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我们一起匍匐而入,爬到窗子那儿,慢慢抬起头来。芬雷朝下看到了那个壮观的场景。他久久地瞪着下面,眼睛不停地眨动着,最后转向我,屏住呼吸。
“基督啊!”他悄声说。
我向他点点头。我们爬向消防平台。
“基督啊!”他又说,“你能相信吗?”
我摇摇头。 棒槌学堂·出品
“是啊,”我悄声对他说,“我也不敢相信。”
“我们怎么干?”他问我。
我举手示意芬雷等在平台上,爬回办公室从窗子朝下探望。我可以看见全部场景,我看看蒂尔坐着的地方,看看办公室里面那扇门,估算着克林纳的火力面积,估算着罗丝柯和查莉可能逃生的路径。我计算着角度和距离,最后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这里有一个严重问题。
老家伙克林纳离我们最近,罗丝柯和查莉在他和蒂尔之间的位置上干活。蒂尔很危险,因为他在货仓最远的角落。我一出现在货仓内的楼梯顶端时,他们四人全都会朝我看。克林纳会举起手中的滑膛枪,蒂尔也会举起枪来,他们两个都会朝我开枪。
克林纳会以六十度的仰角开枪,如同一个猎野鸭的人。但罗丝柯和查莉就在蒂尔和我之间的位置,蒂尔的枪会以相对平直的角度射来。他已经占据了十英尺坡面的高度了,可能还会在一百英尺开外另找一个更高的位置。他那柄大伊萨卡控制着超过十五至二十度的扇形面积。他开起火来就会把两个女人置于非常危险的火力的范围之内,他的火力可以杀了她们两个。当蒂尔抬头看见我并举枪开火时,罗丝柯和查莉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爬出办公室和芬雷一起站在消防平台上,弯腰取出那个装了汽油的塑料瓶,连同火柴一起交给芬雷,挨近他的身子如此这般地向他交代了要他做的事情。我们悄声地说着话,他慢慢地退到长长的金属阶梯那儿。我爬进办公室,抽出“沙漠之鹰”,小心地搁在门内,把保险打开。又爬到窗下,抬起头,等待着。
三分钟过去了。我看着远处的卷闸门,看着那儿,等待着。看着卷闸门底部和水泥地面接缝的地方,那门就在我的正对面,隔着整个货仓。我凝视着,等待着。四分钟过去了。我下面的四个小人形还在忙碌着,罗丝柯和查莉在蒂尔的监视下装箱。克林纳在钱堆上爬动时脚底下茈开了一道流瀑,那些钞票顺着坡面向两个女人滑去。
五分钟过去了。克林纳放下他的滑膛枪,在钱堆里挪腾着身子,他距离我有三十英尺。绿票子发生了小小的雪崩,向罗丝柯脚下滚过去。
六分钟过去了,七分钟了。
我看见暗绿色的汽油从卷闸门底下渗进来了,形成一个半圆形的水洼。汽油还在往里面流淌,快要抵达钱山脚下了,到蒂尔坐着的坡面有十英尺上下的距离。
汽油还在不断地淌进来,暗绿色的油迹渗在水泥地上。克林纳还在折腾着,他离蒂尔有四十英尺的距离,离他的武器有三十英尺。
我爬向通往货仓内的那道门,摁下门把手,门闩开了。我拿起枪,把门打开一半。爬回窗口,看着那越来越多的汽油。
我曾经担心蒂尔会闻到汽油味,这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
可他根本没有闻出来,因为整个货仓里都是一股浓烈的气味,我一打开门就扑鼻而来,简直像锤子砸过来似的,那是一股刺鼻的油墨气味,钱的气味。几千万张印着油墨的钞票,经过成千上万双汗渍油污的手和发馊的口袋,现在堆积在一起,简直是臭气熏天。强烈的气味飘浮在空气中,我意识到这就是斯多勒的车库里发出的气味。那是旧钱的气味。
接着我看见卷闸门底下有火苗闪进来。芬雷已丢下了火柴。那是一道贴着地面的蓝色火苗,从门里舔进来,吞食着一大片油洼,像花儿一样盛开起来。火苗已经燃到巨大的绿色钱山的脚下了。我看见蒂尔猛地扭过头去看着那边,脸上惊呆了。
我走向门口,突然钻了出去。把手腕靠在扶栏上瞄准了,扣动扳机把蒂尔的脑袋打了下来——从一百英尺开外。
但接下来,一步步都有点不对劲了。我觉得动作跟意识不同步了,这当儿觉得意识比动作要快。我持枪的手瞄向左边,封住克林纳向左边去的路,他想跑去找自己的滑膛枪,但他却转向了右边。他猛地从钱山往下一跃,跳到蒂尔丢下枪的地方。他没有回去拿他自己的枪,而是跑到蒂尔曾占据的那个要命的位置。我看见自己的手转过方向,在空中跟着克林纳的纵跃带出的一大片钞票,划了一条优雅的弧线。接着我听到员工门被“砰”地撞开,那门倒下时发出的回声堪比射杀蒂尔的枪声。我看见皮卡德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货仓。
他的外套没有了,我看见血浸透了他巨大的白衬衫。我看见他迈着巨人般的步子向两个女人走去。他脑袋转来转去,那缠着绷带的右臂指向了我。我看见他手里握着的点38。隔着一百英尺,我看见克林纳跑到蒂尔的枪落下的地方,那枪被埋在钱堆里。
