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1 / 1）
坐在车的后座上，白小苏仍是没有回过神来。
左手被一只微凉的右手轻轻握着，却不觉得排斥。
鼻端有一种甘草混合着牛奶榛果一类甜点的味道，是那个名叫沐穹的男子身上的味道。不是叶凡身上那种属于优质男子的清淡的古龙水的香气，也不是刘武那些大老爷们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后留下的浓烈的盐渍土壤的气味。明明应该不记得，却隐约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梦中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
车里很安静，音响也没有开。
旺旺早已经在前面的座位上睡去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嗜睡，加上今天似乎玩得痛快，等不及他们上车就睡得清甜。
沐穹从上车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右手拉着车门上的把手，左手轻轻握着她的手，似乎在闭眼小憩，嘴角却是上扬的。
白小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被这个自称她丈夫的男人给拐了上来。
而且很是心甘情愿。
他的侧脸在晃动的光线下忽明忽暗，她却觉得看得十分清晰，好似从前就已经深刻在了心底。
就好像，她知道，他平日里会带上一副银边的眼镜一样。
不可否认，他是她见过的，除了几个偶像明星外最好看的男人了。
大多数女子都喜爱叶凡那般的英挺和器宇轩昂，她却知道，她从来都只会对沐穹这样闲适淡然又隐约有些固执面容的男子动心。
所以，当他说，她是他的妻子时，她并未觉得十分突兀。
只是感叹，当年的她，不知是怎样将这样一个男子给拐带成丈夫的，实在佩服。
其实沐穹家距离市中心也不算远，是城西的一处高档住宅区。
白小苏来A市不过半个月，路过几次，似乎听说这地方的楼价挺高。现下坐着车进去，发觉确实不错，虽是小高层，每一幢搂之间却留着很大的空间，绿化也不错，几幢楼间还有一个偌大的花园。
车子在其中一栋楼前缓缓停下，白小苏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这一路上胡思乱想，倒觉得才过去了没多久。
沐穹睁眼，极自然地对她微笑，轻声道，“小苏，你去前面将旺旺抱下来吧，他不容易醒的。”
说罢，白小苏就见他开了侧门，正要出去。
白小苏就是知道，沐穹不想让她看见他无能的样子。
于是也不多话，当真先一步下去，跑到前门将旺旺抱了下来。六岁的孩子，已有些微重了，徒然抱到手上是有些吃力的，她却只觉得这小小的身子无比温暖，禁不住又向自己怀中紧了紧。
沐穹坐上轮椅到了门口时，看见的便是白小苏笑着将旺旺小心翼翼地抱过来的画面，一时竟觉得有些晕眩。
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梦中的臆想还是现实。
直到她走到他身边，微倾下身子带着些埋怨地低声道，“你愣在这里做什么，我又不认识路咯。旺旺重死了，快点走。”身上带着些烟花会上捎带来的硝石和灰烬的温暖味道。
他才明白过来，是梦想成真。
看见电梯在五层的位置停住，白小苏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
大略是女孩都有些浪漫情节，小说电视剧中男主角往往都住在最高层上，夜晚两人站在窗台，看着脚下的浮华城市，幻影霓虹谈情说爱。
可惜到了白小苏这儿，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因为，白小苏恐高。
并不是很厉害的恐高，只是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就会不敢向下看。
真是个缺乏浪漫的坏毛病。
方才她还担心，若是沐穹的公寓在十八层，她会不会就那么双脚打颤地闭着眼睛溜达。
这可怎么住人啊！
还好是住在第五层的。
潜意识里，白小苏已经将这屋子看做是以后会住的地方了。
白小苏将旺旺轻轻放到床上，扯过米色的空调被替他盖上，又愣愣地看了会儿那张在窗口月光照耀下无比安静的小脸，才舒展一下酸疼的双臂，垫着脚尖从小房间里出来，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浅浅地舒了一口气，她转身，就看见沐穹正在客厅里遥遥望着她，眼神深邃。
他已换上了一架黑青色的电动轮椅，鼻梁上果真架了副眼镜，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几乎分毫无差。
“我已经将换洗衣服放在浴室的衣篓子里，你身上都是烟火的味道，还是去洗洗吧。”平淡的声音，温和的笑容，恰如所有电视里丈夫的样子。
“喔，谢谢。”白小苏回神，点点头，微红着面找到浴室走了进去。
淋浴房内，温热的水顺着银色的莲蓬头喷涌而出，溅落到白小苏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在汇成几股潺潺的水流，沿着她的脚腕流到地上，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双手捧住被烘热的樱色面颊，仰起头，白小苏闭上眼睛任水珠直直地打到自己脸上。
