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1 / 1)
不行……还是睡不着。
在床上翻滚了七七四十九周天后,白小苏终于长叹一口气,认命地睁开眼睛。
屋子里很凉快,果真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恒温。朝北的窗户望出去看不见月亮,却能看见对面的高楼和被路灯照的有些发红的天幕。
这儿果然是客房,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对,还有一张单人的沙发。大概是长久没有人进来住了,床上有股子没来得及挥发的檀木香。
沐穹在这种方面倒是很奢侈,连客房的床都是檀木的。白小苏由衷感叹一下,豪客啊豪客,然后就拿出了豪客送的手机。
既然睡不着觉,就发短信玩吧。
手机很新,保养的很好,看得出平常没有人用过。翻盖的小屏幕上却显示电源是满格的,居然还插了SIM卡,不知究竟是作什么用的。
打开翻盖,屏幕一亮,白小苏看过去,然后就定住了。
手机背景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韩风或是霓彩风的简约壁纸,而是一张女孩的照片。
女孩带着一副浅蓝色的有色眼镜,手上拿着本花花绿绿的小说,头发一把随意地盘在脑后,穿着件藏蓝色的圆点花纹孕妇装,挺着个肚子坐在床边,笑嘻嘻地对着镜头这边摆了个V的手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身后是洋洋洒洒的光。
浮肿的脸蛋,绝对算不上苗条的身材,仍是拍出了一种名叫幸福的美丽。
一晃神,白小苏仿佛看见那个女生看书看到一半,被那个拿着手机到处乱拍的男人打断,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镜头摆了个最土的POSE。
那人的脸先是被手机挡住大半,看不清楚。
然后,他放下手机,对她微笑起来。
她终于看清,那个人,就是沐穹。
比现在年轻一些,阳光下面,笑容不变的温暖,只是眼眸却比现在更黝黯深沉。
此时此刻,白小苏才终于算是看清了一些,属于过去的东西,虽然模糊,却是温暖珍贵的。
猛地生出一丝冲动来,白小苏只用了一秒左右的时间思索,就从床上一个咕咚翻坐起来,从床下找到拖鞋,开门走了出去。
沐穹在送白小苏进房后,又望着那扇紧闭的实木门坐了一会儿。
直到听见房门内轻轻的开窗声和窗帘拉动的声音,才似乎安下一颗心来,迟疑一下,转了轮椅向自己的卧房过去。
今天在轮椅上坐了很久,但是他却一点也未觉得疲惫,只感到胸腔中有什么东西不停地鼓胀,像是要侵占了他整个身子。
头脑无比清醒,同时又觉得无比混沌。真是奇怪。
卧室中有独立的浴室,和外厅里的那一间不同,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金属扶手,连洗手台和马桶也是特制的高度,这才是他的生活。
泡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只搭了件宽松的睡袍,很恶俗的红色丝绸质地,是刚结婚那年情人节,白小苏专程跑去大厦里买来的情侣睡衣。据说是选了广告做得最多的那款。
他觉得太过艳俗,只穿过一次,就不肯再穿。倒是白小苏有事没事仍会穿着她那件红底黑色蕾丝边的睡衣到处乱晃。
有一回,他说:“你以后也别穿这件了。”
“怎么?我觉得挺好的啊……就你会觉得艳俗!”她躺在他身边,用力戳着他的胸口。
他一把握住她作弄的小手,沉声道:“确实太艳了……”
看在他的眼中,便是火烧火燎的诱惑,不好,不好。
于是又是一夜旖旎。
早晨起来,倒是她先下了决心,将那睡衣洗好收进去,感叹道:“这睡衣真的不能穿啊。纵欲过度,折寿。”
只是后来,没有想到,他穿上了他的那件,而成对的那件却一直收在柜中,没有人去穿了。
然后就想起她现在正和他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心中又暖了一些。
沐穹笑起来,将自己移到床上,还没来得及将腿摆正,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还来不及反应什么,白小苏就扭门进来了。
果真一点也不客气。
白小苏推门进去,抬眼就看见半歪着身子靠坐在床上的沐穹。他穿着件红色的丝质睡袍,原本苍白的面颊因为泡澡的关系起了层浅浅的红色,黑发服帖地顺在耳后,没有全干,几缕正贴着他白皙的后颈。他见她进来,也回望过来,不知是水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无限朦胧又无限深远。
直到开门前,白小苏一直觉得,沐穹应该是一个清雅淡然景深幢幢的男子,应该是那种在闲适的午后砌一壶绿茶坐在床前看书、悠然浅笑的男子。
开门后,白小苏才顿悟,原来一个清雅温暖的男子也能够魅惑诱人至此,只是一件红色的睡袍,就勾起她无限的旖旎念头。再想下去,面颊便红成了一片。
