki的父亲才一脸焦虑地问自己女儿:“那孩子不要紧吧?这几日除了吃饭就在你房里睡觉,也不出门也不回家。兰兰,你说我要不要同你苏伯伯他们招呼一声?”Suki笑笑:“爸,随她去吧。她想吃多少红焖牛腩你就给她煮,她睡着你也别去吵她。她现在虽然暴饮暴食,但总算知道躲到这儿来让你照顾。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却不让我们知道,那才让我着急呢。”Suki的父亲“对对”应了几声就进厨房做饭了。
晚饭的时候苏晴从Suki的房间里出来,看见Suki同阿古有点惊讶但也没问什么,她坐在饭桌前,抱着一大锅红焖牛腩一声不吭地扫食。Suki同她父亲对看一眼,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于是只好由得她去。阿古置身事外,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夜了,苏晴吃了饭就回到Suki的房间闷睡,Suki在她父亲的房间打了地铺。阿古睡在饭厅的沙发上,大约过了零点,他仍然辗转反侧,平日颠倒的生物钟让他在这个钟点难以入眠。尽管身体很疲惫,他还是悄悄地爬起来打算出门走走。
推开饭厅的纱门,就看见苏晴坐在小天井里一把破藤椅上抽烟。,她背对着他似是在看月亮。她穿着白色的宽松睡裙,光着脚睬在冰冷冰冷的水泥地上,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看上去很瘦,简直没有人形。阿古没有惊动她,轻轻靠着纱门望住她。
苏晴抽烟的时候喜欢用左手夹烟右手点火,这个习惯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养成的。她的第一支烟是在省城的赌场门外。那天,她揣着阮姨给的钱坐车颠簸回省城,下了车一路狂奔到了赌场门口,就像后面有人追她似的。可是,就是在那大门口,她踯躅了一个钟点。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拿回去芝兰就能完好地回来,她们就可以一起去学校。中考还有三个月,她可以帮芝兰复习,至少能让她考进镇上的学校……苏晴在自己徘徊不定的时候在赌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她想用右手去摸烟,却发现那只手紧紧地拽住那包钱。苏晴的眼睛生疼,可是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换成左手夹烟,请小卖部的老板给她点燃,然后站在那里静静地抽完了那支烟,毅然走进赌场。苏晴还记得自己用右手把钱放在赌场老板的桌上,清楚而镇定地说:“这是头款。欠的利息和尾款高芝兰到时会来结清。可以放人了吧。”她也不理其他人的反应,直接过去拉起蹲在一边哆嗦的男人说:“高伯,我们回去吧。”苏晴带着他一路从省城走回镇上,她用左手牵着他的衣服,隐约听见他在哭。那一天,苏晴的右手火烧一样得痛。
“呀。”一阵痛感让苏晴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夹在左手的烟已经燃到了尾端,灼伤了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少许的皮肤。阿古也被她的低叫惊动,他默默走到苏晴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苏小姐,不冷吗?”
苏晴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仿佛在夜色中流动,她一边揉搓着疼痛的手指一边轻轻地说:“这条街上的房子构造都差不多,我家和芝兰家几乎是一模一样。可是小时候,我总觉得在芝兰家的天井里看到的月亮又圆又暖,而在我家的天井里看到的月亮又冷又静。”阿古想起Suki对他提过苏晴爸妈的事,便觉得自己不应该插嘴,索性静静地听她说。“我有一次问我妈,为什么不一样?我妈说这是你的命,你要认命。”苏晴又摸出一支烟,想要点燃却点不着打火机,阿古默默拿出自己的打火机为她点上,苏晴笑了笑:“我一直很认命。不该强求的我不求。该我承受的我也不会逃。至于那些对我很重要的,我一定要牢牢牢牢地抓住,就算叫我付出所有的东西也无所谓。叫我加倍地偿还我也认了。可是,那个人,不管我怎么做他都要逼近过来。他到底想要我付到什么地步认到什么地步!”阿古知道她说的是祝鸿康。
昨天晚上,祝鸿康在祝氏的年末内部员工聚餐上宣布了自己将于春天迎娶苏晴的消息。联姻声明发表的第二十日,当事人终于出面宣告了它的无效性。今天早上各大媒体疯狂转载祝氏官方网站上简短的祝鸿康个人声明。司润银行的股票又跌了一个点,但是祝鸿康本人对司氏无任何发言。一出豪门联姻的戏剧整整跌宕起伏二十日,最后却在新年伊始成为闹剧。祝氏同司氏的公关部暂不回应相关新闻。混乱还远远没有结束。
阿古拉过另一把破藤椅陪苏晴坐着,他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有人一同安静地抽烟看月亮正好打发长夜。
抽完大半包烟,苏晴似是平静下来。她蜷拢搁在地上的双脚,转头对着阿古露出了一个小女孩般撒娇的笑容:“古少爷,你想不想同我一起去西部的高原?”
阿古难得地怔了一下:“诶?”
“我听芝兰说你在‘休假期’,那么应该有空吧?”
阿古看着身边渐渐缩成一团的苏晴,眼神忽然变得微冷且阴鹫,他用力地把烟摁熄在地上,抬头对苏晴嘲弄地笑:“苏小姐知道的吧,‘休假’只得三、四日,来回西部少则十日多则一月,这多出来的日子苏小姐是要买我的场吗?”
苏晴见他变脸也不害怕,继续甜甜地笑:“古少爷你开什么玩笑,我可还在还着房贷呢。”
阿古听了她的话才又缓和了表情,他重新点燃一根烟,表情戏谑:“苏小姐这可真为难我了啊。”
苏晴不理他的装腔作势,径直低笑几声说:“呵呵,古少爷,我明日即回市里整理行装,晚上在火车站等你。你不来我便一人出发,你也不用挂怀。”说完,她起身回屋。
阿古坐在那里,淡淡地笑了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