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这是我的目标区域。
我把重点摆在主要街道上,再上下扩展一两个街区。我在四分之一英里和半英里之间来回斟酌着,大致框定了一个四分之一英里见方的区域。我把地图和电话簿并排放好,开始查找地址。
这片区域有十八家旅馆。我选了其中一家,拨了服务台的零号。
接待员回答了我。
“你们这里登记入住的客人有一个叫保罗·列侬的吗?”
一阵停顿,他在查登记簿。
“列侬?”他说,“没有。”
“哦。”我说着搁了电话。
我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停留在这一页头上的一家旅馆,把电话拨过去。
“你们有一个叫保罗·列侬的客人登记入住吗?”我问那个回答的声音。
一阵停顿。 棒槌学堂·出品
“没有,先生。”那人回答。
我接着来,一家一家地打过去。
“你们这儿有一个叫保罗·列依的客人登记人住吗?”我向每一个接待员发问。
每次都是一阵停顿,他们在查阅登记簿,我能听见纸页翻过的沙沙声。他们有些是用电脑的,电话里传来键盘的嗒嗒声。
“没有,先生。”他们都这样说。
我躺在床上,把电话机搂在胸前,从列表上那十八家旅馆打到第十三家。
“你们有一个叫保罗·列侬的客人登记入住吗?”我问。
我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
“没有,先生。”第十三个接待员说。
“哦。”我放下电话。
我又抓起电话拨了第十四个号码。一阵忙音,我放下话筒,然后接着拨了第十五个号码。
“你们有一个叫保罗·列依的客人登记入住吗?”我问。
一阵停顿。
“他住一二0房间。”第十五个接待员说。
“谢谢。”我说,放下了电话。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我把电话搁回床头柜,查看了一下地图。这第十五家旅馆离这儿有三个街区,在往北的主街上。我把房间钥匙留在床上,出去钻进车里。引擎还热着呢。
我得在二十五分钟后赶到那儿。
我向东驶过三个路口后向左拐弯,然后向北穿过三个路口,再拐弯。绕过一处路面凹凸不平的转盘路口,我找到了第十五家旅馆,把车停在门口。我走进大堂,这地方暗沉沉的看着就挺脏。灯光也不明亮,像是在洞穴里似的。
“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吗?”柜台上的接待员问道。
“没事儿。”我说。
我循着墙上的指示牌走过仄逼的过道,找到了一二0房间,敲了敲门。我听见门链“咔啦啦”地扣上的声音。我站在那儿。门拉开了。
“嗨,雷切尔!”他说。
“嗨,哈伯勒!”我说。
他有一大堆问题要冲我发问,但我得把他拖到车里再说。我们在路上有四个小时,足够聊的。我们必须马上动身。我比计划提前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我得留着,估计接下去这段时间对我大有用处。
他看上去不错,没有形销骨立。他在外逃亡了六天,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更顺眼了。他过去那种优越自得的劲儿已荡然无存,这使他显得更精干了,也更有点坚毅的模样,更像是我这一类人了。他一身都是连锁店买来的廉价服装,而且还穿着短袜。一副不锈钢边的老式眼镜架在脸上,原先戴劳力士金表的手腕上是一块七美元的液晶表。这模样很像是个管道工或是当地哪家汽车连锁店的修理工。
他没有行李,可谓轻装简行。他只是抬眼朝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就跟我出来了。
好像还不相信自己在路上的亡命生涯这就结束了,好像还在某种程度上留恋这种生活。我们穿过幽暗的大堂,走进外面的夜色中。他看见门口那辆车停住了脚步。
“你坐查莉的车来的?”他问。
“她很担心你。”我告诉他,“她叫我来找你。”
他点点头,看上去一片茫然。
“车窗玻璃涂了什么颜色了?”他问。
我朝他笑笑,耸耸肩。
“别问了。”我说,“说来话长。”
我发动车子,驶离旅馆。他本该马上问我查莉怎么样了,但好像有什么事情使他大为困惑。我看得出来,当他拉开旅馆房门时,心头准是涌过一阵释然的浪潮。不过,也觉得有些懊丧,那是因为自信心的缘故。他一直在东躲西藏,以为自己还挺有两下子,不料却被人找到了。他一方面觉得释然,一方面又颇感失望。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
我又朝他耸耸肩。
“容易。”我说,“我有过许多次这样的经验了。我找过许多人。在军队时,许多时间都花在找人的事儿上。”
我穿过那些棋盘形的街道,准备返回高速公路。我看见西边一条长长的灯河,那儿上坡的匝道就像是迷宫中央的一枚大奖章。我又从刚才绕行过的转盘路口绕出去。
“那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我有可能躲在你根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呢。”
“不,你不可能。”我说,“这是很明显的一点,所以就使事情变得容易了。你没有信用卡,没有身份证明,没有驾照。你只有现金。所以你没法坐飞机,也不能租车。你只能坐公共汽车。”
我找到了上坡的匝道。注意着变车道,小心打着方向盘。我加快车速冲上坡道,汇入了返回亚特兰大的车流中。
“这就给我一个启发。”我对他说,“于是,我设身处地从你的角度来思考。你非常担心自己的家人,所以我估计你不会远离玛格雷夫。你要让自己仍然处于能够和家人接触的范围内——不管是有意识还是下意识。你坐出租车到了亚特兰大的汽车站,是不是?”
