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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H 2 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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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2 叙

言深把周一铠送去酒店,在车里与他提起明天周一璇回来香港。与Ellyn Tao的经纪人通过电话,彼此说定了一个措辞应付媒体记者,然后放他下车。

周一铠站在酒店门口,面对言深时始终停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目送黑色积架车子开出。点了支烟夹在手里,吐出第一口烟圈后转身走进酒店,这一转,撞到了正从内堂走出来的人。被撞的人抬头来,眉目清秀的女孩子,盯着他恍惚无措,一铠微笑着上下打量她。

片刻内堂又走出人来,男人,一手兜住女孩的肩膀,目光不悦的投过来问,“你是谁?”俨然一派男友的架势。

一铠把烟举到嘴边,笑容放大,他现在的情绪并不打算与眼前这一对情侣多做纠缠,什么也不说,径直绕开他们头也不回走进内堂。

周一铠再见到那个女孩子是第二天一早离开酒店,在大堂门口等候计程车去机场接妹妹。一辆红色车子停在面前,窗子拉下,驾驶位的人探头出来说早上好,声调活泼开朗,一铠认出这是昨晚撞到的女生,面无表情的回应早上好。

对方笑容明媚,伸出手来,“我是袁裴林,Penny,昨晚撞到我的人,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一铠回握,“Lawrence Chou,昨晚不好意思。”

“那你愿不愿意请我早餐当赔礼?”

一铠笑,耸肩摇头,“下次吧,正有事要办。”除去实话,也是婉转的拒绝之辞,面前的女生并不在他的审美范围内,并非不漂亮出挑,也并非没有气质韵味,只是自很多年前起,他所关注的女性比所有认识的人对他的想象都要贫乏。

奈何对方已经递出卡片到面前,名字,电话号码,一铠接过,“Penny,我记住了。”

车尾跟上来的计程车按响喇叭,一铠说再见,请司机开往机场。早已对这样的搭讪见怪不怪生出厌倦,周一铠因为犯过的错太刻骨铭心,所以比任何人都清醒自己在做些什么,靠在车子后座里,手中写着号码的字条轻轻一揉扔出窗外。点一只烟,自己要些什么,也只怕比别人都更懂得。

言深开车去上班,一早有人打来电话告知周一璇已经抵港,手续办妥。这对兄妹聚齐本港,言深可以想象短期内也许会很忙。

章天明带了伤人致死案的当事人的父母来办公室,两老在会议室里声泪俱下讲述死者生前对他们一家是如何糟糕,讲述他们的儿子完全是出于自卫。为自己的错误行为寻找各种开脱的理由,无可厚非,但实在人证物证都已摆上台面且无漏洞可钻,言深摇头,正巧林楠推门进来说戴律师电话找,把安抚情绪的难题丢给章天明,走出去。

戴正外出,说明了晚饭的时间地点,言深答好,但有些话到嘴边,终于没有说出口。挂下电话,握着水杯对窗外发愣。昨晚回到家中,言笑正穿着粉色公主裙,为明日的聚会雀跃,好不容易才安抚她睡着,答应明天下课去接她。戴家晔之于言笑的身份,言深感激又忧虑,这点也与母亲分享过,一样相差20岁,戴家父子之于童家母女,是巧合还是其他。小女孩迷恋事物和亲近异性的年龄,碍于身份,又不好开口,母亲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喝汤,问题来了自有解决之道。

下午是一铠交通意外的索偿,花足一小时研究对方的伤势、证据,对方律师温启智开出一个赔偿价钱传真过来,言深与他电话解释上庭诉讼或和解的利弊,请其再考虑一下降低和解的价钱。

取消两个约定的见面,言深提早让林楠下班,自己开车去学校接言笑。

到达餐厅,戴承早已经就坐,言笑奔跑着过去喊戴伯伯,戴承早一把抱起她夸她的衣服漂亮。

只等了片刻,戴家晔从大门口走进来,戴和言深都愣在座位,面面相觑——家晔身边走着余芷珲,戴的前妻。大人的历史,孩子当然不了解,言笑从座位上站起来彬彬有礼的说,“家晔哥哥好,阿姨好。”

言深也站起来,微笑致意,“Elena,好久不见。”

对方目光和言语都锐利,“的确是不知道我们见还是不见比较好,不过这样的家庭聚餐我当然是应该参加,Denison,对不对?”

