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他腿部一软,开始倒向地面。在他还没完全倒地之前,我射光了全部四颗子弹。
芬雷拉起查莉从火堆里跑出去。我把罗丝柯从地板上拽起,奋力登上楼梯,把她拉上来,拖着她穿过办公室,跑下消防梯,我们身后翻卷的火焰跟着蹿出门洞。我们从那处剪开的铁丝网洞口穿过去。
我扛着罗丝柯的身子跑过田野,跑进树林。
身后炽烈的火焰掀开了货仓屋顶,蹿上一百英尺高的夜空,燃烧着的美元碎屑在四周飘飞。仓库烧得像个大火炉。我的背脊被那股热浪灼得发烫,罗丝柯不停地挥动双手,扇开那些落到我们身上的燃烧的碎纸屑。我们一步不停地向树林跑去,向路边跑去——一两百码,一百码……我身后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尖厉的爆裂声,那是货仓金属构件燃烧断裂发出的动静。哈伯勒站在宾利车前面等着,他打开后车门便跑到驾驶座那边。
我们四个挤进车子后座,哈伯勒踩下油门,车子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几扇门同时“砰”地关上,前排的两个孩子都尖声大叫起来,查莉也尖叫起来,罗丝柯也在尖叫。我顾量自己,奇怪地意识到自己竟也在那儿尖声大叫。
哈伯勒沿着公路飞快地开了一英里后突然踩下刹车,我们都解开安全带爬出车子,在地上跌作一团。互相搂抱着亲吻着尖叫着,在旧损的乡间公路的尘土里四下扭动。哈伯勒一家四口抱在了一起,罗丝柯、芬雷和我抱在了一起。然后芬雷跳起舞来,像个疯子似的大喊大叫,他那套波士顿的老派作风全都荡然无存。
罗丝柯紧紧抱着我,我看着一英里开外的大火。火势越来越猛,越蹿越高,向旁边的农用物资货仓蔓延开去,那些货仓里储存的氮肥和车用柴油全都像炸弹似的炸了开来。
我们都转过身去,目睹那边阴司地般的大爆炸。我们七个人,全都衣衫褴褛,在路上站成一排,看着一英里外的火场风暴。火焰喷上天空一千英尺高处。爆炸的油桶像迫击炮弹似的飞了出去,夜空中飘满了美元碎片,就像上百万颗橙色的星星——完全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
“天呐!”芬雷说,“这是我们干的?”
“你干的,芬雷!”我说,“是你丢的火柴。”
我们都大笑着拥抱在一起。我们跳着舞着,拍着对方的背脊。
我们把孩子们举向上空旋转着,抱着他们吻着他们。哈伯勒拥抱了我拍着我的背,查莉拥抱了我吻了我。我抱起罗丝柯的双腿,长久地贴贴实实地吻着她。
她的两腿夹着我的腰,胳膊抱着我的脑袋。我们吻了又吻,好像停下来就会死掉似的。
然后,我慢慢地开车返回镇上。芬雷、罗丝柯和我挤在前座,哈伯勒一家四口挤在后座。很快,货仓大火被我们远远地甩到了身后,迎面又见到了燃烧的警察局。我们缓缓驶过警察局火场。火烧得很猛烈,房子快烧光了,几百个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在那儿打转,但他们只是观望,没人去救火或是做些什么。
我又加快了车速,我们驶过了沉寂的镇子,在贝克街对面的老卡斯帕·蒂尔雕像那儿向右转弯,驶过沉寂的白色教堂,驶向熟悉的二十五号车道口的白色邮箱。我拐进车道,在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以便让哈伯勒一家分头钻出车门。然后,我把这辆老车倒出车道,再次驶上贝克曼街,到街口那儿停下。
“出去吧,芬雷。”我说。
他笑了笑,钻出车子,走进夜色中。我开车经过主街直奔罗丝柯的家,停在她的车道前。我们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子,拖出一柜子的抽屉顶住破裂的门。然后,我们就与世隔绝了。
第三十四章
然而,我和罗丝柯的关系没有向前发展的可能,根本没有可能性,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在经历了二十四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后,一切都结束了,我又回到了路上。
用那些抽屉顶住破裂的门扇是星期天早上五点钟,我们两人都累极了,但肾上腺素仍在体内活跃,所以我们根本睡不着觉,只是在那儿交谈。谈得越多,越不想睡觉。
在刚刚过去的六十四小时里,罗丝柯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被羁押状态。她没有受到虐待,她告诉我说他们没有碰她。她非常害怕,好在他们只是差使她像奴隶似的干活。星期二那天,皮卡德开车来接她,我看着他们离去,向他们挥手告别,她把我们的进程告诉了他。
车子在乡间公路上行驶了一英里后,他拔出枪对着她,收缴了她的武器,给她上了手铐,把她带到货仓。他直接把车开到卷闸门前,逼迫她和查莉·哈伯勒一起干活。我从高处望下去时,看到她俩一直在干着那份苦役。罗丝柯曾从克林纳的儿子开进来的那辆红色货车上卸过货,而我跟着那辆车一直跟到孟菲斯,心里还在纳闷为什么那车里竟是空的。
查莉·哈伯勒在那儿做了五天半的苦力,从星期一晚上算起。
