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月下惜惜（1 / 1）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强撑着的眼泪才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顺着脸颊，落在湖蓝色的棉被上，深深浅浅的水印似乎也随着这清冷的颜色般，温度不再……
我紧紧拽住棉被，走下床，一步一步地靠近着那个圆孔。明明可以不去看，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现在的他怎样了。
隔着那道孔看去，舞裳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思洛的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正握拳坐在床沿上，愤怒的脸上果然含着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潮红，只是眼眸中的杀意却汹涌如波涛。他突地一愣，然后慢慢转过头，眼眸中换上一层焦急与无力，目光若有似无地定在了圆孔上。
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转了回去，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似的。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钻到床上，团缩在一个角落里，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事都让我有些难以接受，头枕着早已被泪水浸湿的枕头，浅浅地睡着了……
半夜惊醒，感觉身旁有人，只闻到一股幽幽的冷香传进鼻尖。
我急忙坐起身子，可身边的黑影却快速地向门口掠去，我赶紧出声喊道：“舞裳！”
那黑影倏地站住了脚步，停在屋内，并未转身，也并未继续出去，只是淡淡问道：“你怎知是我？”
叹了口气，爬下床，站在床边，也没有再向前走，轻笑道：“你我那么多年姐妹，你身上惯用的冷香，我怎么会不识？”
她没有说话，还是站在原地。
“你……好吗？”思忖了半晌，我轻轻问道。
她这才转过身，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她的面容上，显得愈发的飘逸，那一刻，我竟想起了如玉。
“你……居然问我好不好。”她缓缓开口，“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何会背叛落血门吗？”
我笑着摇头：“我不是落血门的人，你有没有背叛落血门，我并不关心。我唯一想知道的便是你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她微微一愣，狠狠地向前走了几步，俯下微高的身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样的你，真的让我觉得很讨厌！你以为你这样便会让我感激你？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总是享受着所有人的关心却浑然不知，讨厌你明明自己很苦却憋在心里来博取别人的同情，讨厌你的没用而害死了如玉！”
面对她的嘶声力竭，我拉起她的手：“幸好，幸好舞裳只是讨厌我，还没有恨我。”
她倏地收回自己的手，咬牙切齿道：“你！”
我坐回床上，躬起膝盖，抱住双腿，抬头看着她：“舞裳，其实，你是在乎如玉的吧？”
她愣了一愣，然后撇过头：“谁在乎那个呆子。”
我摇头，将脸埋进双手环绕起的小小天地，闷声道：“对不起，是我害死了如玉，是我害死了那么多落血门的人，你怪我是应该的。只是……我没有享受着所有人的关心而浑然不知，也没有心里很苦却憋在心里去博取他人的同情。”
她没有答话，我径自说下去：“所有关心我的人，我都记在了心里，不过我确实很自私，因为我固执地以为那些对我的关切不会远去，却还是失去了我最最重要的朋友。”我抬起头看着她，“我的心有时好痛好痛，常常会被莫名其妙的往事折磨地睡不着，可每当看到关心我的人，我又会统统忘掉。我不需要同情，不过是被几个臭男人……”
我还未说完，便被舞裳打断：“够了，不要说了！”
看着她着急担心的模样，我笑了：“可是……我还没说完呢。”
“不许再说了！”
我乖乖地点头：“舞裳说什么，我便听。”
她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瞪了我一眼：“你这张嘴果然还是一样的能说会道。”
“如玉他曾说过，你不愿意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所以他从不勉强。”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舞裳，“可是……若是他真的说出来了，你是不是会考虑一下？”
她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着我说的话，好久才蹦出一句：“呆子便是呆子。”
我歪过头，看着她眼眸中那淡淡的哀伤，轻声道：“你错了，如玉不是呆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如果他真的说出口了，那你便永远都不会再和他说话了。”我低下头，“舞裳，其实你喜欢如玉，只是多年来的感情太过执着，执着到明明可以守住一份只属于自己的爱情，却偏偏要亲手毁掉。思洛对你而言，恩情大于爱情，而到如玉死的那一刻，你眼中的痛楚与爱意骗不了任何人。”
“住口！”舞裳向后退开一步，“你是今日看到我与少主……才这么说的。你是看到我夺走你最爱的人才会这样说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那个呆子，从来都没有过！”
我冷眼看着她自欺欺人，说道：“你可以骗我，却骗不了自己。”
她拼命摇着头，似乎不愿意相信我说的一切，只是缓缓蹲下身子，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走下床，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如果时间能倒退，我倒宁愿还是与你在红颜阁做一对好姐妹。”