大概知道这顿饭不会好吃。余芷珲与戴承早离婚前一样是资深大律师,离婚之后去了澳洲担任教职,关于她此次回来要竞选立法会议员言深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这样的见面场合——太咄咄逼人,也未免太尴尬。

家晔谈到他回来香港的新工作,中文大学的艺术史讲师,言笑兴奋的与他讲述学校课程活动,以及她近来在生化科学课的新兴趣。所幸菜式接连上来,三位所谓“长辈”不算太尴尬,话题转到余的新工作,明日的新司长晚宴,找话题实在不轻松。

戴家父子之于童家母女,恩情还是感情,言深考虑了很多年。戴的离婚,虽然没有挑明了讲是因为言深的存在,但人心不是绝缘体,戴承早对自己的诸多照顾,若只用师父来解释太牵强。当年戴承早身边有个余芷珲,别人的东西她有强烈的道德约束心,加上自己的家庭背景、结束过一段感情,带个孩子,生活首要是维持生计,更不能去觊觎什么新感情。而现在无法正视余芷珲,曾经的戴太太,的确是因为心中有愧。

几乎是草草结束,言笑吃过冰淇淋甜点,言深就迫不及待的起身说多谢款待,拉着言笑下电梯去往停车场。言笑与家晔谈兴正浓,不悦全都写在脸上,到母女俩坐在车里开出街面,女儿问,“妈你怎么了?”

言深转头来朝女儿笑,“我们先回家,然后我要回办公室一趟。”

“那个女的是家晔哥哥的妈妈,我知道,”言深再看她,点头。女儿安静在座位上坐好,小大人似的拍拍妈妈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会喜欢家晔哥哥,外婆说,你如果和戴伯伯结婚,我和家晔哥哥就是兄妹,有这样一个哥哥真好。”

言深放慢车速浅笑着,有这样一个女儿,真好。

于是到家后没有再折回办公室,和女儿一同上楼。转过楼梯角,却看到楼下熟悉的车身驶来,言深让女儿先上楼,借口文件忘在车子里。

戴承早正要拨电话,言深已走近敲敲车窗,目光对视,眼里全是话。言深绕到另一边坐进副驾驶位,轻轻叹气。

这么多年相处,彼此的沉默喧嚣,各中意味不用言明,戴承早伸手来握住言深的右手,没有挣扎躲开,力道重的足够感知彼此温度。他们有保持沉默的默契,从来无法对外人提起,嫌疑,猜忌,评断,早已在经年的习惯里懂得如何与它们相处。

在她终于能够尝试让自己敞开心怀,决定就此将自己与戴承早的关系从暧昧变为透明的时候,余芷珲的突然归来无疑横生了一道阻障,给她一个电光石火般的警醒,戴承早仍然是属于别人的。时间再长,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接受戴的全部过去,其实是更没有把握,戴能够接受全部的自己。

太了解言深的秉性和心态,了解她对于这段感情的态度,所以戴什么也没有说。两个人长久沉默后,言深说我要上去了,戴说明天晚上步行去俱乐部,言深点头,走向公寓大楼。

从书房的窗子下望,戴的车子始终未动,直到言深拨电话给他的手机,说,“你车子停在下面,我睡不着。”对方回应说晚安,这才开走了车子。

戴承早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26岁的童言深本人——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他正打开门,背对着他踱步的年轻女孩子突然转身来,尴尬停在脸上的笑容立即恢复寻常的平淡说,你好,我是童言深。之后的相处里,这个女孩子如一尾活鱼,时而在浅水游得欢畅且灵动,时而潜在深水,很深很深的埋下去,沉默的不见踪影。同行的多位朋友,包括宋毅儒、关伟仁都问过他,明明早已打算不再收徒弟,又为什么要收从英国肄业回来的童言深为关门弟子?关于这个问题戴的回答是,童言深的深,是深沉深刻深度的深,少言语,内外分明,容人忍事,适应力强,完全符合做大律师的资质。究竟有没有看错这个女孩子,评断只在戴承早一个人的心中。

