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1 / 1）
沐穹的目光在昏黄的落地灯下微微闪动，他哑声开口：“好。”左手松开对她的束缚，转而向她的面颊伸去，顺势穿过她那微凉的粟发滑上她的左耳，明明是微凉的指间，却瞬间点燃了经过的每一寸肌肤，让它们变得通红。他看见她轻微地向后瑟缩着想要逃开，薄唇微动，“如果你能变了这副凶悍的表情，如果你能把你刚才说得话收回去，也许我会考虑承认被你诱惑的是我。”
白小苏见沐穹突然变了表情，还来不及对他的话反应，一双大手已经一把压住她的后颈，将她微张的红唇贴上他薄凉樱红的唇。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白小苏的周围就被他的气息强硬地弥漫包裹。
那是纯男性的压迫与温柔的掠夺，又带着一缕清甜的味道，幽幽然将她细密地侵蚀。
他似乎怕她会在下一刻消失无踪，气势凶猛，触碰却格外小心。
她紧张得连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
白小苏反抗了一下，但也仅仅反抗了一下。
她在他的手掌下挣扎了两下，然后后劲被他的手掌更用力地扣住。
他的手指是凉的，那份凉意传到脖子上，传到脊柱里，引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他的唇时而温柔时而霸道地在她的唇上辗转……灵魂深处无比熟悉的薄荷夹带着有些辛苦的药味一丝丝侵袭而来，她的贝齿在短暂的紧闭后，就如同中了魔咒，在她阖上双眼颤动睫毛的同时，并没有再推拒，反而主动地为她的舌打开通道，任它在另一处战场上攻城略地。
忽然，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灯关上，屋内霎时只剩下一道细微的银白月光。
她什么都看不清晰。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声，她的，他的，在今夜的黑暗中交缠在一起，隐约有着惊人合拍的频率。
她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解开，而他的，似乎也被她匆忙解开了。
他仍在吻她，不仅仅是她的唇。他与她是那么熟悉，熟悉到闭上眼也能找到她每一个敏感地带，他用毫不生涩的技巧挑逗着她，取悦着她。他男性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掠过她的耳后和颈边，引来她一阵强过一阵的酥麻感。
她的双手改攀住他的肩，本能地承受和回应。忽然，似乎原本紧绷着被弹拨的那根琴弦断裂了，耳旁嗡的一下，她的身子便软软地完全倒入他的怀中。
白小苏有些清醒又有些迷惘。
她应当觉得陌生的——她所有的记忆中，这个男人不过才出现了半日不到。可是，一接触到他的气息，她的身体就仿若中了上辈子植下的蛊，下意识得想要靠近他，迎合他。
他的钳制松开一些，她的双手便立马攀到了他的知觉平面交界处，熟悉到没有一丝偏差。身体在他的触碰下节节败退，最终不由自主地贴合上去，掌握主动权，开始新一轮的征服。
两人的肌肤在喘息中变得滚烫，他的身体在她灵巧的双手和柔软的红唇下一阵阵战栗，一种奇特的感觉一寸一寸如燎原的大火在两人体内蔓延。
她知道，他并不是个容易让女子点燃欲望的男人，他的肋骨根根分明，他的腰间有些松软的赘肉，他的双腿细瘦无力，膝盖骨甚至磕疼了她的小腿。但是，她此刻深深地为他身上的每一寸而着迷，有一种原始的本能，驱使她将他吞剥入腹。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当她半趴在他身上感受他在她体内的律动时，才发现，她的身体是如此想念他。
原来她一直在想念他，身体和灵魂，都在想念着这个男人。
这是她的男人！
那些遗失了的回忆，宛若洪水般在那空白的瞬间喷涌而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和他终于停了下来。
月光幽幽然照在凌乱的被单上，有些糜乱的气息。
搓揉成一团的红色睡袍上，两个人的喘息声由粗重沉缓渐渐变得细长缓和。她趴伏在他的胸膛上，背脊上扯着一条薄被，全身疲惫至极，一句话也不想说。
脑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未到嘴边，便消失在呼吸声中。
手指都不愿挪动一下，隐约感觉他将自己紧紧圈在怀中。
然后沉沉睡去。
朦胧睡梦中，两人似乎变过姿势，换了方向，但她知道，自己至始至终都安睡在他的臂弯中。
夏天，天亮得特别早。
窗帘只拉了一半，天一亮，熹微的晨光就让浅眠中的白小苏悠悠醒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充实满足了。
原本趴着的身子此刻已经侧了过来，一条左腿被压在身边人的腿下，有些发麻。
于是便微微动了两动，沐穹也被吵醒了。
他似乎还没有睡醒，一双电眼半张半合，扇子般的睫毛轻颤，漆黑的眼瞳中若有一些充盈的水汽。
嘿，还没有清醒过来呢。白小苏心里想着，脸上便露出一个带些宠溺的笑，哑着嗓子道，“早啊！”抽动身子想要起身。
那人眨眨眼，下一刻就又将她结实地箍住，尖尖的下巴抵上她柔软的肩线。
“不要……不要消失。”低哑的男声，隐隐颤抖的哭腔，夹带着一个男人掩藏最深的脆弱猝不及防地袭向了她。
未来得及抵御，也不想抵御，便被侵入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老公，”她凑过颈子亲了他锁骨一下，满意地看着那儿倏忽染上粉色，“我在呢。我不会走的，我要起来穿衣服。”
听了白小苏声音，沐穹才终于真正清醒过来，移开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为了确定她是真的。许久，露出一个笑容，松开一直放在她腰际的双臂，低低“恩”了一声。