克林纳当时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因为海岸警卫队撤离得太快,出乎他的意料。
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把这儿的存货装运出去。所以,皮卡德直接就把哈伯勒家的三个人送到货仓来了。克林纳需要这些人质干活。他们每天晚上只能睡很少的几个小时,就睡在钞票堆上,手被铐在办公室底下的楼梯上。
星期六早上,他儿子和两个警卫没有回去,克林纳简直要抓狂了,他已经没有什么人手可用了。于是,他驱使人质不停地干活。星期六晚上她们几乎都没有睡觉的工夫,只是绝望地把那些堆积如山的钞票不停地铲进箱子里。这活儿越来越干不完似的,卡车把一车车新弄来的美元倒在货仓地上时,克林纳就变得越来越疯狂。
那三天里,罗丝柯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苦力,这漫长的三天是她生命中最恐惧最危险最疲劳最屈辱的时光。而这一切都是我的过失。
我越是这样自责,她就越是不肯责怪我。是我的错,我说。不是你的错,她说。我真对不起你,我说。别这样,她这样说。
我们互相听着对方的叙述,接受对方的解释。但我还是觉得是我的错。当然,她百分之百不这样认为。尽管她这样说了,可我们还是解不开这个结。这给我们之间的关系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阴影。
我们在她那个小小的淋浴间里一起洗澡,那一个小时是最美好的时光。我们冲洗着身上的汗渍、钞票气味和烟熏火燎的气味,一边仍在交谈。我告诉她星期五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个暴风雨之夜在哈伯勒家里的伏击。我把所有的情节都告诉了她。我说起那一整袋的刀子、锤子和钉子。我告诉她我是怎么把那五个家伙干掉的。我还以为她会为此而万分欣喜。
没想到,这却成了我们之间发生的第二个问题。因为当时站在热水龙头底下冲淋,没觉出什么大的反应,但我听出了她嗓子里似乎有什么异样,只是微微一下战栗,并不是惊异和不悦。只是某种疑讶而已,也许是觉得我有点过分。从她的声音里我能听出这意味。
我觉得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她和乔。我没有收手是因为我得把这事情给捅开,因为这是乔的事儿,这儿是她的家乡,周围是她的父老乡亲。我杀了那几个人是因为我看见她的家被踩得一塌糊涂,而她哭得摧胆裂肝。我杀那几个人也是为了乔和莫莉。同时在我看来,这事情完全不需要什么司法审判,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当时这并没有成为一个问题,热水浴使我们都松懈下来,热气蒸腾着我们的后背,我们到了床上,窗帘就让它敞开着。这是晴朗明媚的一天。太阳正从蓝色的天穹升起,空气清新洁净,就如我们心之所愿,就像是新的一天。
我们非常温柔非常投入非常享受地做爱。如果有人在那时告诉我第二天就得上路,我会觉得那人肯定疯了。我告诉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那是我想像出来的问题,如果真的存在什么问题,那也有很好的理由来解释它——也许那不过是紧张状态过后的影响,那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也许是深度疲劳造成的,也许因为罗丝柯曾当过人质,也许是出于所有当过人质的人的本能反应——他们对于没有当过人质的人都有某种轻微的妒忌和怨恨,也许是因为我对于自己让她当了人质所产生的内疚,也许是出于其他诸多原因。我睡着的时候心里断定我们醒来时会非常幸福,而且我将永远留在这里。
我们醒来时确实非常幸福,我们一直睡到下午很晚的时候,然后我们在阳光照射的窗下消磨了一两个小时,半睡半醒地伸展着身体,接吻,大笑。我们又做爱了。我们被安然厮守的快乐激动起来,这是我们最好的一次做爱,也是最后一次。然而,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罗丝柯开着宾利去埃诺餐馆买来一些吃的。她去了一个小时,带回来一些新闻。她看见了芬雷。她说了后来的一些事情。那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这个大问题使其他那些小问题统统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真该去看看警察局。”她说,“烧得只剩下地基了。”
她把食物盛到盘子里,我们坐在床边吃着,是炸鸡。
“所有四个货仓全烧光了,”她说,“高速公路上到处都是炸开来的破砖碎瓦,州警也调来了,他们从亚特兰大和梅肯派来了消防车。”
“州警也来了?”我问。
她笑了。 棒槌学堂·出品
“所有的人都来了,”她说,“像是滚雪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