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X.灯火（1 / 1）
苏晴在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例假居然提前来了，家里的卫生棉条只剩最后一根，她无奈地套上T恤和牛仔裤去了楼下的便利店。时装秀引起的风波让她决定近期避免公开露面，挂电话给上司请假时，上司对她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改变。媒体又一次开始对她围追堵截，但这一次似乎是她自作孽。
事后苏晴问起Francis如何得知她的“婚讯”，才知道两个月前有人在昔日商学院的校友版BBS上发布了她要同祝氏喜结连理的消息，而发帖人居然是秦菲雯。打电话给罪魁祸首，她却无辜又欢快：“那时是祝鸿康亲口告诉我的。我就顺手PO到版上去了呀，谁知你们后来会生出这些变故？我也早忘记那张帖子了。”苏晴忽然觉得整件事百转千回，最终把她整倒的还是那一个大魔王。不想让个性激烈、看重感情的Francis惹起另一波麻烦，苏晴没办法详细解释所谓“与我有名无实的假男友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因为我没有钱。但是我乐见其成。”这样复杂的情况，她只得简单表述事业未成，婚期不定。Francis的设计作品仍旧留了下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是为苏晴量身制造，万世合宜。各大时尚杂志纷纷邀约苏晴着这套作品接受专访都被她一一婉拒。她无意把自己打造成新时代灰姑娘，况且报纸杂志上刊登出当晚她尴尬又无措的表情实在不堪，搭配华服的实物照片更是鲜明对比。
苏晴也曾想过应该第一时间向记者澄清乌龙，但她还未想好一份既不伤害Francis，又能挽回司家颜面同时和祝家划清关系的委婉说辞。事到如今她居然开始想念祝鸿康，希望他尽早回城同大众承认他和司嘉的婚事，这样她这方面单独出的新闻就会被看作不过是垂死挣扎或者恶毒手段，即使招人唾骂也很快就能被遗忘。苏晴无力地叹口气，四面起火，却无人能说，祝家的豺狼虎豹当然要避开，而司嘉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更是没有力道。以她的立场，最后仍然只能同祝鸿康商量。不知道祝鸿康在外省看到这次的新闻会怎么想。
抱着一大袋卫生棉走出便利商店，一辆黑色的本田静静驶到苏晴面前停下，下车的是为祝家服务多年的管家。他恭恭敬敬地对苏晴鞠躬，然后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苏小姐，我们老爷有些话想跟你讲。”来了。果然。出了这样的新闻，祝家当然不会被动，不过，没想到居然要劳动到祝家老爷出场，这简直就像格斗游戏终于打到了BOSS级别。苏晴无奈地笑笑，抱着卫生棉弯腰钻进了车。
祝家祖上虽然多置田产，无奈家族庞大，子孙反复分家，致使家产纷纷流失，加上时代的因素，到了祝老爷继承时已所剩无几，他却以惊人的毅力和魄力一人复兴衰败家业成为饭店业龙头，更娶了当时望族的千金巩固家族产业势力，他在祝家可谓是非常强势又绝对权威的存在，从某些方面来说，苏晴甚至是敬重他的。但他骨子里保有浓重的传统守旧观念，例如重男轻女，认为女子无才无能，决不可能成大事；又例如强烈的家庭观念，正是祝老爷的坚持，祝氏才放弃上市分股而保持着家族企业的经营方式，所有祝家亲族都可在祝氏分得职位和部分产业。
没想到祝家老爷会就坐在车里等她，苏晴一抬头吃了一惊，右脚的拖鞋掉下来“啪”的一声。她微微窘迫地笑了一下，仓促地穿好。祝老爷淡淡地看她一眼，转头吩咐司机：“去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是本市的繁华地段之一，占地面积十六万平方米，十年前由祝家拍下地权，后逐渐建设发展成为中心商圈，祝氏饭店及其国内总部也位于商圈范围内。祝老爷一路未同苏晴讲话，苏晴也无意开口，于是默默看着窗外景色。车子从苏晴居住的住宅区开往闹市，沿途安静的公寓平房渐少，璀璨的营业灯与喧闹的音乐多起来。车子驶进中心商圈，马路上到处都是行人，林立的百货商厦同各种娱乐场所灯火通明迎接纷至沓来的顾客，中心广场的喷泉和着整点的音乐汩汩地喷洒，祝氏饭店前停着一部部高级轿车和亮着空牌的计程车。祝老爷出乎苏晴预料地没有把车停入祝氏饭店的停车场，而是指挥司机默默地停到了莎贝娜购物商厦旁的小街上。
