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芬雷和哈伯勒把铁丝网眼拉紧,我拿着大断线钳把铁丝一股一股绞开,就像是剪甘草似的。我剪开了一个大口子,高七英尺,宽八英尺,差不多要碰到顶端的铁蒺藜了。
我们从这口子里钻过去,蹿到楼梯底下,等着。我听到里面的声音,走动的声音,“嚓嚓嚓”的脚步声,还有巨大空间发出的单调的嗡嗡声。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示意他俩把身子贴在金属墙面上。我还是不能肯定外面是不是有人守卫。
我的本能告诉我他们不可能有什么额外的人手了。但芬雷仍担心有此可能,而我很早以前就学会了要把芬雷这种人的顾虑考虑进去。
所以,我示意他俩留在那儿,自己匍匐过去绕到这巨大建筑物的角上,蹲下身子把断线钳摆在离我一英尺的水泥地面上,让它磕出一点声音,像是有人要闯进这处禁地,然后我贴墙而站,右手握住黑杰克,等着。
芬雷是对的,外头是有一个警卫。可我也没弄错,没有其他增援人员,外边的警卫是贝克警士。他在货栈外头值哨巡逻。我还没看见他时就听见他的声音了。
我听见他紧张的呼吸声和踏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他转到货栈这个角上,离我只有一码远的地方站住了。
他站在那儿打量着这把断线钳。他手里拿着点38手枪。他看看断线钳,朝栅栏那边望去,然后向那边走去。
再接下来他就玩完了。我挥起警棍一棒击中了他,但他没有倒下。他的左轮枪掉下了,套着橡胶罩靴的两腿打着旋儿。芬雷突然从我身后上来,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像一个乡村男孩掐住鸡脖子似的,手下猛一使劲。贝克的警察制服口袋上还佩挂着我九天前最初见到他时就注意到的警察姓名牌。我们把他的尸体留在路上。仔细听了一下,没人过来。
我们返回哈伯勒等候的地方。我又深深吸了口气,扑向消防梯,爬了上去。
每一步都非常小心,脚下悄无声息。我顺利地爬到上头。
这是敞开式消防梯,踏板都是钢铁的,如果我们笨手笨脚地攀爬,有可能会触发警铃。芬雷跟在我后面,右手抓住栏杆,左手抓着枪。他的身后是哈伯勒,紧张得都不敢喘气。我们都爬上去了,花了几分钟时间爬到四十英尺的高处。我们屏息敛气地站在小小的顶端平台上,我耳朵紧贴到门上,听到里面没声音。哈伯勒拿出他的办公室钥匙,紧紧捏在手里以防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他找出开这扇门的钥匙,慢慢地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插进锁眼里。我们都屏住呼吸,他转动钥匙,锁“咔哒”一声,门向后弹开了一些。我们都屏着呼吸,没有一点声音,静悄悄的。哈伯勒把门轻轻地小心地慢慢地推开,芬雷接手上前把门再打开些,让我进去。我闪进里面,紧贴在墙上,一直摁着口袋,防着灌满汽油的瓶子从那里面掉出来。
办公室地板上映出一片灯光,一直照到消防梯的栏杆上,那是从四十英尺下面透过来的。货仓里点着弧光灯,从大办公室的窗子里映出。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办公室里面的一切。我所看见的,让我的心跳都差点停止了。
我从来没相信过运气,任何时候都没相信过。也从来不依赖运气,因为我从来没有过。可现在我真是太幸运了。三十六年来的坏运气和麻烦在一瞥之间一扫而光。神祗们终于站在了我的肩上,对着我大喊驱使我向前。就在这一瞥之间,我知道了自己会赢。
因为孩子们正睡在办公室里。哈伯勒的两个孩子,本和露茜,正趴在一堆空麻袋上睡觉。睡得很熟,完全不存戒心,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就像普通孩子那样熟睡着。他们仍穿着星期一的校服,但浑身脏乱不堪。他们活像是图画上旧时纽约街头衣衫褴褛的流浪儿童,趴在那儿睡得死死的。
早上四点,我的幸运时间。
由于顾虑着孩子的安危,我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这使得整个事情变得颇为棘手。我脑子里曾掠过无数个进攻方案,但没有一个是完全可靠的,总会夹带着某种不好的结果,也就是学院里的教官所称的不能令人满意的方案。我脑子里一再浮现出孩子们在滑膛枪扫射下鲜血四溅的场景。孩子和滑膛枪是不兼容的。而且,我眼前总会清晰地呈现出四个人质、两把滑膛枪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情景。我总是会清晰地看到两个惊恐万分的孩子和查莉在伊萨卡的轰鸣中尖叫的场景。所有这些因素都凑到一起了,我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应付这种局面。如果能让孩子们单独在另一个地方熟睡,我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然而,这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竟然真是这样。狂喜的欢叫在耳边响起,我感觉就像是身处大型体育场的狂热气氛中。
