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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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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娜娜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并不了解她们!……你那些正经女人甚至连干净都说不上!对,她们根本不干净!在她们当中你未必找得出一个女人,能像我这样子,把身子脱得光光的让人看……说实话,你的那些所谓正经女人,只能叫我好笑!我要警告你,你不要把我逼得太厉害,小心我说出我们事后都后悔的话.”

伯爵只是低声骂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娜娜脸色也一下子变白了.她一声不吭,瞧了他一会儿.尔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要是你的老婆让你当王八,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做出一个威胁的动作来.

“那么,要我欺骗了你呢?”

“哦!你呀.”他耸了耸肩膀,悄声说道.

的确,娜娜本来并没有恶意.她本来只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所以在谈话一开始,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当面说他是王八.她本来只希望他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可是,到了后来,他把她惹怒了,她也只好有什么说什么了.

“那么,我的小宝贝,”她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把我缠了两个钟头的目的是什么……还是回去找你的老婆去吧,她正在和福什利干那种事呢.是的,一点也不错,他们在泰布街,就在普鲁旺斯街的拐角上,你看,我把地址都告诉你了.”

她看见缪法像头部被猛击一槌的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得意洋洋地接着说道:

“要是正经女人插进来,抢走我们的情人!……说真话,那些正经女人,就够规矩的了!”

可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伯爵猛然把她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接着抬起脚跟,想踩烂她的脑袋叫她闭嘴.她几乎吓得魂不附体,好一会儿缓过来.他气得晕头转向,像个疯子,在房间里胡乱走动.她见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发抖,不禁流下了眼泪.她后悔得要死.随后,她将身子蜷缩在炉火前,一边让火烤身子的右边,一边安慰他.

“亲爱的,我向你发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否则,我是决不会说的……再说,这也许不是事实.我并没有去核实.只是听别人说的,外边有人在谈论;但是,这能算证据吗?啊!算了吧,你犯不着自找烦恼了.我要是男人,我才瞧不起女人呢!你也知道,女人嘛!从上层到下层,全是一路货色:都是一些穷奢极欲的婊子.”

她大骂女人,想以此减轻他所受的精神打击的痛苦,竟然忘记自己也是女人.可是他根本不想听她的话,也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他气得直跺脚,然后穿上高帮皮鞋和礼服.他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儿,接着,仿佛最后才找到了门,走了出去.娜娜非常恼火.

“好吧!一路顺风!”房间里虽然只剩她一个人,她仍然大声说道,”这个家伙还算是有礼貌的,我同他讲话时,他一句话也没说!……我还一个劲儿去安慰他呢!他在这里惹得我恼火,我却先改变了态度,还一再向他表示道歉,我真是够客气的了.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很不高兴,她用两只手在腿上搔痒.终于,她拿定了主意……

“呸!去他妈的!他戴了绿帽子,那又不是我的过错!”

她把浑身都烤到了,觉得暖暖和和的,便一下子钻进被窝里,一边按铃,叫佐爱让等在厨房里的那个男人进来.

缪法怒气冲冲地走着.外面刚才下了一场暴雨,他在泥泞的路上,一走一滑.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凝视天空,只见团团乌云在急速掠过月亮,此时此刻,奥斯曼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沿着歌剧院的工地,专挑黑暗的地方走,嘴里嘟嘟哝哝说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这个婊子愚蠢而又狠毒,编造出这些谎言来欺骗他.刚才他的脚跟应该对准她的脑袋,并且把它踩得粉碎.总之,他蒙受了奇耻大辱,他发誓永远也不来看她了,永远不来碰她一下子;否则,他就是孬种.这时他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啊!这个赤身**的妖精,愚蠢得像只在烤着的鹅,居然敢诽谤他四十年来所崇敬的一切!这时,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了,大片银色的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顿时感到恐惧,不禁呜咽起来.他很失望.惊慌,似乎坠入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

