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他不可能把尸体留在那儿,让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给撞上。所以你们要找的是三个人。”
芬雷苦苦思索着。
“所以?”他问。
“所以,我在这里面是什么角色?”我说,“是那个射手,那个变态狂,还是遮掩尸体的白痴?”
芬雷和贝克面面相觑,没有回答我。
“所以,你们是想问我是什么角色?”我问他们,“我和两个同伙开车到那儿,我们半夜里把那人杀了,然后那两个同伙开车走了,而我偏要留在这儿?我干吗要这么做?这是胡扯,芬雷。”
他没有回答。他在思考。
“我没有两个同伙,”我说,“也没有车。这样,你们也许会说被害人是步行去那儿的,而我也是走路过去的。我跟他碰上了,我手法隐蔽地枪杀了对方,俨然是一个行家,然后找到子弹壳,拿了他的皮夹,把他的口袋掏空,却忘了他的鞋子。接下来我把枪支、消音器、皮夹和电筒、手机、子弹壳都藏好。转身我又完全变了个人,像个疯子似的把那具尸体踢散了架。然后,我整个儿又变了另外一个人,徒劳无功地试图把尸体掩藏起来。再接下来,我在大雨里等了八个钟头,然后又走到镇上。这是你们最好的猜测了。可这完全是胡扯,芬雷。你想,我为什么要在大雨里等八个小时,一直等到天亮,这才徒步离开凶杀现场?”
他看了我很长时间。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 棒槌学堂·出品
像芬雷这样的人,绝不会道出显露内心矛盾的言语。他看上去是退缩了。要这样办案简直就是胡扯,而他明白这一点了。然而,要命的是局长有了新证据。
他不可能走到上司那儿对他说:你完全是在胡扯,莫里森。他的顶头上司要把一个嫌疑犯置于刀俎之下,他不可能自作主张改变方向。他可以发掘我不在现场的证据。那是他可以做的。没人会为了他做事认真而责怪他。接下来他可以对莫里森提交新的证据。眼下他非常痛苦,因为七十二小时给浪费过去了。
他预感到这里边有个大问题。他得去禀告上司,事实上我昨天半夜不可能在那儿。他也许只能费尽口舌,好言好语地向那家伙去解释。
一个六个月前才来到这儿的新下属,要应付这样的事儿也真是难为他了——况且你要应付的上司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真是一筹莫展,真是痛苦啊。他坐在那儿,艰难地呼吸着,面有难色。只能让时间帮他走出困境了。
“那电话号码,”我问,“你说过那是一个移动电话号码?”
“你说号码,”他说,“没有区号,前缀是移动网号。”
“好啊,”我说,“问题是你们不能确定那是谁的号码,因为移动电话公司的主管部门不肯向你们透露,是不是?”我说。
“要有搜查令他们才允许查证号码主人。”他说。
“但你们亟须知道那是谁的号码,对不对?”我说。
“你知道不用搜查令查证持号人的方法?”他问。
“也许吧。”我说,“为什么你们不打过去看看是谁接这个电话呢?”
他们没想过这一招。又是一阵沉默。他们有点尴尬。他们没有互相对看,也没看我。只是沉默。
贝克想从这窘境中脱身,留下芬雷一个人来接这个球。他整理一下文件,比画着手势要到外面去处理一下。芬雷挥手让他出去。
贝克起身走了出去。悄悄地把门拉上。芬雷刚一张嘴,又闭住了。
他得挽回一点面子。
“那是移动电话,”他说,“我即便打过去,也不知道那是谁的电话,更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接的电话。”
“听着,芬雷,”我说,“我才不在乎那是谁的电话。我只在乎那不是我的电话。明白吗?那不是我的电话。所以你打过去不管是亚特兰大的约翰·杜【注】接的,还是查尔斯顿的简·杜接的。反正你就明白那不是我的电话。”
【注】杜(Doe),假设者的代名。约翰·杜指男性不知名者,下文简·杜指女性不知名者。
芬雷凝视着我,指甲在桌上叩击着,保持着平静。
“你知道怎么做,”我说,“打这个号码,找个借口随便编个什么故事,说是技术故障也好,说对方欠费也行,或者就说是电脑差错,让对方确认自己的姓名和住址。来吧,芬雷,你他妈的还是侦探呢。”
芬雷身子俯向搁号码的位置,棕色的长手指把那张纸捋了回来,倒过来看了看那上面的号码,拎起电话。他拨了号码,按下通话键。
接通的铃声响彻整个屋子,那是响亮而急迫的电子声。声音停下了。
有人接起电话。
“保罗·哈伯勒,”一个声音说,“有什么事儿可以为您效力?”