从收她为徒,教以之道,到她突然消失,再到她产下女儿,戴承早逐渐明了她对爱情对人生对他这个师父的态度。心境和岁月已在,他不能相信爱情在自己的更年之始才如波如涌的到来,他不再可能有剧烈激动的表白,强势的纠缠逼近,或是手段卑劣的利用,只好将自己逼至悬崖边缘,全身战栗仍不得自控,于是保全他爱情的唯一途径,在于退而守之,不敢进,是害怕退已无路。为了书中一句过分罗曼蒂克的“是爱上某人还是迷上某人?如果是迷上,那就耐心等吧,也许等得到”而决定与余芷珲离婚,戴已过49岁的生日,可见是抛开了所有的顾忌。又过了七八年,仍只能在原地踟蹰,一踌躇多年,竟也有模式可循。

他以为这时间长的足够让童言深接纳这段感情,却对余芷珲的归来坐陷愁城。

拐过下一个路口,车速逐渐放缓。很明显,童言深这七年小心翼翼伸出的触角在今晚全数收回去,他太清楚她定不会为他做一点点争取努力。于是车子转了方向,戴开往余芷珲的新住所。

家晔把母亲送回石澳的新房子,然后道别离开。对于母亲一度的歇斯底里和奋力抗争,他无法抱持同情,在父母签字离婚后,父子俩有过一次促膝深谈,由此了解了父亲对于一段新感情的雀跃和无奈,父母之间的立场,他在他们离婚那年保持了旁观。

而在余芷珲看来,戴承早实在太可怜。她爱着戴承早这样多年,即便离婚之后也始终爱着,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付出,又小心翼翼恪守距离。谁会知道她当年把离婚闹得满城风雨背后的苦心?若不是她把话说开了,把戴的心意言明了,只怕戴会对那个倔强又要强的女人永久保持沉默,她不忍心。同样身为女人,同样是学法律做律师的女人,也体会童言深的家庭担当,她知道该在一段感情里何时进何时退,放手给了戴空间和自由——只可惜戴领会不了她的深意,也没有对他自己的心意做出努力——所爱的人陷在一种徒劳无益的狂热里,始终在开采掏空自己的心,越渐悲哀可怜的,居然是余芷珲自己。

芷珲在孤独一人夜凉如水的空间里开了瓶葡萄酒。外界风评,资深大律师余芷珲是厉兵秣马的杀回来,实则,芷珲心里最清楚。

独身的人,不论男女,倘若上了年纪,一贯是极容易就耽入孤独的状态。在墨尔本的异域生活,哪里是如恐怖分子厉兵秣马的弹药储备,除去正常的上课下课接手新案子,经常性的是去离家10分钟路程的露天餐馆,看书晒太阳,看天光,也看往来进出的人流,端着沁着水珠的高脚杯喝加冰的葡萄酒。哪个女人年轻时候没有幻想过自己七老八十的图景?想要到那个时候生活和乐,儿孙围绕,余芷珲当然也想过,但到了近六十,绝对可以归类为风韵犹存的老人家,她却一个人坐在澳洲的冬阳下想念香港的夏风,情绪再好酒再醇香,画面也只有悲凉这个词汇可以形容。孤独终老,她觉得自己未免太可怜了一点。

忧郁敏感又自欺的心态,终于惊觉自己的生命潜力其实可以不用这样萎缩下去,芷珲决定回去香港。

这个圈子本就何其小,谁与谁,谁做什么,都是三秒钟可以传开的事情。余芷珲回港,参加竞选立法会议员,立即就有大批人马站在身后表示强力支持。政府从行政长官到各司长、委员、高层,统统都新旧易手,这一年,简直是改朝换代。

情绪正在酝酿,门铃响起,监视器里见到戴承早的脸,芷珲开门,“来责怪我今天不该出现?”

