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灯花瘦尽又一宵（1 / 1）
睁开眼的时候，赵问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外面的雨似乎终于停了。奇怪的是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小卫子也不见了踪影。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压低声音说话，他喝道：“什么人！”
进门的是小卫子和林风。“皇上醒了？”“参见皇上！”
“朕睡了多久？”赵问抚着额头坐了起来。
小卫子说道：“昨日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皇上就安睡了一整天了，奴才让人在厨房里准备着，先吃点吧。”
赵问“嗯”了一声，待小卫子出去，凌厉的眼神扫向一边神不守舍的林风，缓缓说道：“林风，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林风似乎吓了一跳，踯躅着看向赵问，从怀中摸出一只木匣子，又忽地跪在地上，将木匣子高举过头顶：“这是陈染的东西，请爷过目！”
赵问颤抖着接过木匣子，从来没有现在的心神不安，“当”，半截断刀从木匣子里滚落。“是陈染的刀……他一向是刀不离身的，现在他究竟怎么样了？”
林风咬牙说道：“派出的人回报说，陈染以身殉职，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去了多时，是一招击中要害，只在他的身边找到半截断刀。”
赵问拿起那断刀，仔细打量了一下，目光复杂，既是疑惑更多的是不舍，那个默默付出的陈染！他长呼出一口气，说道：“刀口整齐，好厉害的刀！以陈染的身手，能一刀击中要害，这天下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人……就算是我，只怕也没有把握一招击败陈染。林风，叫人好好安葬陈染，拿五千两银子给他的老母亲，话要说的婉转些，别吓到老人家。”交代完陈染的身后事，他的眼中是满满的痛惜。陈染跟随自己多年，是黑风中的佼佼者，他这一走，他的老母亲怎么办？陈染，好兄弟，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母亲。
林风沉默片刻，又道：“李姑娘也出事了。”
“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殷红了衣襟。赵问猛然坐直了，直盯着林风，颤声问道：“她怎么了？”
林风见他又吐血了，心下一阵焦急，可是自己隐瞒不说，皇上一定更着急。他扶住赵问，低声说道：“有人说，两天前晚上看到宫中出来一个姑娘，据描绘应该就是李姑娘，当时一身鲜血，胸口上还插着匕首……”眼见赵问脸色惨白，他忙住了口，唤道：“皇上——”
赵问极力稳住手，反握住林风，说道：“然后呢？”
“后来那女子一路往风都外走去，一路鲜血，然后不知所踪……”林风狠了狠心把话说完。
“哇”，他觉得手上一阵温热，满手都是鲜血。皇上，那个云淡风清的爷，为了一个女子吐血了——“爷——”他觉得血液都冻结了，手脚在瞬间僵直。
赵问用蓝色的丝巾捂在嘴上，平息了下呼吸，强制着让自己冷静地说道：“派出去的人找到了吗？”
林风压下心底的担忧，垂首说道：“李姑娘一开始还在风都范围，后来在风江边失去了踪迹，我们的人追查半天也没有头绪，只是看到岸上都是鲜血，那一刀插得很深，应是无生还可能了，很可能李姑娘已沉入江中。”看着爷惨白的脸色，他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停云阁其他的人呢？”赵问握紧了拳头，脸上染了奇异的绯红
“据禁卫军侍卫长关飞扬说，李姑娘故意投毒想害死皇后娘娘，停云阁所有人都被关在天牢，宫女听泉招供是李姑娘所为，已在狱中畏罪自杀。其余的人赐了忘尘缘，发在浣衣局干苦力。”林风将所打听的消息一一禀报。
忘尘缘是宫廷密制的药，一般是赐给犯了大错的宫女和内侍，吃了忘尘缘倒不是真的就能忘了尘缘，只是终身失语，再也不能参与红尘是非，因此叫作“忘尘缘”。
赵问一掌击在床边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缓缓坐直了身子。“那抹云带来了吗？”
林风慌忙说道：“属下担心爷要问话，已经将抹云带来，不过——”
“不过什么？说过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林风长叹一声，说道：“爷还是有个心理准备，抹云姑娘虽然活着，可是她能不能回话……”
等抹云被带上来，赵问才明了林风的意思。抹云原本灵秀的一双眸子已失去了光泽，但是一看到赵问，眼中立即浮现亮光，眼泪就蓄满了眼眶，扑倒在赵问的脚边，连连磕头。
“抹云，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先别激动，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朕。”赵问让林风扶抹云在一边坐下
抹云待激动过去，才张口，却是“咿咿呀呀”。吃了忘尘缘，自然是无法言红尘是非了。
“爷，抹云不仅不能说话，而且她的手也残疾了。”林风低声说道。
好狠毒的手段!成了哑巴还不放心，还要将双手废掉——赵问深吸口气。“抹云，你别担心，先在这里好好养伤，有朕在，没人伤害你。”赵问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抹云固执地摇头，伸出十指弯曲的双手比划着，看到赵问和林风疑惑的眼神，她更急了，比划得也更快了。
“朕知道你是担心你们家姑娘，”赵问故意忽视口中泛起的酸涩，看到原先那样一个水灵的姑娘变得如此憔悴，心里的自责汹涌而来，他艰难地开口：“朕已派人寻找，很快就会有消息了。等你好些了，朕再问你详情。”
抹云却直接揪着赵问的衣襟，脸上是急迫和心痛，迫切地看向赵问。
林风上前劝道：“抹云姑娘，你的心情我们都知道，爷听说你们出事了，比谁都急，刚才还吐血呢，你就先下去歇着吧。”
抹云手上一软，放开了揪在赵问衣襟上的手，又恭恭敬敬地给赵问磕了头，才慢慢出去。
赵问收回眼神，说道：“林风，你让人好生照顾抹云，并找太医好好医治抹云的手伤，若是抹云出了半点问题，拿你是问！”
林风抱拳说道：“是！”
傍晚，行馆中次第亮起了灯。赵问看完了前线的奏章，舒了口气，秦天歌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首战告捷，青州一战歼敌五万，大大鼓舞了士气。漱了口，他挑了挑灯花，昏暗的灯花忽的就明亮了。看着灯花“啪嗒”一声，在半空结了朵明灿的花火，他下意识地念道：“瘦尽灯花又一宵！”原来思念竟是这样的无孔不入。
忙碌了一天，直到此时，他才敢让自己想起伊人，才敢纵容心痛吞噬理智。阿离，阿离！白天听林风的回报，他就觉得心死了一般，若不是东部的水患正在治理中，若不是身上还有那么重的担子，那一刻就奔往风都。可是，不能，因为他是帝王，他肩负着天下的期望，因为责任，所以只能在夜深人静时让思念放肆地占领理智，漫过每一寸肌肤。
想到盈袖在皇宫中身处险境，赵问就忍不住自责，当初是自己执意要她进宫，原本是要保护她，结果是让她离危险更近。
他的指尖慢慢划过丝巾上的“问袖”二字，顿时冰凉的心温暖了许多。“阿离，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一生我也要找到你。”口中一阵腥甜，蓝色的丝巾上又多了几朵殷红的小花。阿离，用尽我一生的心血，我也要找到了，一定要等我！等我！
握紧了丝巾，紧贴在心口，蓦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阿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