僻静的小街对面就是亮着整栋整栋彩灯的商场和办公楼，祝老爷微微斜过脸陪苏晴看了一会儿景色才开口：“苏小姐觉得这里怎么样？”苏晴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答：“庞大的资本累积在一起，过度膨胀简直让人渺小得几乎不存在。”“呵呵。这个广场项目是鸿生去欧洲之前拍定下来的。当时政府还未出声说要发展这里做商业中心，他的叔叔伯伯都表示反对，只有鸿康支持鸿生的决定硬是买下了这块地，开始规划建设招商引资。十年前，鸿生只有二十二岁，而鸿康比他还要小上两岁。他们就已经有了那样独到的眼光和魄力，做出了这样庞大的一个项目。”
“前段时间内子找过你吧。苏小姐，内子的话可能刺耳，但其中的道理苏小姐应该是明白的。你看看这条街，这里聚集的资源、关系和特定的商业文化，苏小姐认为是轻易就能成功的吗？鸿康将来还会成就更多的项目和案子，扩大祝氏，而司润银行的财力支持对他而言是必不可少的。我知道，苏小姐是从国外有名的商学院毕业的，对经商也有一些看法。也许你们在一起，鸿康在交易的过程中能同你探讨，得到一些他认为是新的启发，但是，祝氏毕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和苏小姐你在国外学的上市公司的运营不同。在国内做生意，更多靠的是人脉关系和一点历史背景，祝氏很多时候是在我们固定的圈子和阶层中完成巨额合同的。这些方面，一位本就出身在这个环境中，拥有牢固的人际网络的千金小姐就比苏小姐你强得多了。苏小姐，你说对吗？”
苏晴慢慢把视线转到祝氏总部的顶楼，她好几次在祝鸿康的办公室看夜景，61楼的高度可以收尽城市大半的灯火，站在那样的地方看到的东西的确美不胜收，就像她几年来帮助祝鸿康完成的合同让学商的她在教科书之外大开眼界。她只要装做不经意地在一些能传播消息的渠道透露祝鸿康约同谁见面吃饭，就能让祝鸿康心目中选定的承包商主动压低一个百分点的费用而使祝氏受益。旁人皆以为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必定不懂这个圈子里这个同那个的利害关系，所以对她毫无防备，也容易相信自她嘴里套出的关于祝鸿康的消息，可是其实不过是中了祝鸿康早已布好的局。现在想来，祝氏所有的发展项目祝鸿康都对她毫不避忌，百分百地坦承分析给她听，这种简直似直觉般的信任应该也是苏晴在一开始愿意陪他做戏的原因。
“祝老爷，不管您信不信，我并不是祝司两家联姻的障碍。”苏晴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坐在她身旁的祝老爷，他冷漠的眼睛和凶神恶煞时的祝鸿康很像，“祝鸿康是个精明的经营者，这点我很赞同，他也教了我许多东西。不过，我个人对钱生钱的兴趣不大。无论对祝氏或者祝鸿康本人的经济价值都无过分觊觎。这次因Francis而起的新闻并不是我刻意制造的，他只是我以前商学院的同学，所有的事都是误会。如果您认为有必要，可以请祝氏的公关部拟一份声明，这次我一定配合。司小姐那里，等祝鸿康回来宣布婚讯后，我会上门致歉。我保证从现在起，关于祝司两家的联姻，不会再由我这方面出现任何不利消息。”
“只是，祝老爷，请容我说句多余的话。国外的商学院也教关于家族企业的经营管理，当然，正如您所说，国内情形和文化都与西方资本社会不同，我对祝氏的理解可能不深。不过，这几年同祝鸿康一起，我知道他一个人力挽狂澜从您的那些亲戚手里争回多少被白白抢走败坏的产业，相信您心里也明白。我理解您的家族观念，但是血缘并不是侵蚀生意的理由。祝鸿康拼命保住您赚回来的家业，可是您那些无能的亲族却能因为同姓的原因就从您手上获取那些资产再挥霍浪费掉，这样对祝鸿康未免太不公平。祝司联姻，如果使祝鸿康直接受益，那么自然好。但是这桩婚事究竟是谁促成的，直接受益者到底是谁，司家家长亲的终究是在他看来尚不成熟的祝鸿康还是您某位正虎视眈眈的亲友呢？祝老爷，您不会不知道的。另外，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还想挑拨祝鸿康同他哥哥反目。祝鸿生现在可以说是独拥欧洲区的权力和资产，实在是令贪婪的人眼热。不过，祝鸿生是什么样的人，您是他父亲您最清楚，当初您把他派往欧洲开拓海外业务就是为了避免他对那些蠹虫下重手吧。您有心放血亲一马，可是他们贪得无厌不明真相，做这种愚蠢的谋划。如果祝鸿生听到半丝侮辱他同祝鸿康关系的话，那么到时，不只幕后策划，恐怕连司氏银行他都会通通斩尽杀绝。结果，祝鸿康又要收拾那些烂摊子。祝老爷，我知道自己说得过分，而且这些事和我没有关系。但是祝鸿康到底照顾我四年，我就想为他说句话。就算他平日孝顺不和您说，但是请您想一想他的处境。有些危害家族前进的人就应该闲置他们，而不是让他们伤害您至亲的人。”