戴立在门口,摇头,“来反省自己该如何进退,”淡淡笑容里全是苦涩滋味。

芷珲暗暗加重呼吸,“Denison,我真的可怜你。”

两人沉默,那个表情太过落寞,芷珲侧身让出空间,“进来坐,我开了瓶葡萄酒。”

余芷珲与戴承早年轻时候,往回追溯三十年,一个检控官一个辩方,庭上针锋相对,庭下意见悬殊,从相互敌视到彼此欣赏再到了解理解,波折重重,感情有过深过。而Denison为何会爱上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女子,芷珲痛苦也挣扎,开始时以为他是贪恋年轻新鲜,嫌弃自己人老珠黄,男人对女人的好奇心和新鲜度总是比牛奶更易过期。但余芷珲是懂事明理学法尊德的女人,活到45岁更明白该放该收——她私下接触童言深,了解那个女人的品格秉性——终于明白自己爱过的男人从来都有着挑剔的品味,明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道理,于是在内心体谅了Denison的感情出轨。可是家晔都已经20上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经营了20多年的婚姻家庭,挣扎挽救了半年,还是看着丈夫一日一日情绪落寞下去,她说服自己给彼此机会,甚至在私下里为戴承早出谋划策,独角戏般的又唱了半年白脸做了半年坏人。

余芷珲的这些“牺牲”,戴承早直到后来才体会到,所以即便两个人已经把关系发展成远隔两地心有芥蒂,不是误会的误会也一朝消融。

次日章天明带来伤人案当事人决定认罪的消息,在办公室里与言深讨论这案子最低可判多少年。三五七年身陷牢狱的苦,普通人没受过也可以体会到,言深向当事人父母说,“我尽力,求情加上缓刑若是表现良好,三年最多。”

两位老人一把年纪,涕泪涟涟说感谢,言深不忍心看,让林楠将他们送下楼。

又与章谈到下礼拜开庭申请的恐吓上诉案,时间已经排下来,言深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只除了主控官关伟仁给出的备用证人名单,袁裴森的名字赫然单独在列,只是一个减刑上诉许可申请,居然动用一个高级警司,似乎过分慎重。早已很难再有什么人或事影响她的工作情绪,但袁裴森这个人,近来在她的生活里,出现的未免太频繁了一点。

傍晚时候在洗手间换上准备的晚礼服走出来,正碰上戴承早的眼神。索性遣了林楠早早回家去照顾儿子,与母亲挂过电话,最后整理了文件,才与戴一起步行去香港俱乐部,只字未提“昨晚”。

出席宴会的皆是圈内人士。圈子里仍有小圈子,这世界即便大到无边,个人感知与关注的触角其实并不会出个半径范围,工作圈,居住圈,朋友圈,自己,不过就是个圈的交集。周王张李,彼此认识熟识的机会概括起来,七情六欲之内,这个圈子里就是奇怪的前妻前夫,师徒父子,朋友情人,七情六欲之外,无非是合作,对簿公堂,派别渊源。

政治、民主、法治、基本法、道德界限、案子进度、判决案、人事调动,言深有自成一系的看法和考虑,但并不愿意在公众场合说出。父亲生前百般叮嘱,这世界有两样东西不能在台面上说出,一是政治二是钱财。场面之上的话题并不见得乏味,圈子里的人就是有功力能够条分缕析。但今日晚宴的主题,是新任司长宋毅儒,香港律政史上年纪最轻的律政司长。整个宴会现场,最风光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宋氏与戴氏夫妇,即便是离过婚的戴氏夫妇。宋毅儒正是戴的徒弟,太太梁多俐则是余芷珲的徒弟,当年宋毅儒与梁多俐夫妇的婚礼上,戴氏夫妇是证婚人。余芷珲与宋梁多俐,这两位女士在本港律政史上是必然要提到的人物,而这两对夫妇,不计戴余后来撕破脸面难堪的离婚,简直是业界典范模板,历史佳话。