“没错,”他说,“从那儿开走的第一班车是去孟菲斯的,我等下一班车,孟菲斯太远了。我不想离开太远。”
“这一点又让事情变得容易了。”我说,“你围着玛格雷夫打转,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以逆时针方向打转。如果让人们自由选择,一般人大多会选择逆时针方向转移,这是一个普遍规律,哈伯勒。我所要做的是计算天数和研究地图,推测你每一次落脚的地点。我估计星期一你会在亚拉巴马州的伯明翰,星期二是蒙哥马利(亚拉巴马州的首府),星期三是哥伦布(佐治亚州中部城市,比布县县城)。星期四我稍稍感到有点头痛,我猜是梅肯(佐治亚州西部城市,靠近亚拉巴马州),但我想这地方也许离玛格雷夫太近了。”
他点点头。
“星期四是个噩梦,”他说,“我是在梅肯。那是个可怕的地方,连眼睛都没合上过。”
“那么,星期五早上你就挪到奥古斯塔了。”我说,“我另外下了一个很大的赌,押你会在这儿呆两个晚上。我估计你在梅肯会担惊受怕,也许都耗尽了精力。这我不敢确定。我今天晚上差一点要奔格林维尔去了。去南卡罗莱纳。但我的猜测还是准的。”
哈伯勒不吱声了。他以为自己是个隐形人,却围着玛格雷夫在打转,玛格雷夫像夜空中闪烁的灯塔。
“但我用的是假名。”他不服气地说。
“你五个晚上都用了假名。”我说,“五个晚上,在五家旅馆用过五个名字。第五个名字和第一个名字是一样的,对不对?”
他惊讶极了。他想了想,点点头。
“你到底怎么会知道的?”他又问。
“我搜寻过许多人。”我说,“再说对你也有一点儿了解。”
“了解什么?”他问。
“你是个披头士迷。”我说,“你告诉我,你去过达科他那幢大楼,而且还去英格兰的利物浦寻访。你的卧室里收藏了披头士几乎所有的CD唱片。所以,头一个晚上,你在那家旅馆柜台上签下的名字是保罗·列侬,对不对?”
“没错。”他说。
“但不是约翰·列侬。”我说,“人们一般会保留他们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总是这样。所以你是保罗·列依。星期二,你是保罗·麦卡特尼(及下文的哈里森((GeorgeHarrison)、斯塔尔(Ringostarr)都是与列依搭档的披头士四人组成员),星期三,你是保罗·哈里森,星期四,你是保罗·斯塔尔。星期五在奥古斯塔,你又用那个开始用过的名字保罗·列侬,对不对?”
“没错。”他说,“可是,奥古斯塔有数不清的旅馆呢,因为这里是传统的高尔夫度假胜地。你怎么找来的?”
“我是这么想的,”我说,“你来这儿是星期五上午,将近中午时分,从西面过来,像你这样的人一般会走自己习惯的路线,这样会感觉更安全些。你在公共汽车上坐了四个小时,已经非常紧张了,你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所以你走了一段路,也许是四分之一英里。然后你又开始惊慌起来,钻进了主街,走过一两个路口。这样一想,我就可以把范围圈定得很小。十八家旅馆。你是在第十五家。”
他摇了摇头,心情颇复杂。我们在黑暗中赶路,宽大的宾利车一路颠簸,稍稍有点超速。
“玛格雷夫的情况怎么样?”他问我。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试探性地提出这个问题,好像已经在担心了。我则担心着怎么回答。我把油门松开一点,放慢了一点车速,提防他过度紧张而拽住我。我不想毁了这辆车,不想在这上面花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