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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章 初询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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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之间,突闻殿外的内谒者突然拖长了嗓音大叫:“经离先生到!”

剑拔弩张的当口,突然传进来如此悠长的一声通报,衬得两下的气氛诡异无比,双方士卒都不禁愣了愣,互指的那股锐气都略偏了方向,朝随着那声通报而走进来的人身上聚了过去。

承庆殿内外近百名刀出鞘箭在弦的卫士的敌意尽聚一点,森森杀气直冲过去,宫人内侍都被这杀气吓得尽量缩小了身形躲在阴蔽处,那人却对眼前的紧张局势视若无睹,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其中有什么不对。只见他手提书箱,灰袖飘飘,青须直垂,面容清癯,一派儒雅风范,就那样衣裳修洁,步履从容的拾阶而上,穿过刀枪剑阵,径入寝殿,直走到唐阳景面前,才施然揖首行礼,微笑道:“郑怀见过陛下。”

他的嗓音虽然温和低沉,但放在承庆殿内外静得连风吹刀刃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的环境下,听到人耳里,却十分清亮。唐阳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道:“经离先生免礼!”

郑怀欠身致谢,直起身来,这才转向瑞羽,温声道:“殿下,你已经逃课两日,请随我去清凉阁继续上课。”

他教导瑞羽近十年,虽然严厉,但教学一向中规中矩,瑞羽对他虽然敬畏,但对他却始终没有传承他的衣钵的弟子的亲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今日,见他在这样的时刻突然赶来,面对刀剑枪林,依旧面不改色,从容自若请她就学,才觉得这位老师对自己确实关爱非常。

因为这份意外,她心里油然生起一股温意,虽然情景诡谲,却仍然执礼回答:“老师,陛下驾临承庆殿,弟子现下恐怕不能随您就学。”

郑怀轻喔一声,复转头面向唐阳景,拱手道:“陛下,老朽忝为长公主殿下师,不敢令殿下荒废了学业。想来长公主殿下岁未及笄,并无多少必须在御前侍驾的要事,还请陛下令长公主殿下以学业为重。”

做老师的要求学生家长劝勉弟子勤奋好学,也是应有之义,唐阳景呆了呆,干笑一声,道:“经离先生所言极是。”

他虽然无数次因为假想自己发动宫变,夺取大权,真正的君临天下而暗里畅快兴奋,但到真正能够触发宫变的时候,他的胆子却又倏的萎缩萎缩再萎缩,纵使满腹怨恨恚怒,也不敢真的在瑞羽的承庆殿里跟她翻脸,正好借郑怀的介入之机抽身后退,再看了一眼别开头不看他的瑞羽,勉强端着天子的架子道:“阿汝,你用心读书,朕过些时间再来探视小五。”

瑞羽已不愿再与他委婉周旋,绷着脸道:“恭送陛下。”

唐阳景怒哼一声,示意随从禁卫全神戒备,迅速离开西内。

郑怀直到唐阳景走远,才看着瑞羽轻叹一声,道:“殿下鲁莽了,无论如何,当他全副銮仪驾临西内时,在承庆殿对他刀剑相向,都不是明智之举。”

瑞羽心中躁怒,对郑怀的批评十二分的不服气,忍了又忍,顶撞还是冲口而出:“老师,您不知道!唐阳景听说小五伤重,竟然敢笑!”

装作昏迷的东应也连忙睁开眼睛替瑞羽辩解:“老师,这不关姑姑的事!”

瑞羽见他情急之下意图起身,赶紧压住他的胸膛,急道:“小五,你莫乱动!”

郑怀听了二人的辩解,也不再就此事多说,对东应居然是诈昏却颇觉意外,也坐到他榻前,挽袖准备查看他的伤势。

其时学者多精读《黄帝内经》等医学名著,理论知识远较普通医者更强,只是自矜身份很少与人断案问诊,经验不足。瑞羽不担心郑怀不懂医,只是担心他少见外伤,见他来查东应的伤势,忍不住道:“东应受的是外伤,老师可有比宫中太医署大夫更好的药方?”