“你……你要睡了么?”白小苏不敢再看下去,只好随意将放绿光的双眼胡乱摆放,神态有些不自然。
他倒是自若,极自然地将双腿继续摆放好,扯过被子盖好,“还未,有事?”微笑看她。
“我想知道我们过去的事情……见了你,我好像模糊有些印象,却怎么都不真切……”
刚才在床上翻来覆去,思来想去,仔细回想在小廊前他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好像说了很多,其实却只说了一点,到了最后,她也只知道她和他原本是夫妻,有一个孩子,然后,意外,他以为她死了。那些本该存在于她回忆中的闪烁点滴,都依旧粘稠地聚成一团,无法明晰。
“你到床上来。”
“嘎?”她猛地抬头,睁大眼看他,面上更红。
他叹气,却是隐含了笑意,“这房间里没有椅子,你总不能一直站着听我讲吧?就坐在我床边,别怕。”到了末尾,有了些安慰孩子的玩笑味。
白小苏也听出了这层味道,微囧,赌气似的大踏步坐到他的床前,还选了个很近的位置,近到一低头就能分明看见他卷翘的黑色睫毛,一一粒数。他应当刚洗过澡,身上那种牛奶的香气更重了一些,让她有一种凑近到他颈边贪婪呼吸的冲动。
“你说罢,我有什么好怕的!”她不自在地撇头,坚决抵制诱惑,鼻子却将她出卖,发出‘呲’的吸气声。
“呵呵,”沐穹低声笑出来,床也微微震颤一下,“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和你到一块儿的?”说着,修长的右手覆上她无意中放到床单上的右手。白小苏并没有和现在的许多女孩一样涂那些七彩缤纷的指甲油,指甲短小可爱,在白皙的手上透出樱花般的粉色,让人想要亲近。
他的手仍是微凉,手心有些硬茧,不刺,很厚实,白小苏的右手挣扎了下,就乖乖让他握着,脸上又红了一道,眼神乱飘:“我猜大约是你沉迷于我的美色,于是使出各种手段,最后总算让我感动,施恩接受了,后来便是我怎么赶你都不走,最后一不小心就被你骗得结婚了吧?”
沐穹笑得更厉害,眼角印出好看的笑纹,也不回话,只是笑个不停。
“怎么,莫非我一说即中?”白小苏被笑得心虚,瞥眼挑眉看他。
她自然知道自己一没那份姿色,二没那份才学,最后连个好点的家世也没有,怎么也不可能让这么个男子对自己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了。不过刚刚想着怎么都不能输了面子,赌气乱说一通罢了。
“咳咳,虽不中亦不远矣。”此刻沐穹已经笑得呛了口水,眯着眼抬头笑着说道,“只不过角色恰恰相反。当年是你沉迷于我的美色,努力倒追我,最后感动了我。一巴上我,就怎么都赶不走了。最后还使计逼得我和你结婚了。”
其实这是真的。
当年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走路,一辈子都只能作个残废时,最先想到的便是赶走她。没料到她还真是打定了心思,比他还强硬,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放火烧了医院毒杀他,怎么都不愿意分手。后来怕他反悔,还使尽方法逼着他奉子成婚,再也不能推开她。
他真不晓得那么个爱笑的姑娘,怎么会在那段日子里,流出那么多的泪水。
几乎就要将他生生溺毙。
右手不自觉摩挲着抚上她右边手腕的位置。
隐约仍有些凹凸,是伤疤的痕迹。
一触摸,就能想象到那足以让血流喷涌而出的疼痛。
她向来怕疼,连挂个瓶都要抱着他的手臂哭叫半天,完全没有个大人的样子。
谁想到,最后却是她亲手划得那么一道。
没有吭一声。
只是流泪。
眼神是灼灼火焰。
她那番模样,他到现在还记得。
也许永远不会忘记。
今生有幸,遇见的是那么个姑娘。
“才不是这样!”白小苏鼓起腮帮,皱起眉,一个激动,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到了他的肩上,“你分明就是欺负我……”
沐穹也不客气,反过双手将白恶霸作恶的双手制住,“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可恶!”她涨红了脸,身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皱着鼻子娇声抱怨,“我全忘记了,忘记了!我不争馒头争口气不行么!!”
白小苏几束粟色的发丝垂落到了沐穹的鼻端,颈上,细微的动作间,划过他的皮肤,引起一道几不可感的瘙痒。沐穹此刻眼中皆是白小苏稍稍染上些水汽的璀璨眸子和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鼻端尽是白小苏身上属于女性特有的馨香,耳边都是白小苏娇俏的嗓音。
此时此刻,他才不管那么该死的循序渐进,温柔进取。
他一把将方才心中做好的所有预设一把推开。
只想将眼前这夜夜入梦的人儿揉进自己的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