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我问。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们是不是给了你一大笔钱?”他说,“你过得像一个倒霉的无业游民。荣誉退役证,有还是没有?”
“有。”我回答。“当然有。”
他又记了下来。想了一会儿。
“你当时的感觉如何,让你离职的时候?”他问。
我想了一下,朝他耸耸肩。
“没让我有什么感觉,”我说,“我只是感到自己曾在军队干过,现在我不在军队了。”
“你感到痛苦吗?”他问,“让你走人的时候?”
“没有。”我说,“干吗痛苦?”
“一点问题也没有?”他问。好像总得有点什么事情似的。
我感到必须给他一点什么答案。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我一出生就在军中混了。现在我出来了,出来感觉也挺不错的。感到很自由。想到今后整个人生,我还是感到有点小小的不自在。还没等我理出个头绪,人生又得从头开始。我惟一的问题是挣钱过日子。怎么才能既不失去自由又能赚钱糊口,好像不是一桩容易的事儿。这六个月来,我还没挣到一分钱呢。这是我惟一的问题。但我不想跟芬雷说这些,他会把这视为作案动机。他会断定,我想以抢劫来维持自己的流浪生活。在仓库里犯事。为这目的去杀人。
“我想这个转折是有点难。”我说,“特别是我从小就处于那样的生活环境里。”
芬雷点点头,思索着我的答案。
“为什么你这么特殊?”他问,“你是自己申请退伍的吗?”
“我从来没有主动申请过什么事情,”我说,“这是军人的基本准则。”
又是一阵沉默。
“你有什么特长?”他问,“指你服役时期。”
“先是接受了一般性的军事训练。”我说,“那是按部就班的一套。随后在特勤部门干了五年。最后六年,我转到别的方面去了。”
这又让他发问了。
“是什么事情?”他问。
“凶杀调查。”我说。 棒槌学堂·出品
芬雷靠向椅背,咕哝着,尖弧形的指甲又轻叩桌面。他凝神注视着我,吸了口气。向前倾过身子,用手指点着我。
“嗯,”他说,“我会把你的事情都了解清楚。我们有你的指纹。军方应该有你的档案。我们会拿到你的服役纪录。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细节。我们会向汽车公司调查,检查你的车票,找到那个司机,找到那些乘客。你的话是否属实,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当然,如果事情确实像你说的这样,我们也许会放你走,当然会这样,最后的决定取决于所有的细节,而那些细节目前尚不清楚。”
他停了一下,又吸了口气,注视着我的脸。
“你得知道,我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他说,“从大面上看,你处境不妙。一个到处流浪的人。没有住址,没有履历。你的故事也许都是扯淡。你也许是一个逃犯。你也许在几个州都犯下了谋杀案,我现在还不知道而已。我不可能在这些怀疑没有打消之前给你什么优惠待遇。即便现在,我干吗不能保留这份怀疑呢?在我们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前,你得被关押起来,行吗?”
这是我料到的。也恰恰是我想到的一套说法。但我只是看着他,摇摇头。
“你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我说,“那倒真他妈的没错。”
他又扫回目光。
“如果我错了,星期一中午我请你吃饭。”他说,“就在埃诺的餐厅,以弥补今天的遗憾。”
我又摇摇头。
“我可不想在这儿找什么搭档。”我说。
芬雷只是耸耸肩。取出录音机,倒回带子。拿出盒带。在那上面写着什么。
他按了一下那张宽大的桃花心木桌子上的对讲机,唤贝克进来。我等着。天还是很冷,但我身上终于干了。雨从佐治亚的天空落下来,浸透了我全身,现在已被办公室里的空调抽干。具有抽湿功能的机器把我身上的雨水吸走,通过管子排出去了。
贝克敲敲门进来了。芬雷要他送我去隔离室,然后他向我点一下头。那意思是说:如果你最终被证明不是那个杀人凶手,请记住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也向他点点头。我的意思是:你花费时间把我烦了个够,这当儿那凶手正逍遥法外呢。
那号子很像敞开式平面布置的主厅里一个宽大的壁龛,用竖列的栅条隔成三个小间。正面的墙面也全是栅条。门铰链连着每个隔间。那金属构件闪露着隐隐的光泽,看上去像是钛金属。每个号子里都有地毯,但里边空空荡荡的。没有家具,也没有床铺什么的。只是一个造价不菲的囚室,就像你以前见过的那种老式监号。