言深握着香槟酒杯转身来就见到余芷珲举着酒杯与宋梁多俐站在人群之中,脑中闪过的词汇依次为风韵犹存,业界标杆,法德典范,而那四个地位举重若轻的人物,简直是周身围绕光环。视线跟着戴承早与宋司长的谈话举杯,笑容儒雅沉稳,言深站在人群之外,对自己淡淡苦笑,吞下香槟。

关于为什么当年资深大律师戴承早会破例收肄业的童言深为徒,相关人士的心里都有一个猜测,后来与余芷珲的离婚加上与徒弟童言深的绯闻,堂堂一个资深大律师,戴承早因为家庭感情的意外而受到道德质疑和职业质疑。关于这件事,言深心结系到今日。相处了解,也和戴有过深谈,话到最后两个人都无言以对,因为不理解即便是这样的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戴承早的深情厚意。说拒绝,太违背自己的心意,坦然接受,又太折磨自己的道德感。绝非金钱利益那样容易取舍权衡的东西,情意,无价无形,不知如何是好。原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裁判官,一拖拖到今日,进退不能。而直到自己终于决定放开心怀一次,肯定承认对戴的心意,余芷珲却在这个时刻回来本港,重新提醒她戴承早与她的关系,自然是不会怪咎余芷珲的不是时候,怪的是自己,太僭越了,觊觎霸占别人的东西。

于是放下酒杯走到宴会厅外呼吸新鲜空气,正撞上温启智,之前因为交通索赔案只在电话和传真里打交道的事务律师,言深知道他是原诉法院温庆宁法官的儿子。两人打招呼,独自的空间已被人先占,也绝无打扰别人的意向,言深缓步走回宴厅。靠近门口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童大律师?”

九点钟方向走过来的女人,言深只见过一次,已牢牢记得,于是回应笑容,“袁太太,可以叫我Edith。”

孙素暖正是代表酒店承办这次宴会的主要筹备人,她走近前来,“真好你还记得我。”

戴承早在大厅内找不到言深的身影,料想她必定是出去透气。甫一出大厅,就看到言深与另一个女人正说话,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言深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他正走近,于是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戴承早资深大律师,这位是孙素暖女士,袁裴森的太太。”

袁裴森,戴承早为这个消失已久的名字而微微怔住,随即伸手相握说,“很高兴认识你,”说着去看言深的面色,心内思忖这个名字。

言深的电话响起来,她向两位说抱歉,又对戴说,“妈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戴承早和孙素暖正由于初认识而不知话题如何继续,气氛尴尬。两人说话的言语声调亲昵熟捻如夫妻,素暖暗暗打量着戴,想这无疑是童大律师的丈夫了,真是可以举案齐眉的璧人。

而那边正走开的言深又立即奔回来,“笑笑出了车祸在医院。”

不等她说下去,戴已经行动起来,“我去叫计程车。马上走。”

言深转身跑开,想到素暖仍站在身边,回头来交待,“对不起,女儿出了意外,我们下次再见,”未等对方回答已经跑向走廊。

到达医院就迎上一脸忧虑的母亲在急诊室外徘徊,言深和戴一起到达,戴扶住母亲的肩膀轻声而沉和安抚道,“不要慌,笑笑进去多久了?”

母亲深呼吸,思路清晰的与他们叙述,她和言笑一起去逛夜市,孩子兴奋的跑到马路对面,正巧被横穿而过的车子撞到,立即就送来医院,医生还在里面检查。

言深和母亲拥抱住,松开来伸手拭掉母亲脸上的泪水,轻抚紧皱的眉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我们笑笑不会有事。”

戴承早站在两人身后,这两对母女,彼此是彼此的全部,失掉哪一个都会觉得天要坍塌下来,他懂得。

稍过片刻急诊室的门帘拉开,走出来一位女医生,本是立即围上去的三个人,言深却因为认清她的面容而稍稍停顿。母亲问,“我们家孩子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只是皮外的擦伤,我们现在送她去照X光,结果很快出来……”医生话正说到一半,也因为认清言深的面容而停顿,“言深姐?”

