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夜半时(1 / 1)
子时已过。
一道纤细的丽影灵活地穿梭在谷内,饶是一身红衣,也几乎完全融入夜色中,身形化作淡淡流光。
女子腰腹间挂了什么东西,被阴影遮盖的地方有莹白的光芒投射出来。
有人擅闯给焚香谷造成的影响就是,巡逻的弟子比寻常增加了一倍都不止。
郑之湄隐在暗处,有些苦恼地在圆柱后面看着不时走动的师兄弟们。
所以到底,鬼厉和林惊羽是怎么做到不被人发现的呢,更何况,他们面对的,不只有人的那么简单。
她伸手往腰间掏去,提起一个什么东西,“喂,你确定惊羽住在太熠阁吗?”
“吱——当然了。”
太熠阁。
她很想叹气,那是前谷外围的地方,距离她的住处隔了十来个火麒麟都不止。
“你跟你族类们说好了没有?”
被郑之湄提着的东西是一只灰皮小兽。
准确来说,那叫作灰豚,是焚香谷夜巡的守卫。
灰豚甩了甩近半尺来长的鼻子,“自然,我做事,你放心。”
“成。”她点着头,“一会儿你帮我拖住阿东师兄他们的巡逻队一小会儿,让我溜进太熠阁就行。”
灰豚皱着鼻子,模样好不委屈,“我都帮你打探到消息了,也帮你打过招呼了,大家都不会警报的。所以一会儿能不能别算上我了?”
郑之湄戳着它鼓得跟球一样的肚皮:“吃了我的东西,你还想临阵脱逃?当逃兵是没有好下场的!”
灰豚扭着身体,但是大耳朵被人捏在手里,只能晃动长鼻,“要是让长老们知道我帮你半夜三更去和男子相会,没有遵守焚香谷的戒律,你以为我还会有好下场?我怎么就怎么倒霉啊,离你的院落那么近,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肚皮,压低安慰道:“只要你引开阿东师兄他们,我完全不可能被发现的,别怕别怕,事成之后给你吃好吃的。”
灰豚哼哼唧唧,“我就干这一次。”
要不是郑之湄回房的时候刻意捞起了一只灰豚许以重利,她才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进到太熠阁。
看着眼前有猛兽雕饰的殿堂楼阁,她在夜风中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在焚香谷还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还真的是没出息啊。
还好还好,林惊羽是住的客居并没有旁人,同时,她也无比庆幸自己和斩龙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大概,还要感谢娘亲,感谢古巫历代先祖。
郑之湄站在房门外,里面没有任何烛光。
是啊,已经是后半夜了,除了巡防的人,大家伙儿都睡了,毕竟也被大大小小折腾了一番。
但是她睡不着。
半点睡意都没有。
“吱呀——”
明明已经是很轻的推门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还是放大了无数倍。
她翼翼地迈步进去,凭借铸犁软剑散发的光辉,又小心地把门合上。
太熠阁房屋的摆设最有南疆的风情,郑之湄只是听燕虹说过,却还未亲眼见到过。然此时此地,绝不是观赏内景的时候。
斩龙剑就放在床边,碧绿通透,浮光流动,这样的祥瑞之气,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安神。
她一步步走过去。
脑海里突然想起十年前,她一步一步走向他,走得极为艰难。
他睡着吗?
不应该,她弄出来的动静他不可能不注意到的。
郑之湄坐在了床边,安静地打量他的睡颜。
碧光与银光交相辉映,她还是嫌看不清楚。
兰指一弹,屋内的烛光瞬间亮了起来。
红红,黄黄。
她看着他清越宁静的睡颜,他散落在枕边的黑色的发丝,以及他形状清晰漂亮、颜色略浅的唇。
郑之湄知道,他不可能没有醒的。
只是他装作没有醒。
她慢慢、慢慢地俯下身去,想要去感知他的呼吸。
可当两人的脸距离越来越近时,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突然。
突然间很想吻他。
距离还在不断地被拉近。
但郑之湄却在距离他嘴唇最近的地方停住了,不是她没有了勇气,而是对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本来是如墨的漆黑夜幕,又或者是深深的青碧潭水,可此刻,却有两团黑焰在燃烧。
她不禁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恍若身在梦中。
她承认,她有些鬼迷心窍了,低头下,跨越了那最后一点点的距离。
唇上的温热很真实,有他清冽干净的呼吸。
肩膀被人扣住,她失去平衡趴在他的身上,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而唇瓣的接触依然没有松开。
“惊羽……”贴着他的唇,她叫着他的名字,叫出了这十年来都不敢叫出口的名字。
身上的人浑身一颤,不再是轻轻的触碰,而是更加炙热的亲吻。
血液急速流窜,心脏加速跳动,他长驱直入,他的舌头温软涅嚅,让她觉得像瞬间沸腾了一样。
心中唯一清醒的念头就是不断要求自己,迎合他,迎合他。
她不知道怎么做,可身体的反应更加诚实,双臂不自觉攀紧了他的脖子,试探着纠缠。
原来这十年来,她一直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渴望被他抱着,被他吻着。
口鼻好像呼吸不过来,郑之湄觉得昏昏沉沉,被他吻得没有了力气,可气息紊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打结。
就在觉得真的要窒息一般时,林惊羽终是撤离了她的唇,埋在她颈窝间喘着气。
他抱着她压在床上,稍稍平复气息后,他低声开口:“这些年过得好吗?”