“这儿没有过夜的卧具吗?”我问贝克。
“没有。”他回答,“稍后你要被送往州里设施齐全的地方去。车子六点钟到这儿。星期一早上再用车把你送到这儿。”
他丁零当啷地关上门,转动着钥匙。我听着锁栓完全贴紧穴栓的声音。电子锁。我从口袋里拿出报纸。脱下外套卷成一团。我在地板上平躺下来,把卷起的外套填在脑袋下面。
现在我是真的没戏了。我得去那个监狱过周末。我不能呆在这个警察局的号子里。似乎没有别的招儿。可我知道民事监狱是怎么回事。许多军队开小差的家伙就是在民事监狱里找到的——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监狱方面自然要向军方通报。宪兵就去把他们带回来。出于这样一种机缘,我见识过民事监狱。那不会让我有很大兴趣去胡思乱想一番。我躺在这儿心烦意乱地听着警察办公大厅里的噪声。电话铃响,电脑劈里啪啦,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警察们走来走去,低声咕哝着。
我想把那张顺手捡来的报纸看完。整版都是总统为自己竞选连任的屁事。那老家伙到了墨西哥湾沿岸的彭萨科拉(美国佛罗里达州西北部城市)。他想在他孙子们头发变白之前把那些预算亏空填平。他对许多耗钱的项目大砍大削,就像是拿着砍刀一阵风似的在丛林里劈出一条生路。他大驾光临彭萨科拉,硬是要去看望海岸警卫队。最近这十二个月里,海岸警卫队一直在搞海上主动出击战术。
这整整一年,他们每天都大规模出动,登船搜索那些他们闻着气味不对的船只,就像佛罗里达海岸朝外推开了一面盾牌。军方宣布的消息自然有些夸大其词——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如此成功。全都让他们逮住了,主要是毒品,也有枪支,还有从海地和古巴偷渡过来的非法移民。这种海岸管制几个月搞下来就使得整个州的犯罪率明显下降,几千英里的海岸线趋于安宁。真是战绩斐然。
然而,这一切就要废止了。要维持这样的行动需要昂贵的费用。
海岸警卫队的预算出现了严重赤字。总统说他不可能提高预算。事实上,他还必须削减预算。经济状况已是一团糟,他都不能干别的事了。所以,海岸管制行动可能将于七天后被取消。总统大老远地跑来是想表现出一副政治家的风度。
这道法令一出台必定激起天怒人怨,因为人们总想着防患于未然要比事后补救更为有利。而华盛顿的圈内人士则感到高兴,他们认为在防暴警察身上花五十美分,要比在远离选民两千英里外的海面上花两百美元要看得出效果。吵个不停的听证会搞了一轮又一轮。报纸上那帧带污渍的照片上,总统像个政治家似的在作现场演说,他说他对此也无能为力。我不再看了,因为只会越看越窝火。
平静下来后,我脑子里想像着音乐之声。是《烟囱闪闪亮》的合唱。第一段结束时,掐住喉咙的叫喊给人一种狼嚎似的感觉,真的是很棒。人们说你得坐上几天的火车才能懂得旅行布鲁斯的调门。他们错了。要理解旅行布鲁斯音乐,你得羁押在什么地方。关在号子里,或是在军队里——就是那种把你圈起来的地方。
那种地方烟囱陡然闪亮的身影,像是远处的一个象征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的灯塔。我躺在那儿枕着外套,听着脑子里想像的音乐。最后,当第三段合唱结束时,我睡着了。
贝克踢着栅条时我醒过来了。他们慢吞吞地踢弄出那清脆的响声,像是葬礼上的钟声。贝克和芬雷一起站在那儿。他们低头看着我。我依然躺在地上,我觉得躺在那儿很舒服。
“你说你昨天半夜里是在哪儿来着?”芬雷问我。
“在坦帕上了长途车。”我说。
“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证人。”芬雷说,“他说你昨天晚上是在仓库那儿。在那儿走来走去。半夜里。”
“彻头彻尾的胡说,芬雷,”我说,“完全不可能。他妈的谁是这个新证人?”
“证人是莫里森局长。”芬雷说,“警察局长。他说他肯定在这之前见过你。现在想起是在那儿见过。”
第三章
他们给我戴上手铐,带回那个红木办公室。芬雷坐在那张两面旗帜前的大办公桌旁,头上是那架老式大钟。贝克在办公桌边上搁了一把椅子。我坐在芬雷对面。他拿出录音机,费力地拉出带子。
把麦克风摆在我们中间,轻叩指甲试了一下。倒好录音带。准备完毕。
“最近这二十四小时,雷切尔。”他说,“说具体点。”
这两个警察兴奋地掰着指关节。一个线索不清的案子突然间证据确凿,他们真是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