言深点头,“好久不见,裴林。”

不是别人,正是袁裴森的妹妹,袁裴林,医院的实习医生。裴林目光看向老人家和戴承早,躺在里面的女孩无疑是这一家人的掌上明珠,心下误会了他们的关系,立即说,“今晚孩子需要留院观察,你们先去登记一下,还有警官在等你们问车祸的情况,不用担心。”

这才稍稍宽心。言深谢过,扶了母亲去面对警察,例行公事的问题,车牌号码,事故现场,肇事人等等。

俱乐部里的宴会持续到近11点,陆续有人离开。素暖指挥着收拾会场,累稀松平常。裴森从家中开车来接她,带了暖胃的牛奶和保暖外套,体贴的让素暖心情更放松。

素暖坐进车里,提到她在宴会上意外碰到的童言深,“好像是她女儿出了车祸,和老公一起先走了。”

裴森示意她绑好安全带,见她不动手,索性俯身下去时没有让妻子见到他微微的动容神色,脑中为这一句话里出现的人物关系而小小犹疑,不做口头上的回应,只说,“累成这个样子还对别人的八卦兴致盎然。如果很累就先睡一觉,到家我再叫你。”

素暖很快睡着。但在车迹稀少的夜间公路上,裴森没有加快车速。童言深有个女儿原来是真的,不是外界所说未婚先孕私生子,而丈夫,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画面,那里面童言深究竟可以和什么样的男人站在一起,想着想着嘴角莫名其妙的泛起笑意,满是讽意,他想象不出有谁会爱上那个女人。

在医院里言笑安顿好病房,母亲守在病床前,言深与戴去听医生讲解X光照片。好消息,只是外表皮擦伤,没有伤及筋骨,观察一个晚上就可以出院。又在走廊里询问护士,伤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饮食,答案一一记录下来,言深长长呼气。

大片落地玻璃窗外已是黑漆一片,玻璃上映着她的身影,以及在身后挺拔站立的戴承早。这十年,大大小小的事情,站在身后身边的只有这一个。言深稍稍退后,仰头把身体重量交给戴,后者轻轻托住,扶住她的肩膀。

言深给言笑的网球教练挂电话取消明日的课程,在戴承早的坚持下回家换掉礼服,洗漱整理后又返回医院,给母亲带了稀粥。半途上接到周望年的电话,约定明日午间的饭局,周氏夫妇一双儿女,加上周一璇归来的天大理由,言深即便摆出女儿受伤的事实,仍推辞不过,于是答好。

周一铠把言笑的受伤记在心上,大早带了满箱子礼物来医院看言笑。小孩子就是容易收买,说笑间便忘记腿上的疼痛,母亲和言深相视又转开头。小孩子并不记得自己五岁时周一铠曾经绑架过她,但其他人永远都不会忘,能够选择敞开心怀原谅太不容易了。

说笑间,袁裴林跟着医生巡房结束后带了水果早餐给言笑,让她意外的是再见到周一铠,她仅仅知道是Lawrence Chou,惊呼,“是你?”正打断了言笑和一铠的对话。彼此介绍理清关系,裴林心下喜悦,膨胀开的浪漫化想法,与这个男孩子连续几次意外遇见,是否太过巧合。

然后周一铠做司机把童家三人送回家。周六通常是休息日,法庭不安排聆讯,但言深仍需回办公室处理文件和传真。一铠把她载回办公室,在外耐心等候,翻看报纸杂志,午间开车和言深一起去山顶的法式餐厅与周家人吃饭,午饭后又送言深回家,看她上楼,才缓缓开出车子。

照顾言笑睡着,母亲也是熬夜过来,累极。言深在厨房给母亲热牛奶,听到母亲的声音,“袁裴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不答话,把牛奶倒入杯中递给坐在沙发里的母亲,坐下说,“我几天前在警局见过他和他太太。听说是刚调回来没多久。”

母亲喝下牛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拍言深的肩膀,站起来走进房间,留下言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沉默。