带点南方腔,很自信的口吻,习惯于接电话的样子。
“哈伯勒先生?”芬雷搭腔道。他盯着桌面,写下名字,“下午好。这里是电话公司移动服务部。我是工程经理。我们接到报告说你这个电话号码有问题。”
“有问题?”那声音说,“我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嘛。我没有报告过电话有问题。”
“从你打过来的声音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芬雷说,“我们与你联系是怕万一有什么问题,先生。我现在用信号强度表在测试,确切说来,先生,音量是有点低。”
“我听到你那边打过来的声音不错。”那声音说。
“喂?”芬雷说,“你的声音有点轻,哈伯勒先生。喂?先生,你知道,如果我能确认你这个号码现在所在的具体地理位置,那会有很大帮助。我这会儿正在和发射部门联系。”
“我现在在家里。”那声音说。
“好,”芬雷说,他又拿起钢笔,“你可以把确切地址告诉我吗?”
“难道你没有我的地址?”那声音里好像毫不掩饰地表示这事儿有点滑稽可笑,“你是想把每月的账单寄给我吧。”
芬雷向我瞄了一眼,我对他笑笑。他做了个鬼脸。
“我现在是在工程部,先生。”他也带着点好笑的口气说。仿佛表示只是就彼此间的业务关系讨论技术问题,“客户的具体问题归另一个部门管。我可以查一下数据,但可能要有一会儿时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是不是?先生,在我把音量强度计表接在你电话上时请一直保持通话状态,以便我能了解你确切的音量强度,明白吗?你可以把地址报给我,除非你想朗读一首自己最喜爱的诗歌或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声音变得尖细的扬声电话里,那个叫哈伯勒的人发出一阵大笑。
“好吧。这就告诉你,测试吧,测试吧,”那声音在说,“这是保罗·哈伯勒,现在正在家里,这儿是贝克曼路二十五号,我再说一遍,零一二一五,贝克曼路,是在一个小小的老镇子玛格雷夫,是玛—格—瑞夫,是在美国佐治亚州。我的信号音量怎么样?”
芬雷没有回答。他看上去面有惊色。
“喂?”那声音说,“你还在吗?”
“在呀,哈伯勒先生。”芬雷说,“我就在这儿。没发生任何问题,先生,只是一个错误的警告吧,我猜想。谢谢你的合作。”
“没事,”那个叫哈伯勒的人说,“别客气。”
对方挂断电话,线路忙音“嘟嘟嘟”响遍整个房间。芬雷搁好电话,靠回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开始自言自语。
“他妈的,”他说,“就在这镇上。他妈的,谁是这个保罗·哈伯勒?”
“你不知道这个人?”我问。
他看着我,有点发窘,好像忘了我还在这儿。
“我到此地才六个月,”他说,“什么人都不认识。”
他俯身朝前,按了桃花心木桌子上的对讲机按钮,召唤贝克进来。
“你知道一个叫保罗·哈伯勒的人吗?”芬雷问他,“保罗·哈伯勒,就住在镇上,贝克曼路二十五号,知道他么?”
“保罗·哈伯勒?”贝克说,“当然认识。他就住在这儿,就像你说的,一直住在这儿。全家都在这儿。斯蒂文森认识他,好像跟他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他们关系挺不错,我想。他们经常一起打保龄球。哈伯勒是个银行家。就是那种做金融业务的人,你知道,那种大手笔的买卖,他在亚特兰大也有业务。那儿都是一些大银行。我时不时地看见他。”
芬雷看着他。 棒槌学堂·出品
“是他接了那个电话。”他说。
“哈伯勒?”贝克说,“就是这儿玛格雷夫的哈伯勒?这可真他妈怪了。”
芬雷转向我。
“我猜想,你要对我们说你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他问我。
“从来没听说过他。”我说。
他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转向贝克。
“你最好去把这个哈伯勒带来,”他说,“贝克曼路二十五号。上帝知道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当然我们最好还是跟他谈谈。对他客气点,你知道,他或许是一个受人尊重的人。”
他又扫了我一眼,离开了房间。沉重的门扇“砰”地合上。贝克伸手关掉录音机,把我带出办公室,又带回号子里。我走进去,他跟进来给我除下手铐,挂回他的腰带上。他走出去关上门,转动着钥匙上锁,那电动门闩落到了位置上。
他抬腿而去。
“嗨,贝克!”我喊他。
他转身走回来,冷冷地看着我,没有友好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