郑怀一面唤宫人端了盥洗之物净手,一面令人将蜡炬移近,方便他查看东应的伤势,瑞羽话里那提醒他没有把握就不要胡乱推翻大夫的诊断下药的意思他如何不知?却也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温声抚慰:“武皇帝征讨南荒时,我曾在南荒游学,救治过受伤的士卒和百姓,于外伤治疗一道,小有心得,你毋须担心。”

瑞羽不知自己的老师曾有这样的经历,但见他沉着稳重,举动有条不紊,口中还在安抚自己和东应,不觉为刚才脱口而出的质疑汗颜了一下。

郑怀低头将要东应伤口敷的金创药轻轻擦下,闻了闻药味,分辨出药物的种类,点头道:“用药是对症的,只是有几味主药,本当以南荒所产为用,却用了北地的,药方虽好,药力不足。”

这件事瑞羽听过大夫的回禀,心中难受,却也无可奈何,低声回答:“南荒节度使鸡毕溪自我父皇崩后,便不听朝廷号令,前些年更是自立为王。南北久不相通,宫里存的南药都已陈年,不堪使用,大夫虽知南药效力要佳,奈何却搜寻不得,只能以北药充数。”

郑怀听她声音里大有凄意,温声道:“不必担心,要用的这几味药,我已经带来了。”

瑞羽又喜又惊,讶然问:“老师这几天没入宫,原来是给东应寻药去了?”

“上等南药虽不易得,找它倒也不用几天。我是去找别的事物了。”郑怀细细看了东应伤口的脓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太医署的大夫们医技高明,只是却太限于臼巢,因循守旧了些。”

太医署的大夫都是给贵人看病治伤,一向中规中矩,轻易不敢脱出成例下药用术,唯恐获罪。这种行事格局虽是恃重之举,但也有遇到疑难重症便束手无措的弊端。东应也知道其中的弊端,一听郑怀的话,心中便一喜,问道:“老师对我这伤别有治法?”

郑怀心中颇为忧虑,面上却带着微笑,问道:“你不怕我治伤的手段惊人?”

东应一怔,顿时明白他的治疗之法定然有跟常人不同之处,也许能让他的伤好得快,但与此相应,风险也并存着。

瑞羽闻言也是一惊,正踌躇不知是否让郑怀给东应治伤,东应已经大声回道:“我不怕,老师尽管动手吧。”

少年心性大多如此,哪怕明知危险,仍然愿意尝试走一条便捷的道路。这样的冒险心理,与人的性格沉稳无关,只与年龄有关。

瑞羽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问道:“老师可要太医署派人协助?”

郑怀略一沉吟,道:“可以叫几名能信任的大夫进来看我治伤。”

瑞羽应了一声,亲自出去叫了五名大夫进来。一时东应榻前有些拥挤,瑞羽怕会碍了他们的手脚,连忙退开,郑怀一眼望见,便叫住了她:“你守在旁边,也看着些。”

她微微错愕,郑怀又道:“医道虽属杂学,你无暇细研,然非常之时,多看些事物,也能让你多些应变之能。细细看着,不懂便问。”

瑞羽随郑怀就学已经三年有余,他日常教导虽然也算仔细,但却循规蹈矩的慢慢教来,态度温和而略带疏离,像今日这样倾心相待,定要她多看多学的时刻,却是前所未有,由不得她怔了又怔,方道:“是,老师。”

凝目望去,郑怀拿出一小丸药劈成两半,给东应服下,等药力行开,东应昏睡,便有五名大夫按照吩咐将东应伤口上的金创药尽数洗去,将脓肿腐化的伤口露出。郑怀以指量了一下伤口大小,然后从书箱里取出一只石青瓷瓶,打开软木瓶塞,用小银勺探入瓶中,从里面勾出一样肥肥白白的物事,放在伤口上。

瑞羽以为那物是郑怀带来的灵药,正因其形状古怪而奇怪,却见它突然蠕动一下,居然直钻进腐肉里去了。原来那不是什么药,却是一条活的虫子!