“我的天!”他结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走过一条条林荫大道,晚归的行人大步流星地从他身旁走过.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婊子胡诌的事又开始出现在他的热乎乎的头脑中,他迫使自己逐一分析一下其中的真实程度.要到明天早上伯爵夫人才从德.谢泽勒夫人的古堡里回来.事实上,她完全可能在昨天晚上就回到了巴黎,在那个男人家过夜.他现在回顾起在丰岱特庄园居住时的某些细节:比如说那一天晚上,他在树下突然撞见萨比娜,她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男人当时也在那里.那么,难道现在她就不能在他家里吗?他越想越觉得娜娜说的事是很有可能的.最后,他觉得自然而且必然的会发生这种事.当他自己在一个婊子家里脱掉外衣时,他的老婆在一个情人的卧室里宽衣解带,这是最简单的.最合乎逻辑的事.他这样一边推理,一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疯狂的肉欲中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身上不断扩大,并蔓延到他的周围,征服了他周围的人.这一幕幕情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发热的头脑中.他脑海里浮现出赤身**的娜娜,突然间他又联想到赤身**的萨比娜.在这种幻想之中,他把这两个同样寡廉鲜耻的女人相提并论.同样受淫欲的驱使,想着想着,他不禁打了一个踉跄,几乎被行车道上驶来的一辆出租马车撞倒.从一家咖啡馆里出来的一些女人,嘻嘻哈哈用胳膊肘对他推推搡搡.这时,他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流下了眼泪.他不想在人面前呜呜咽咽,便钻进黑乎乎的阒无一人的罗西尼街中,沿着寂静的房子,像个孩子似的一边走一边哭.

“完了,”他用低沉的声音叹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哭得很伤心,不得不倚到一扇门上,他用手捂住面孔,泪水浸湿了他的手.这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急忙离开那里.他感到羞耻.恐惧,像夜游者一样,迈着慌张步伐,见人就溜,倘若人行道上有人碰见他,他就竭力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担心别人看见他的肩膀抽动,猜出他干的丑事.他沿着格朗日—巴里特里亚街走,一直走到福布尔—蒙马特街.他被街上的如昼的灯光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来往回走.就这样,他在这一带走街穿巷,专挑光线最暗淡的地方走,他走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看样子他是向着一个目的地走去,虽然他经过的路拐弯很多,非常难走,但是他走得从容不迫,每到拐弯处,他的脚步都自动转弯.他终于走到一条街的拐弯处,他抬起头来一看,发现自己到了泰布街和普鲁旺斯待的交接处,也就是他的目的地.他本来只需要用五分钟就可以到达,但由于他头昏脑胀,却走了近一个小时.他记得上个月的一天早上,他曾来过福什利家,感谢他写了一篇文章,报道在杜伊勒里宫举行的一次舞会情况,他的名字曾在文章中提到.福什利住在底层与二楼之间的夹层里,几扇方形小窗户,被一家店铺的大招牌挡了一半,左边最后一扇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严,一道强烈的灯光从中间射了出来,窗户被分成两部分.他木立在那里,双目注视着这道光亮,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月亮消失了,天空墨黑,又下起冰冷的蒙蒙细雨,圣三教堂的钟敲了两点.普鲁旺斯街和泰布街隐没在星星点点的煤气灯的强烈灯光中,黄色的雾气把远处的灯光吞没了.缪法一动不动.那是一间卧室,他记得它的墙壁上挂着土耳其红棉布帷幔,房间的后边有一张路易十三款式的床.灯大概是搁在右边的壁炉上.他们也许睡觉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影在走动,那道亮光纹丝不动,就像夜明灯的光亮.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上面,心里筹谋着:他先去按门铃,不管门房如何叫喊,冲到楼上,用肩膀撞开门,扑到他们身上,当场把还没来得及松开膀子的他们抓住.但他想到自己没有任何武器,又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他决定把他们掐死.他把计划重新考虑了一遍,他想得非常周到,决定再等一等,等到证据确凿时再动手.如果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出现,他就去按门铃.可是,当他想到自己可能弄错时,他的心又凉了.他如果冲进去,会说出什么理由呢?他对自己原来的想法又怀疑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老婆不可能在这个男人家里.但是,他还是呆在那里,因为等久了,眼睛盯住不动,视线模糊起来,身体渐渐麻木了,变得软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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