与袁裴森分手,只有母亲见过她在旧房子里发呆流泪,最懂自己的人,只有母亲。言深把袁裴森归置心里多年,和书一样束之高阁。她不是容易敞开心扉容易相处的人,朋友没有多少,樊晓酩算是为数不多的拿岁月和经历换来的老友。若不是一同趟河走过,不会有人懂得你体会过的水深水凉,她懂得这个道理,所以除去母亲和旧友樊晓酩,无从与任何人提起过往。

关于与袁裴森的感情历史,当年他丢下一句“你的人生我无法苟同”后分手远离,言深知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一定挂上了低贱堕落的标签。但从未觉着感情是被背叛或辜负,频频回顾,也许有错的人正是自己,任一个男人都会在同样时刻转身离开,何况袁裴森,由此更是自卑自觉微贱俗世,为生活所迫,向财势低头。内心的骄傲和鄙薄混乱杂陈着,要好些年,她才拿捏住一个稍觉平衡的位置。而那个人,始终坚定着人生是非对错,是个理想化的存在,只能够内心期待祝福,望其洁身自好,做了正确决定。

言深轻轻推开母亲的房门,灯已暗下,又合门而出。

周日言深没有如惯例回办公室,吃过早饭换了衣服与母亲准备出门买菜采购。言笑一路成长都还健康,大病没有,小病偶尔。这一车祸,母亲仍是惊魂未定,列出的清单言深看完,直接递给女儿,“看,再不小心,外婆要把整个市场搬回家。”

老人家的心思自然是为着儿女平安,又计划着要去大屿山求神拜佛,菩萨保佑,言深一一答好。生活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这几年她逐渐清楚,最底线不过是母亲女儿平安健康,母亲女儿若出了什么事,她一切都失去意义。

言笑腿上还包着纱布,嘴里却吵着也要跟去。言深面色沉下来,又因为女儿的话而转笑——“老妈居然要和我们一起去买菜,百年一遇,我要去,”言笑看着两位大人变换的微笑脸色,继续说,“可以叫戴伯伯和家晔哥哥来吃饭,反正外婆有满满一冰箱的菜。”

孩子这样乖巧灵动,母亲和言深相视而笑,索性遂了小家伙的想法。言深拨电话给戴,问,“你和家晔有空来家中吃午饭?”

那头问,“言笑恢复得好吗?”

言深径直把话筒递给女儿。言笑伶俐着对话筒说,“戴伯伯你和家晔哥哥可以来吃饭吗?妈妈破天荒会亲自下厨,百年一遇。”言深没有听见电话那边的人都说了什么,只有言笑在这边又点头又笑,然后挂断,转头来跟妈妈外婆说,“戴伯伯11点到。”

先斩后奏的把话说得这样满,责怪不是教训也不是,这一圈人不是不知道言深的厨艺差劲到什么地步。这十多年仍是母亲家的小女儿,家务通通请了保姆,做饭归母亲,大部分都是在外简单解决,哪里有什么时间机会练习厨艺。言深把女儿抱上车后座,系好安全带,母亲也坐入,然后小家伙兴高采烈说,“我们出发吧。”

* * * * *

袁家的家庭聚会定在大帽山的郊野公园,裴森素暖,两家父母,加上裴林一人。现今老人家的生活比年轻人更为健康积极,每日坚持做运动,徒步远足,登山郊游,享受生活的时间终归是比在职人士多上许多。一家人偶尔聚会一次,互相迁就时间,其实也并非难事。

裴林值了整个通宵的班,居然睡意全无。被长辈们问起之前的男友呢,裴林大方答,“我找到个更好的新目标,先把旧的换了。”玩笑口气惹得各位大笑,但裴林自己清楚这是实话。

一家皆是知书达理之人,素暖的父母是酒店业中人,裴家父母贡献的都是教育业,话题从工作细节一直延伸至香港发展,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言语间裴林提到,“前天在医院见到言深姐和她丈夫,女儿出了车祸还好没什么要紧。”