我看见蓝色火苗冲向巨大的钱山底部。我看见罗丝柯慢慢转过身来抬头看着我。我看见查莉·哈伯勒慢慢转过身去看着蒂尔。我看见她开始尖叫起来。她的手慢慢伸向脸部,她的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紧闭着。她尖叫的声音慢慢飘向我,和渐渐遁去的“沙漠之鹰”子弹回声、门扇撞倒的声音交融在一起。
我一只手抓紧面前的扶杆,握枪的手垂直向下瞄准皮卡德,在他的点38还没瞄准我这当儿,我手指勾了一下就击中了他的肩头,我看见他扑倒在地板上,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我马上又把枪瞄向克林纳。
我的意识是分离的,犹如一架精确的机器在处理着复杂的问题。
我夹紧肩膀,这样巨大的后坐力不致使枪口向上弹起。我把枪举向另一个角落时感到肩头一阵摩擦。我的手掌里只觉出用过的子弹壳弹了出去,而下一颗子弹又压进了弹仓。克林纳拿起伊萨卡时扬起了一阵钞票,他压进子弹,我听到机械的两下“咔咔”声跟在射向皮卡德那声枪响后面。
我分离的意识估算出克林纳可能会以略高于水平线的角度向我射击,那样扫射过来的子弹会把罗丝柯和查莉的脑袋给削掉。这就是说子弹会以百分之一秒的速度覆盖整个货仓,而我应该把枪抬高瞄向他的右边,把他的枪口从两个女人的方向引开。
此后,我的脑子就关闭了。所有延时的信息都在嘲笑我企图在克林纳举起伊萨卡之前更快地举起自己手里的枪。这是一个令人郁闷的慢动作。我半扑出扶栏,慢慢抬起胳膊,像是举起一件巨大沉重的物体,一百英尺外的克林纳慢慢地举起自己那把伊萨卡,好像那上面粘满了蜂蜜似的。两把枪对到了一起,一英寸一英寸,一点点地调整着角度,一点点地举高,好像举了一辈子,好像耗尽了我一生的时间。火焰在钱山底部燃出爆裂的声音,慢慢向上钻进了钱堆。克林纳咧开嘴巴,露出狼一样的黄色的牙齿。查莉尖厉地叫喊起来,罗丝柯像一片薄纱慢慢扑倒在水泥地上。我的胳膊和克林纳的滑膛枪渐渐朝上对到了一起,恐怖地一英寸一英寸瞄着。
我先开了火。击中克林纳胸部右上方。巨大的点44子弹的冲力把他掀倒在地。
伊萨卡枪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掉到了一边。滑膛枪的子弹射进了巨大的钱山里,空中瞬即飞起片片纸币。一沓沓的纸币碎片撒得漫天漫地,在空中打着旋儿,活像是风暴中的雪片似的飞进火焰中。
然后,时间重新开始启动,我顺着楼梯跑到货仓地面。火焰在钻进油渍麻花的钱堆时燃烧的速度比人跑的速度还快。我穿过烟雾,一手拉过罗丝柯,另一只手拽起查莉,拖着她们向楼梯跑去。我感到卷闸门底下冲进来的一阵阵氧气使火势更猛了,整个货仓都烧成了一片火海,一堆堆的钱币爆裂开来。我拖着两个女人,几乎是贴着地面跑到了楼梯边。
我撞上了皮卡德。他在我面前站起身来,一股冲击力使我趴倒在地。他站在那儿像一个受伤的巨人,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咆哮。他的右肩炸开了花,血流如注,衬衫上沾满了吓人的深红色。我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左手出拳击中了我,这一下打得我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他跟着又挥来一拳,击中了我的胳膊,“沙漠之鹰”从我手里飞到水泥地上。火焰包围着我们。我的肺都烧起来了,我听到查莉·哈伯勒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皮卡德的左轮枪掉了,他脚步趔趄地站在我面前,前后摇晃着,挥动巨大的左拳打算再来一下。我心里盘算着用胳膊肘撞击他的喉咙。这一击比我一生所有的击打都要重。但他还站在那儿,扬起巨大的左拳,打在我侧身,把我打进火堆里。
我滚出来时吸进了一大口烟雾。皮卡德靠得更近了。他站在燃烧的钱堆里,倾身向前,踢在我胸前,这就像是被一辆卡车撞倒的感觉。我的夹克也着起火来,我脱下衣服扔向他。但他躲过一边,扬起腿来,打算一脚踢死我。但这时他的身子晃动起来,像是有人用锤子砸了他一下。我看见芬雷站在他身后,用他从警察局拿来的枪射向皮卡德。他开了六枪,六颗子弹射进皮卡德的后背,皮卡德转过身看着他,向他走去。芬雷的子弹打光了。
我从灼热的水泥地上抓起自己那把以色列自动手枪。子弹钻进皮卡德后脑,他的脑袋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