郑之湄拿手揪着他的衣服,声音也轻轻的,“还好,就是,就是……就是很想念青云的人和事……想你……”
林惊羽撑起身体,同时一起把人从床上扶起来,黑眸之中满是细碎的灯火,再度开口的声音很喑哑:“我也……很想你……”
这十年当中,在青云山上的日日夜夜,哪怕是祖师祠堂那样清心又不可亵渎的地方,他的眼前也会晃过她滢滢涴涴的笑容,耳边也是她细细温温的话语。
在西方大沼的时候,他看着文敏师姐她们和燕虹聊了很多,也看到书书和李洵相谈甚欢。
可他就是不敢。
像个懦夫一样躲焚香谷的人。
他不敢问她的情况,不想从别人那里知道她的情况。
拉起她的手,十指玉葱,白细纤纤。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郑之湄心里重复嚼着他的话,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十年前她手握斩龙的伤,“没关系的。”
碧绿长剑“嗡”了一声,也像是在道歉。
林惊羽一一吻过她的指尖,又问:“离人锥的伤呢?”
“好了,你别担心。”
他脑海里再度出现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心里一紧,“确定?”
他当初那么害怕她的死,她只要想想他当初的脆弱就觉得心抽搐得生疼。
怎么样,要让他安心呢?
郑之湄想了一下,没有半点犹豫,抽手就把铸犁松了下来卷上床柱。
郑之湄低下头,没去看对方的反应,做着自己的动作。
腰带解开,一件一件,她轻缓地褪下衣衫,上半身只包裹着一件红嫣色的肚兜。
她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林惊羽别开了头去。
脸上烧得厉害,侧过身去面向床内,她撩起及腰的长发垂在胸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出来,还是有些颤抖,“没骗你,离人锥留下的伤早就好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林惊羽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光洁白皙的裸背,横着一根打着结扣的红带。
确实如她所说。
没有任何伤痕。
“我养伤养了两年多快三年,当时整个后背都被离人锥毁得血肉模糊根本没有办法离开玄火鉴,父亲和师叔们为我几度进入十万大山寻找玉獭髓为我修复血肉,燕师姐认为姑娘家后背都是狰狞的疤痕会让我心里难过,于是去找苗族大巫师求得千年青莲露……”她开口说道,“都好了,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病根呢?”林惊羽看着她的玉背,伸出指尖轻轻碰着。
郑之湄一怔,听到他的声音继续从后面传来,“你现在身子骨比以前弱,是吗?”
“不碍事的,多调理几年就好。”她又补充说,“我小时候身体也很差,可还是健健康康长大了……”
后背上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吻上后背肌肤的一瞬间,她身体一颤有些哆嗦。呼吸渐渐地移到了脖间,他手臂圈住了她。
紧贴着的身躯、纠缠的心跳,郑之湄皮肤上泛起了小疙瘩,连空气也变得暧昧灼热起来。
只是这样抱着,就好似动情了。
“惊……”她万般不好意思地转头。
太近了。
太近了……
擦着对方的唇。
林惊羽正在强迫自己远离,但郑之湄芬芳的唇突然袭击,一股最甜蜜的暖流升上心头,他这短短几十年从未如此想要任何东西,而她只是碰了碰他的嘴唇而已。
他翻过她的身子,把人压倒在床上,循着她的唇深吻了上去。不管如何克制,如何保持平静,心底的渴望终究是骗不了人的,身体永远比思想更诚实。
舌头互相交缠,忽浅忽深。
林惊羽呼吸急促,觉得身体里有火焰在燃烧,大手情不自禁的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游移,想藉由抚摸来平缓,结果却越来越热。
唇舌滑过她细白的脖子,在上面反复摩挲啃咬,然后开始下移。
室内明亮的烛火照在她半裸的身上,风光无限。直到他粗喘着吻到她从肚兜中半露的酥胸,在柔软饱满的雪峰和小巧诱人的尖端上舔舐亲吻,低低的嘤咛从她口中溢出。
林惊羽放开了被他吻得迷迷蒙蒙的人,如同一朵娇艳的花朵,任他采摘。
“之湄……”他圈着她,美丽的雪肤很漂亮,少女独有的香味搅得他心猿意马收不住,嗓音低哑地开口,“对不起,你别怕……”
“不怕。”
郑之湄其实并没有怕。
宁静的水流变成了奔腾的洪水,似乎要把她彻底淹没。
她见过这样的林惊羽。
那还是在无情海底的时候,那时的他不是清醒的。
可是现在,他是清醒的吧。
林惊羽扯过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地盖好,太极玄清道在他体内过了好几个周天才让他清明起来。
她怎么,不知道要反抗呢?
手中清光而出,烛火乍灭,只余两把剑散着清辉。
然后。
搂她入怀。
郑之湄知道他的克制,打破缠绵悱恻,“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旖旎的气氛很美好,只是太让人脸红心跳了,她裹着被子躺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呼吸,即使急促,也让人安心。
“齐昊师兄接任龙首峰首座……”林惊羽宁越的声音响起。
“这些年,我多半的时间都是在通天峰度过,祖师祠堂里有一位老前辈,掌门师伯让他指导我功法。”
“起初,我心绪起伏甚大,别说是继续修炼太极玄清道,哪怕是夜间都不能寐。是前辈开解我,彻底治愈我的心魔。”
“前辈对我很好,视若亲子……”
林惊羽的声音很安稳,慢慢诉说着这十年中发生的事情。
怀里的人渐渐吐出浅浅均匀的呼吸。
他嗅着她发丝上淡淡的香味,也闭上了眼睛。
林惊羽本来没有那么快打算要到南疆来,这番见面比他预想得早。
他有很多事都还没有解决。
譬如张小凡。
譬如苍松。
譬如天音寺。
譬如依然对青云虎视眈眈的魔教。
但是无妨,十年磨一剑,林惊羽早已变得强大。
他要守护的师门,他要守护的正道,他会守住。
还有她,他也会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