苏晴活了27年，只有两次违背自己远离麻烦的原则，有勇气有耐心且认为必须毫无遮掩感情真挚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部对人说出来。一次是为了Suki，还有一次就是刚才为了祝鸿康。虽然祝鸿康同她相敬如宾偶尔还要尔虞我诈，可是在她单调的人生中，祝鸿康应该也累积出了自己的位置。明明没有感情的，苏晴对自己讽刺地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在最后为他肺腑一番。
“……虽然内子对苏小姐你评价不高，不过鸿生却说：‘爸，是个理性的女子。’原来如此。”祝老爷听了苏晴的话不但没有震怒，反倒微微点了点头，“聪明的女子很多，不过大多狡猾，计谋蒙人心智，所以多不成事。惟有理性冷静的人才能看清真相，准确判断。鸿生愿意如此称赞你，我原来很是犹疑，不过现在，我可以明白鸿康同Francis先生青睐苏小姐的理由了。”
苏晴缄口。今夜她说得太多，却还未明白祝家老爷的重点，现在谈话走向开始模糊，她最好开始只是沉默地听。
“既然这里对苏小姐没有意义，那么我们回去吧。”司机调头，车开上高架桥，间隔有序的路灯一盏盏透过车窗照到祝老爷手中刻有祝家家徽的拐杖上。
“昨天新闻一出来，司润的股票就跌了足有两个点，可见Francis先生无论对业界还是民众都有非常大的影响力。由此，苏小姐你的人脉能力也得到了重新评估。就像苏小姐你说的，我应该为鸿康考虑一下。那么出于对他本人意愿的尊重以及鸿生为苏小姐立了保，我并不反对苏小姐你同鸿康在一起。不过，祝司的联姻有各种必须成功的理由。所以请苏小姐不要太拘泥形式。给人做小其实也是非常普遍的，而且祝家一定会拟一份合约保障苏小姐你必要的权益。这样苏小姐你既可以留在鸿康身边又可以为他解决那些后顾之忧。苏小姐你认为呢？”
“……”苏晴觉得自己一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给祝鸿康做小？！祝家人到底要怎么样的自私自利精神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而且祝老爷还能用那么自然的施舍口吻问她，好似成全了她要赖在祝鸿康身边的不切实际的愿望。苏晴努力维持住仅存的冷静慢慢地说：“祝老爷，我想您误会了。我和祝鸿康是不会结婚的，无论做大做小，都不可能。这一点，等祝鸿康回来后，您大可以向他确认。”
“苏小姐，不知道你是怎么和鸿康约定的。不过今天早上鸿康给我来过电话明确表示要同你结婚。我和内子商量过后，同意让你以小的身份进我们家门，这已是我们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你和鸿康也就不要多做强求了。”
“……今天早上？”苏晴先是感觉自己热血冲脑，又马上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她深吸几口气，等所有跳得过快的经脉都平静下来后，才开口说：“祝老爷，就算我死，也决不会给祝鸿康做小！当然，也不会争那个大。不管你儿子做出任何宣言，都是他单方面的决定。请你们不要再随便臆断，然后来骚扰我。”
车子停在苏晴上车的那个便利超商门口，她果断地下车关门。本田也不再纠缠，快速开走了。苏晴站在原地，想到祝鸿康的反复和莫名其妙，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大脑一片空白。她走进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拨祝鸿康的手机，得到的回应却是：“你所拨打的号码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等苏晴终于平稳了心跳频率往家走，才发现：啊，她把卫生棉忘在祝老爷的车上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