我向他俩转过身,拢起手掌对着他们的耳朵,叫他们向我靠近些,尽量压低嗓音。
“哈伯勒,抱着女孩,”我悄声说,“芬雷,抱那男孩。用手捂住他们的嘴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把他们抱到老树那边去。哈伯勒,把他们带到车子后面,和他们一起呆在那儿等着。芬雷,回到这儿来。马上行动,悄悄的。”
我抽出“沙漠之鹰”,打开保险。然后用手腕夹住门框,伸过手去拉里面那扇门。芬雷和哈伯勒匍匐着进去,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干得不错,动作很到位。
他们用手掌捂住孩子的小嘴,抱起孩子,回出来,从我的点44枪管前绕过去。孩子们醒了,挣扎起来。他们睁大眼睛看着我。哈伯勒和芬雷把他们抱到消防梯顶上,沿着长长的阶梯悄然而下。我从门口退到金属平台上,找了一个掩护他们的角度。
我看着他们慢慢下了消防梯,下到地面,跑到栅栏边,过了那个洞口。
他们穿过灯柱照射的田野,从我脚下四十英尺以外遁入黑夜之中。
我松了口气。把枪放低,仔细地听着。除了一阵阵些微的摩擦声,巨大的金属货仓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我猫着身子钻进办公室,爬到窗子那儿,慢慢抬起身向下张望,看见了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场景。
下面,货仓地上架着一盏强烈的弧光灯,把这一片大地方照得如同白昼。这是老大一块地方,足有一百英尺长,也许有八十英尺宽,六十英尺高。里面堆满了钞票。一堆堆的钞票堆满了整个货仓。那是一个大约五十英尺高的钱堆,一直堆到后面的角落里,堆成一个坡面,这是一座钞票堆出的山头。后面隆起的部分真像是一座绿色的冰山,极为壮观。
我看见蒂尔在货仓角落里,坐在这座钱山的低坡上,差不多有十英尺高的地方,滑膛枪横搁在他的膝盖上。在后面那座绿色的冰山映衬下,他就像个小小的侏儒。离我五十英尺开外,我看见克林纳那老家伙了。他坐在坡面更高的地方,坐在四十吨钞票上面,也是把滑膛枪横搁在膝盖上。
两把滑膛枪形成交叉火力对着罗丝柯和查莉·哈伯勒。她们在我脚下四十英尺的地面上就像两个小人。她们在被迫干活。罗丝柯拿着一把雪铲,是他们冬天用来铲雪清道的家什。她把钞票铲到查莉身旁,查莉把钱塞进空调纸板箱里,用一把园艺耙把票子压实。两个女人后面是一排已封好的箱子,她们面前是大堆的票子。她们在我下面被逼着干苦力,在我的下面,在美元堆成的山头下面,像两只小蚂蚁。
我屏住呼吸,看得呆住了。这场景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我发现克林纳的黑色小型货车倒了进来,进了卷闸门里,停在蒂尔的白色凯迪拉克旁边。两辆车子算是大家伙了,但在这座钱山旁边简直不算什么,简直就像海滩上的玩具车,这太惊人了。这是神怪故事里的魔幻场景,像是童话故事里面巨大的地下洞穴里的翡翠祖母绿宝藏。
在大型弧光灯的照耀下,所有的东西都闪闪发亮。地面上活动着的人都显得非常小。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场景是真的。哈伯勒说过,一元票面的一百万美元是一个很惊人的场面。而我眼中见到的是一元票面堆积的四千万美元,简直就像高高的云团似的耸立在我面前。
那两个小人形在山脚底下的劳作简直像是在搬移大山。对她们而言,这钱山比一幢房子还高大,比两幢房子还高大。这是难以置信的高山。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货仓。这些钱可是堆得贴贴实实,四千万美元全是一元票面堆积起来的。
那两个女人被单调繁重的劳作折磨得精疲力竭,就像在残酷的操练下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士兵。她们心里已忿然地嚷叫着要歇下来,而两条腿还在机械地挪动着。她们一铲一铲地挖着钱山,把钱装进箱子,这是毫无希望的劳动。海岸警卫队的撤离让克林纳惊喜万分,他手忙脚乱之际没来得及做好准备,而货栈里堆满了现钞,于是罗丝柯和查莉就被抓来做了劳工。蒂尔和克林纳像监工似的冷漠地看着她俩,好像也明知她们已经做不动了,而这搬不尽的钱山简直要把她们埋在这儿了。这劳作会吞噬了她们,使她们过度劳累窒息而死。
我听到芬雷在消防梯上踏出轻轻的脚步声,从办公室里爬出去,在外面的金属平台上和他会合。
“他们回到车上了。”他悄声问我,“我们这儿怎么着?”
“把两杆滑膛枪搞掉,准备好。”我悄声说,“罗丝柯和查莉看上去还行。”
他朝那明亮的灯光和发出声响的地方瞥一眼。
“他们都在这儿吗?”他悄声问我。
“你来看,”我轻轻地说,“别出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