这一句话裴林本是无心,但列席的袁家人心内都有小扰动,包括素暖。袁家父母对于儿子交过哪个女朋友自然是清楚的,但当年儿子与那个叫做童言深的女孩子恋爱又分手,个中脉络细节裴森从来不说也就无从知晓,于是没有接上裴林的话,裴森已由素暖处得知童言深的家庭关系,心有芥蒂也不答话,这样一来裴林的话就显得太过突兀,倒是素暖答她,“就是宋司长晚宴那天晚上吧。”

裴林点头。素暖从裴森的三言两语里只是觉着童言深不过是个有工作关系的律师和朋友,却被裴林口气里过分熟捻的“言深姐”勾起疑惑,隐约觉着这一家人对于那个童言深的态度太不同寻常,她想要问裴林袁家人和童言深是什么关系,敏捷的思路已经考虑到这绝不是一个容易的问题,至少不是一个能够当着所有人面问出的问题,于是立即转了话题,提起那天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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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的一桌菜式到底是由母亲动手,言深实验性的把绿色蔬菜炒成黑焦色,就与母亲女儿假装着脾气再不肯动手,还是不为难好。

戴家父子敲门时候正逢三母女在厨房闹出一阵笑声。开门的言深满面笑意,要见到童言深敞怀大笑的机会可不多,身后跟着跑出来的言笑喊,“家晔哥哥!”哪里有一点点受过伤的样子。戴承早脱下外套,跟在言深身后进厨房与母亲打个招呼。言笑拉着戴家晔去露台要看她刚刚从菜市场淘回来的大小花卉盆栽,被戴家晔命令着腿伤没好就要乖乖坐好,才吐吐舌头不作反驳。

一顿饭和乐融洽,家晔主导着话题在他的新讲师生涯上。恍惚着可以回到言笑初生时,一家人挤在狭小房子里,戴家父子不嫌弃而常常来帮忙,母亲童张明怡其实比戴承早大不了多少岁,这些年看着他尽心尽力对待自己的女儿,帮助这一家,感激之外更觉得可怜。因为清楚这中间倘若不是爱,至今尚未得到过的爱,靠之维系多年的又是什么,但更明白的是女儿的心思处境,也只好在他们的事情上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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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下山时,素暖私下留住了裴林。姑嫂间的关系因为彼此的知书达理而比常人更相互理解和贴近,素暖问,“你跟童大律师是怎么认识的?”

裴林犹疑,之前家人的态度已让她后悔这无心之言,料得大嫂已经把这句话听进心内,而究竟哥哥是否告诉过素暖他和童言深的历史,她拿捏不准,该说不该,该如何说,对方又会如何作想,于是答,“言深姐大学时候是我的家庭老师,”话是实话,隐瞒的内容却更多,窥睨着素暖的脸色眼神,继续说,“你一定见到言深姐的老公了吧?Denison戴,来医院的时候看着女儿脸都白了,一家人感情真是好。大嫂,我也想有侄子侄女的。”撒娇的口气间已挽上素暖的手臂,素暖笑,应着,“别,别把话题往那个方向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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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整天都呆在家中陪女儿,戴家父子离开后,言深更是按照女儿要求在书房里看资料兼摆姿势。学校里正教授素描课,言笑撒娇着要拿妈妈做模特儿。言笑说,“妈,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言深索性就任由她,静下心来翻看资料,明日的上庭文件,案例书。

画着画着,女儿又莫名其妙停下来,下巴搁在画板上,静静地看着母亲。自懂事起就知道她的工作有多辛苦,知道她是为谁而辛苦。言深觉得画笔的声音不见了,抬头来,对上女儿的目光,眼神示意怎么了。

“老妈,其实你只要坐在那里,我就知道你有多爱我,就像我知道外婆有多爱你。”

一句话已经足够让言深感叹,生下这个女儿,是她今生到目前为止最为正确的行事,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看她的画板,稀稀疏疏几笔画不成什么样子,“以后你爱我,会不会像我爱外婆一样?”小家伙的嘴角翘起,“当然会!”不带一点犹豫。言深笑,指着她的画中像,“以后跟你的家晔哥哥学画去。”

女儿睡下后,取出书房抽屉里的后悔录,每一笔权衡得失,后悔庆幸言深都记录在案,女儿这一章,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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