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梦长君不知(1 / 1)
外面是磅礴大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赵问从行馆的纱窗望去,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水。他无意识的敲着窗棂,想起还有无数公文奏章要看,转身回到书案前,拿起最上边的一本奏章。
不知为什么心口猛地发闷,似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揪住衣襟,猛地咳嗽起来,想把那种烦闷咳出来。谁想口中竟是浓浓的血腥味,伸手一抹,展开掌心,是一滩暗红的血。他掏出一方蓝色的丝帕,见到丝帕一角上的字“问袖”,想到阿离送给自己时那清澈的笑容,不禁会心一笑,那丫头此时在做什么呢?
又一阵烦闷袭来,他下意识地用丝帕捂住嘴,又是一丝腥甜。再低頭看那丝帕,暗红的血迹竟像是蓝色丝帕上的朵朵梅花。
“皇上!”小卫子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此景,不由惊呼,抢上前扶住赵问。
赵问摆摆手,拭了拭嘴角,说道:“没什么事,别声张。”
小卫子这才看到那斑斑血迹,忧心道:“皇上,还是让太医看看吧……”看着皇上日夜操劳,日趋瘦弱单薄的身子,小卫子涌上阵阵心疼。
“可能是天气闷热,又饮食不规律,没什么大事,别告诉别人,省得大家担心。”赵问又是一阵咳嗽,待平息了以后,心口却突如其来一阵钻心的绞痛,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剜了一刀。
“皇上!”小卫子看到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不敢耽搁,扬声道:“快传太医!”
皇上出行一般是有太医跟随的,不一会,太医就到了,诊脉片刻,那太医迟疑地说道:“皇上并无大碍,只是连日操劳,饮食失于调理,又兼天气闷热,内火上来,微臣开一副清火的方子,皇上先吃看看。”
小卫子还是不放心,追问道:“那为什么皇上会吐血?”
“可能皇上心上有事……”那太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赵问说道:“好了,你且下去吧。”
那太医抹抹头上的冷汗,慌忙告退。
小卫子扶他躺下,问道:“皇上,您一个晚上批阅奏章,刚才太医也说了皇上是饮食失于调理,现在奴才叫厨子给您做些夜宵,有什么想吃的吗?”
赵问说道:“也没什么想吃的,就是闷闷的……问问厨子有没有会做珍珠糕的,朕就想尝尝珍珠糕。”那玉白的珍珠糕,淡淡的茶香,光是想着就很美味,那个做珍珠糕的人呢?碧树下,巧笑回眸,那一地的清凉……只是想到李盈袖,他又是一声咳嗽,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难道是阿离出事了?他忽地坐起来,喊道:“林风!”
“皇上!”林风进来,见到主子苍白无血色的脸,惊道:“爷——”
赵问伸手阻止他的问话,严肃地说道:“你速让人回风都一趟,找到陈染,朕要知道李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林风拱手说道:“属下这就连夜派人去风都!”
林风下去后,赵问依旧心神不宁,干脆下了床,从桌上拿起笛子,依在窗前,悠悠吹起了笛子。
笛声悠悠,漫过无边的雨幕,思念也随声而至。清亮的音符,婉转的曲调,透明的情思,在夜色中慢慢沉淀……
“皇上,珍珠糕来了。”小卫子低声说道。
那珍珠糕放在精致的红色玛瑙碟子上,还有缕缕的香气。他拈起一枚,说道:“若是放在碧蓝的瓷碟上会更好看些。”
小卫子有些诧异地看着皇上,皇上一向是不讲究这些的,今儿怎么这样奇怪?
赵问将珍珠糕轻轻放入口中,立即皱眉道:“不是这个味道!把厨子叫来。”
那厨子忐忑不安地请安,头也不敢抬,只是喏喏地站在一边。
赵问说道:“你做的珍珠糕?”