白小苏正要拿起皱巴巴的睡裙往身上套的时候，身后床上的沐穹似乎笑了一下，低声道：“你怎么还将这睡裙往身上套？不换衣服了？”
“我这不是……”要回去换嘛。
难不成让她就那么□□着身子走回客房？白小苏回头，表情神囧。
看着她的表情，沐穹又笑了一下，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指了指门边的移门，“衣帽间里有你的衣服，去换上吧。”
白小苏愣了一下，脑袋不甚清醒，也没细想，就听话地走到衣帽间前拉开了移门。
移门里是一个不算小的空间。
简直和她从前在E市住的卧室有一拼。
豪客啊豪客。白小苏手上扯着干菜似的睡裙站在移门边上再度感叹。
光脚踩进去，才发现衣帽间被左右分成了两部分。
左边是几个衣柜和抽屉，然后便是整齐悬挂成一排的西装，浅灰到深黑，颜色一应俱全，果真是会打扮的男人。
再看向右边，一样的布局，一架上挂着的却是五颜六色的女式衣服。
长裙短裙连衣裙，短外套中外套长外套，也是一应俱全。
白小苏先是感慨“女人的天堂”，后才反应过来，愤愤地探出身子扭头问：“KAO，死老公，死沐穹！你说，你当我死了的那段时间到底在家里养了多少‘红颜知己’？！”
他皱眉，“我没有。”
他早就在上帝面前发誓，今生今世只有她一个女人。
也只要她一个女人。
“你还骗我，”白小苏迅速拿了一条浅白色的亚麻连衣裙疾步走到他面前，向前一递，臭着脸道，“我以前从来没有买过这个牌子的连衣裙！这么贵的连衣裙我发神经才会去买！！没想到我失踪前省吃俭用，勤俭持家省下来的钱，失踪后都被你这个白眼狼给贴给‘红颜知己’了！”
说罢，就抱着那裙子坐倒在地毯上，瞪大一双凶狠的眼睛看他，完全一副‘你不坦白交代我就和你没完’的正妻架势。
沐穹看着白小苏一系列风风火火的动作，脑袋里蒙得发愣，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美好的猜测来，紧盯着那一双闪光的琥珀色大眼，小心翼翼地问：“小苏，你想起来了？”
白小苏童鞋脑残再度发作，只当他是做贼心虚，越发恼火，“我，我要是不想起来，没准又被你骗去了！沐穹你这个大坏蛋！！白眼狼！！！”说着便丢开衣服作势要一掌拍向他胸口。
却被他一把搂紧。
她挣扎不开，也不想挣扎开。就那么任他抱着，肆意呼吸着灵魂深处渴求已久的空气，带着他的气味的空气。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日光渐渐弥漫开来，恰似一张淡金色的丝网，一寸一寸，包裹住整个屋子。
包裹住相拥的两人。
一安静下来，就可以隐约听见，窗下是有蝉在叫的。
然后，有翅膀拍打的声音，蝉便不叫了。
倒是鸟儿开始叫起来，不很规律，但很好听。
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人在扫地，‘粟啦’‘粟啦’，然后停了下来，大约是坐下抽烟什么的。
再远的，就听不见了。
其实，听见最多的，是彼此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是彼此在心中呼唤的声音。
就这么静静地听，日光有些暖和起来，她轻轻眯起双眼。
隔着胸腔，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尾音很浅，悠长，恍惚间好似从深远的彼处传来，时光那头的一处。
然后她才意识过来，他是在唤她——“小苏。”
一直一直，在那一头，唤她。
直到此刻，才让她听到。夹带着悠长岁月堆积出的思恋，一道，传进她的心中。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骑车载着她，在她前面道，“白小苏，你真笨。”
她追在他后面跑的时候，有时他不耐烦了，就会回头偷偷瞪她，沉着嗓子道：“白小苏，你可真恼人，烦死我啦。”
她和他变成男女朋友的时候，他因为她的一个偷吻而羞恼了一张脸，低声道：“白小苏，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他车祸躺在医院的时候，醒来又看见她死皮赖脸地溜回他身边，黯着一双眼睛道：“白小苏，你真无耻。”
他拿着戒指坐在轮椅上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死也不肯接受那只镶着玻璃一样大的钻石的戒指，他急得涨红一张脸，疾声道：“白小苏，你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到了现在，他紧紧搂着她一同躺在床上，闭上一双润泽了水汽的乌瞳，一字一顿道：“白小苏，你真是个让人憎恨的女人。”
然后，他说，“白小苏，我想你，我想死你了。”
再然后，她听见他哭了。
她从来没有见他哭过，即使是车祸后的那段日子里，也从来没有。他向来是一个内敛温润的男子，有着那种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人所特有的约束和矜持。
她有时忍不住猜想，也许，从他脱离了尿布婴儿的生活，便不曾哭过了吧？
可是现在，现在却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浑身颤抖，一声一声叫着她的名字。
“小苏，小苏，小苏……”很轻，微哑，带着鼻音，尾音若颤动的蝶翼。
原来他哭起来时，也是这样的孩子气。
白小苏睁了眼睛，想要劝慰他几句，才开口，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哭了。
她听见自己细碎不成形的声音，一次次跟着念道，“沐穹，沐穹，沐穹……”
两个成年人，在一个夏日的清晨，就这样，相拥着哭在了一道。
彼此呼唤着，想要将遗落数年间的份额都补齐。
才发现，有个名字，其实一生也是唤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