“对不起……”沉寂了许久，她回搂住我，在耳边呢喃着。
舞裳滚烫的泪水顺着我的脖颈流进我的领子里，可是那一刻，我却笑了，我终于还是赢回了最最重要的好朋友。
许久后，舞裳娓娓道出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原来早在倾梦楼的时候，韩子逸便已经知道舞裳是落血门的人，不过那个时候舞裳却未理睬韩子逸的挖角。直到落血门遭遇门变，舞裳含着仇恨之心才进入了霁雪剑庄，她听从韩子逸的安排，只是想气气我，却并不知道已经卷入了宝藏事件。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舞裳抹干泪痕，依然还是那个不让须眉的英气女子。
站起身，踱了几步，又蹲下，喃喃道：“倒是还有个人能帮我……不过，恐怕会连累他。”
舞裳抬起眸子，一片迷茫，思索了半晌，突地问道：“你……是指邵青衡？”
我咬住唇，点了点头。
舞裳站起身，低头看着我：“我去。”
随着她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定在她的身前，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是霁雪剑庄的人，若是被发现了……”
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正是因为我现在不被防范，才容易去找人帮忙。韩子逸并没有跟我说过有关宝藏的事，他应该不会料到我会突然倒戈。”
我握紧双拳，看了她半晌，最后拉过她的手：“你……万事小心。”
她轻步走到窗口，小心地探了探窗外的情况，然后转过身对我道：“那我便不耽搁了，你等我的消息。”
她转过身就要离去，却突然定住，回头看了看我，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好像难以启齿的模样。
见她的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舞裳也有扭捏的时候吗？”
她啐了我一口，又正色道：“今日，我与少主……行房时，他口中喊得一直是你的名字。我在离去的时候，告诉他，你就在隔壁看着……”她沉吟了半刻，又轻声道，“对不起。”
说罢，她未等我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夜色的她，身影匆匆，隔着迷茫的夜雾，我突然觉得我和她的相识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从倾梦楼相遇的那刻起，我们注定会成为姐妹……
我转过身，来到圆孔前，却没有扒拉开挡着的卷轴，只是隔着那一堵墙，轻声道：“思洛，你一定要撑着，因为……我快撑不下去了。”
天亮了，又暗了……
在周而复始的软禁的日子里，我总是在做一个梦……桃林深处，桃花烂漫，飘洒的花瓣雨中，我一人独自走着，本是雀跃的心情却因为孤单而渐渐沉寂，直到遇到一个背对我的男子。可他挺拔的身影却迟迟未转过身。每当我想靠近，却莫名地醒了……
自从那一日之后，韩子逸再也未来找过我。而思洛的精神也日益恢复，隔着圆孔，我总能看到他对着这面墙，痴痴地发呆，看来他果然已经知道我就在这里。
每每趴在窗台上，看着日升日落，我便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不知道舞裳是否顺利见到了青衡。
“每天都对着窗外的风景，不闷吗？”不知何时，韩子逸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
我没有回头，只是笑道：“我还以为韩庄主永远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了呢。”
“我……不介意。”半晌后，他突然发声。
我顿了一顿，转过脸，看着他半刻，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笑了：“这便是你想了那么久后得出的结果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我笑着摇头：“在你看来，我是个需要考虑才能够确定的女人，可对于其他人，我依然是我，依然是那个值得珍惜，不需要犹豫的女子。不管我是否还是清白之躯，都有人会甘之如饴。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介意？”
他依然没有说话，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我却毫不在乎地开口：“我迟早会离开，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要我未死，我都会想尽办法地离开你！”
他欺身向前，直视着我的眼：“我已经妥协了，你为何还要离开？”
我毫不退却地回视着他：“子逸，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即便我还是你最爱的那个女子，即便我还是清白之身，你我之间还是会有嫌隙。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他还想再说，可容木的身影却匆匆地来到门口，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恭敬道：“王爷到了。”
韩子逸的表情有一刻的错愣，随即转过脸看着我，可我那欣喜的表情未来得及收回便被韩子逸看在眼里：“又是你？”
我撇开脸，淡淡道：“韩庄主还是去迎客吧。”
他眯起眼，我若未看错，那眸中饱含的是……杀意！我握住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只是逼迫自己抬头仰视着他，毫不退缩。
他甩开袖子，往外跨去，却在跨出门口后，又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他？哼！”
我的心兀自一抖，赶紧追上几步，却被门外把守着的人给拦住了，只好无力地斜倚在门框上，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身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