那厨子说道:“是奴才做的。”
赵问点点头,说道:“下次做的时候,用新鲜的桂花花瓣拧出汁来,和在面粉里,和面的水用极品毛尖泡的茶水,这样吃起来,既有桂花的清香,又有绿茶的清香。”刚一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那是李盈袖说过的话,原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记得只有清楚啊。
那厨子连声称是,在赵问的挥手下告退。
小卫子乘机说道:“皇上,天色不早,该安寝了。”
赵问点点头,觉得确实累了,就有几个宫女捧着盥洗盆器进来,伺候他漱口更衣。
一觉醒来,外面依然是大雨滂沱。在宫女的服侍下,赵问简单地用了早膳,小卫子见到很多东西原封不动撤下,压下心底的心疼,轻声说道:“皇上要注意龙体啊,好歹多吃一点……昨儿晚上也没吃什么。”
赵问“嗯”了一声,接过手巾擦拭了一番,说道:“没什么胃口,等回风都再补回来吧。那些人都在等着吗?叫他们在书房等着,朕这就过去。”
一个宫女捧着衣服替他更衣,看到丰神俊秀的皇上,忍不住脸上酡红。
穿戴好的赵问举步向书房走去,本来一屋子唧唧喳喳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只有一屋子的寂静:“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问平稳但威严的声音清晰地敲击在众人耳边:“都起来吧!”
“谢皇上!”那些大臣缓缓起身,看到昏暗的晨光里,他们的帝王温软如玉的脸上苍白冷峻,黑白相间的便服在东部的风中翻滚。
“沈爱卿,朕昨日让你列出开支预算,你做得如何了?”赵问扫视众人,目光落在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上。
那是户部尚书沈遇风,才三十五岁就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可谓视年轻有为。他原本是废太子的亲信,赵问不计前嫌重用了他,事实证明,他果然是个人才。沈遇风从容不迫地出列:“皇上信任微臣,微臣昨日连夜赶制出来,还请皇上过目。”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折。
赵问接过,细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合上奏折,说道:“昨日朕和沈爱卿说了一下,朕觉得水患年年有,百姓民不聊生,极大地影响了生产生活,要彻底治理水患,就要把水患变成水利。”
那些大臣面色一震,东部水患治理了多年,朝廷开支很大,但都是治标不治本,来年还是一样,若是真的把水患变成水利,那就是百姓之福。他们目光中充满着敬仰地看着年轻的帝王。
赵问又说道:“朕多年在外带兵打仗,看到有些小村庄的做法很好,给了朕一点灵感,朕说出来,大家也一起参详参详。东部土地肥沃,百姓多以种植水稻为生,不若把水患发生时多余的水蓄起来,用做浇灌,一来解决治水中堵解决不了的问题,二来又有了灌溉的水。”
他站起身来,示意小卫子将地图展开。他手指在一处标了红色的地方停了下来,说道:“诸位爱卿,朕以为此处平台庄是水患必经之处,地势又高,一旦发生洪水,必然是一泻千里。不若在这里--云台山凿山引水,将浔将水引过来。”
工部侍郎田起说道:“凿山引水耗费人力财力,在实施上也比较困难,没有过先例,只怕……”
赵问浅浅一笑,那笑容竟像是阳光般扫过阴霾,照亮了人心,暖暖的,柔柔的,那些大臣都闪了神。他说道:“这个朕已经想好了,等天晴了,就找人准备干燥的柴火,用火烧岩石,等岩石松软了,凿山引水也就水到渠成了。”
工部侍郎田起眼睛一亮,诚恳地说道:“皇上英明!本来很难的事情皇上一句话就迎刃而解了,微臣佩服!”
那些大臣重新审视他们的帝王,多年征战并没有让皇上染上一丝一毫的粗俗,那骨子里的儒雅和高贵竟让人不敢逼视。宽大的衣袍卷着瘦弱的身子,在晨风中猎猎飞舞,像是临风而去,他们不禁担心皇上了。
赵问松了口气,胸口又是一阵烦闷,“咳”,他慌忙用丝巾捂在嘴上,但很多人已经看到了鲜红的血,惊呼道:“皇上!”
人一起涌了上来,沈遇风担忧地说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