她想，她还是需要清醒一下的。
今天晚上发生一切，实在是太富有戏剧性了。
先是半路被一个孩子认亲。
然后孩子的爸爸说，她白小苏就是孩子的亲娘。
最后，她居然就那么屁颠屁颠地跟着那生着一张好皮相的孩子他爹回来了。
明明就是很蹊跷的事情，明明应该紧张，应该慌乱的。
白小苏却只觉得心中那只一直空落落找不到着陆点的热气球终于看见了一块海洋中的岛屿，落回了踏实的地方。
很安心的感觉。
唯一激动的地方，大约是她很想感叹一句：啊，原来我已经有孩子，有丈夫了呢。
手不自觉地就摸到了后颈上去一些位置上那条深深的疤痕。
她是在一艘豪华游船上醒来的。他们说，她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他们说，她身边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然后，他们问她：你是谁？
可惜，她那个时候只能隐约听懂他们的意思，却连如何说话都忘记了，更别提所有过去了。
她是谁？她回答不出。
白森森的灯光与晃动的人影中，她只看见一个惶恐不安的自己。
那段惶恐不安的时光到现在，已经几乎三年了，但她却到了此时才真正摆脱了那样的感觉。
终于，找到了过去的自己。
是了，她是白小苏。
很开心。
白小苏换上衣服包着头巾出来的时候，沐穹正在阳台边上的落地窗边打电话，光线晦暗，看不清他是什么神色。见她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对她点了点头。
她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等他打完电话。
他的指节修长分明，指甲修剪成圆形的弧度，有些苍白，却仍是好看。
白小苏很是羡慕那些有着一双干净修长的手的人，因为她似乎从以前到现在都带着儿时的顽劣习性，不自觉就开始啃咬指甲，一双手怎么修剪也好看不起来。
此刻沐穹一只好看的左手正握着只银黑色的手机，一时对比分明，视觉冲击力很强。再仔细看，那手机并不是什么新款，是NOKIA一只前些年推的N91，因为太过笨重又容易死机，现在市面上卖的不多。他手上那只大概是用的时日长久了，边角处有些掉漆，有一边还隐隐向内凹陷了一些。
白小苏不由感叹：其实有钱人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节俭的。作为普通市民，她至少在手机上比过了他。
然后就想到自己手机今天的悲惨遭遇了。
等沐穹打完电话过来，看见的就是趴在沙发上愁云惨淡的白小苏。
“小苏。”他在茶几对面唤她。
“唔……”白小苏应了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怎么办，我很难过。”
说得很凄凉，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了？”他转动轮椅，移到了她的沙发前。他熟悉小苏的大多数习惯，比如心口不一，夸大报丧。
白小苏叹一口气，愁眉苦脸道，“方才在湖边，旺旺拉我时，我的手机掉进了湖里。这下惨了，丢了钱财，又没了联系工具，当然难过。”
这两日她还要到手机卖场赶紧再买一只来，现代人生活果真是脱离不了电子仪器。她的SIM还要再申领一张，真是麻烦。
“你等等我。”说着，沐穹就驱动轮椅到了另一个屋子。白小苏转头伸长脖子大略瞄了一眼，看见一整排的书柜，应该是书房。
没等她想明白沐穹究竟要做什么，就见他已经带了一部手机过来。
不同于沐穹刚才拿着的老款旧机，这只手机倒是很新，是今年三月刚出的款型，漆白色的外壳很典雅。她原本还肖想过，准备等明年价格下来些再买。
“拿去吧，”沐穹淡笑一下，“你若有急事，可以用这只。”
“谢谢。”白小苏半跪着身子接过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过两天买了新手机就还你。”
“不用了，你拿去用罢。”
“这……这多不好意思……”白小苏虽然爱贪小便宜，却不爱随便占人便宜，这么个几千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来。
沐穹喟叹一声，笑容变得越发浅淡，轻声道，“这本就是买给你的……”
白小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咦”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有些尴尬。
倒是沐穹将话从手机上扯了开去，才没让白小苏继续尴尬下去。
“你既然回来了，今夜便睡在客房吧。过几日我让人来帮你换套被褥，今天先将就将就。”
白小苏“喔”地回了一下，在他的指引下进了客房，又向他道了声晚安，乖乖去睡了。
一个人躺在双人大床上，心中竟生出一点失落来。
他没有让她和他一起睡呢……
啊！白小苏你个色女！难道很想和那大帅哥一起睡么？！
白小苏暗骂自己两句，拿被子捂住自己羞红一片的脸蛋，在床上翻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