这一下,不独旁边潜心观摩郑怀的行医手段的众大夫大惊失色,连瑞羽也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出声,便想上前阻止。走了两步,又想到郑怀先前就已经说明这医术有异常之处,又强自忍下,看着郑怀继续从那瓷瓶里将虫子一条一条的取出放在东应伤口上,食腐的蛆虫他伤口的腐肉里进出几次,身体便大了一圈,而脓肿腐肉则越来越少,露出里面的鲜肉。

过不多时,腐肉食尽,群蛆便在伤口上徘徊攒动,情形颇有几分可怖。瑞羽虽知这是医术,却还是胸口恶心发闷,有些着慌的问:“老师,现在怎么办?”

郑怀不慌不忙的又从书箱里取出一只小扁瓷瓶,将瓶口贴近东应的伤口,也不知那瓷瓶里装着什么物事,在伤口上徘徊的群蛆慢慢的向瓶口这边聚拢,鱼贯而入,过不多时伤口上的蛆虫便尽数被收入其中。此时再看东应的伤口,已然腐肉尽除,洁净异常,肉色鲜活却不见出血,平滑得似乎马上就能结痂好转。

这治疗之法果然怪异无比,但看上去却真有神奇之处。郑怀一面重新给东应的伤口上药包扎,一面道:“这是南荒夷人治伤的法子,将当地一种蝇子以养蛊之术培育数代,取其以腐为食,遇鲜则退之长,用来治创伤腐烂化脓。创伤少有不脓肿腐化者,夷人蛊术虽不为中原所喜,于治伤之道,却有独到之处。若能不存偏见,擅采其长,却是大善。”

瑞羽怔了怔,明白过来了,郑怀此举,不在教她医术,而在教她处事之道:在面对奇诡之事时,不要急于下定论;在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方术时,不要心生畏惧——还有更重要的,要有足够开阔的视野与宽广的胸怀,不对任何不懂的事物存偏见,不分事物出身的区域种族,取其长,用其善。

“老师,我明白了。”

郑怀点了点头,就着宫人的水净了净手,然后让几名大夫和侍者守着东应,起身示意瑞羽跟着他走。

瑞羽料想他必是有话对自己说,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在偏殿书房停下。郑怀见几名宫人侍者端着银炭炉过来煮茶侍奉,便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坐到炉边,亲自烧火,待壶中水声作响,便从小案上的铜盆里取了一柄银勺,舀出小半勺雪白的精盐,放进水里,微微搅动。受这一搅,水声便转而低寂,郑怀舒臂将壶盖重新合上,望着身边的瑞羽笑问:“殿下懂得几种煮茶法?”

“却让老师见笑了,弟子平素极少烹茶。”

宫中女子闲暇无事,除去女红针指以外,平日便莳花斗草,烹茶放鸢为乐,上至后妃公主,下至女史侍婢,无不精通茶道,像瑞羽这样不好弄茶的人实为少见。

郑怀听了她的话,却不怒反喜,再问:“殿下平素做何消遣?”

“猜枚斗戏,博卢投壶,与东应射猎游玩。”

郑怀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殿下日常生活,颇为拘束。”

说话间,壶中的水声又呼呼的响了起来,他一面另拿了柄银勺,揭开壶盖,撇净因为煮盐而冒出的细碎泡沫,接着再次盖住铜壶,直到壶中水沸如滚珠,才用一把紫金勺将沸水舀出两大勺,倒入旁边的磁盅内。而后用一根竹夹子在水中轻轻搅拌,边搅边将碾得碎米般的茶叶投入沸水中。

他精于茶道,舒腰展臂间弄水烹茶,一举一动犹如舞蹈,仿佛燕采新泥,鹊停柳梢,韵在其间,一时殿中茶香氤氲,沁人肺腑,令人心旷神怡。瑞羽被郑怀带着煮水烹茶,被这气氛所染,本来满腹的怨怒之气,渐渐消散。

师生二人吃着茶,悠然闲聊片刻,郑怀方切入正题:“休沐一日,便闻宫变之讯。历来宫变,皆牵一发而动全身,凶险隐于微处,不知殿下能否将事变至今之事,细说一遍,让我听一听?”

一问之后,他看着瑞羽,又微笑着温声补充了一句:“我虽老朽,却未必不能为殿下稍解心中烦忧。”

瑞羽自立定心意,决意与唐阳景一争权柄,便觉得有许多地方筹措不开,难展手脚,既需要有人倾听她说话,也需要有人为她解惑指路。可是李太后抱病周旋于朝臣之间,无暇安抚她的惶惑;薛安之对她寄与厚望,却不能见她软弱求助;东应年纪尚小,青红等人都是她的属下,这些人都以她为依靠,却不能让她依靠,因此这几日时间虽短,但于她而言却漫长如年月,分外的难过。

这样艰难的时刻,郑怀突然而来,破除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危险僵局,举手解救东应的伤病,而后坐在她面前,对她温言抚慰,恰在时分,充当了抚慰她的心慌,让她可以依靠的仁慈长者,让她顿时心神一松,感激油然而生:“多谢老师关心。”

她这些日子以来,精神一直紧绷,莫说郑怀此来真的替她分解了忧愁,就是没有,他能用这么从容镇定的姿态走近,引她说话,倾听她的烦恼,她也不会抗拒他的好意。因此,这一场事变,虽然涉及天家宫闱隐私,她也直言不讳,详详细细的从她强闯东内抢出东应,到夜审安仁殿,再到禁卫军中的异动,直至说到唐阳景刚才的到访。

无论她自幼受过什么样的教养训导,面临危乱时可以在人前怎样的持重镇定,说到底,她还是个堪堪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连遇背叛,说到唐阳景在看到东应时,听说他伤重不治露出的得意笑容,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也说不清是对天家骨肉情薄的伤心,还是因为对方的狠毒而悲愤。

郑怀静静的听着她的述说,偶尔在她需要的时候柔声抚慰,温言劝解,如此半日,瑞羽胸中所积块垒尽吐,情绪也平静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结束了这次倾诉。

郑怀温和的看着她,柔声道:“殿下这几日,辛苦了。”

瑞羽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觉得辛苦,而是觉得惶惑。”

“嗯?”郑怀微微侧首,问:“殿下因何惶惑?”

瑞羽闭了闭眼,神态中流露出一丝沮丧,好一会儿方道:“老师,我想保护我身边的亲人,我想继承我祖母父亲的遗愿,我想成为能让所有对我有所期望的人都不感到失望的华朝长公主……然而,我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得遂所愿。”

郑怀目光闪动,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叹息道:“殿下,你所立之志听来简单,实则关乎家国天下。你不过是介弱小女子,家国天下,于你并不相干,你只需安居西内,享受尊荣富贵,却何必自寻烦恼,意欲经略天下?宫变至今,不过短短数日,殿下已然深知艰辛困苦,操劳心悴。如果当真立志图谋天下,则这样的困苦疲累,将如附骨之蛆,缠绕你一生,除去死亡,无法摆脱。殿下,你确定你能承受这样的负担,而不会被它压垮?”

他的声音温和轻柔,充满怜惜之意的娓娓道来,但言辞却犹如利刃严寒,一字一句,凌厉无比,直刺人心,让瑞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但她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便又舒展开来,腰身自然挺立,望着郑怀笑了笑:“老师,我出身于宫廷,明白权柄对人心的困锁,知道走了这条路,将要面临的最终结局。然而,这是我自己深思之后的选择,无论如何结局,我在一日,就会担着所应负的责任,一直走下去。”

郑怀深深的看着她,再问:“你不怕前途艰险,有朝一日后悔,却无法退却,摔得粉身碎骨?”

“我怕。”瑞羽深吸了口气,望着窗外遥远的青空,轻轻的说:“但我更怕,有朝一日,我连这样的后悔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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