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杨柳讲菜(1 / 1)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浓妆艳抹,珠钗琳琅,一身华丽桃红烫金百子裙的张九儿正朝桥头走过来,身侧左右各扶了一个丫环,后头还有俩金府家丁,端的是声势浩大。
人群分开一条道儿,让张九儿走到跟前。
“姑妈,出什么事了?”张九儿问胖妇人,眼睛却是拿余光瞅着毕容安,她特意吩咐人不给毕杨两家送请帖,就是故意做给杨柳看的,可心里面却总记着那日桥头的惊鸿一瞥,今日回来也是存了另一份心思,没想到家里孩子居然闯了祸。米铺伙计去喊人的时候只说了贵儿在桥头害死了别人的鸡,她那姑妈又素来是个嘴碎手紧的,便想着一来做做好人出个风头,二来让那群势利亲戚看看她的今非昔比,只是却不知这两人也在,瞧着容安把杨柳护在身后的那个紧张劲,她酸得几乎牙倒。
“这……”胖妇人虽护短,可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和桥头一大票围观者让她不敢造次,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九儿敛身对陈掌柜一福:“陈掌柜,这些鸡多少银子,我来赔!”这句话她在梦里想了不知多少回了,今日终于有机会说出来,顿生扬眉吐气。
胖妇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还得做做样子:“啊呀哪里用九儿你来掏,是贵儿惹的事,还是我来掏吧……”
张九儿把手一拦:“姑妈这是哪里话,今日特特把您请来吃酒,出了娄子自然是我出面,这也不过几只鸡,九儿如何出不起?”对身边的丫环使了个眼色:“春桃,问问陈掌柜要多少钱?”
小丫环从怀里掏出只红底攒金绣凤钱袋,来到陈掌柜跟前:“掌柜的……”
陈掌柜呵呵一笑:“莫急,莫急,我算算啊,一只鸡一钱银子,这里拢共被害死了一,二,……”一边着小伙计点数,一边掐指算账。
“一钱银子?你这什么鸡这么贵?”胖妇人吃了一惊,打断他的算账,冲周围的人指着陈掌柜:“他这是讹人呢!”
“叱!”陈掌柜喝住她:“你这婆子休要血口喷人,我这鸡若是不死,少说也还得养个三五年,有几百上千个蛋要生,就是卖一个蛋两文钱也能卖好几千千个钱了,若是不卖蛋,抱窝孵小鸡儿,小鸡儿长大又是多少钱一只?又能生出多少个蛋?你算算,这死了六七只,一只算你一钱银子是不是便宜你了?”
“哪有你这样算的?”胖妇人气的肉颤。
杨柳在容安身边捂着嘴偷乐,想不到这陈掌柜真是个人物,而且,方才听他说话似乎和张九儿有过节,瞧着今天是想借此机会好好出口气。对于张九儿她可是不会圣母的,她打心底里支持陈掌柜的所作所为。
“你若不想这么算也行,把鸡原封不动的陪给我,咱们就当没这事了。”陈掌柜话是对着胖妇人在说,眼睛却斜眦着张九儿。
胖妇人还欲理论,被张九儿把手一拉,对那丫环道:“数七钱银子给他。”又看向胖妇人,声音却是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这区区七钱银子哪里叫讹人,姑妈有所不知,平日里我家老爷赏给下人的一次都不止这个数,像这七钱银子,就是掉到了地上都不会捡的。”引得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丫环打开钱袋子,数了七钱银子,倒在陈掌柜手中。
陈掌柜收起银子,似在自顾自说:“这就对了,害死了人家的鸡,就得乖乖赔钱。”又伸手摸了摸熊孩子贵儿的脑瓜儿,语重心长道:“你呀,亏得有个有钱的表姐夫,不然成天干坏事,你娘赔不过来还得跑侄女婿家去捡地上的钱哟……”
周围人顿时哄堂大笑,有人还打趣米掌柜嘴巴俏,赛过江城小月仙。
张九儿脸色一下难堪得紧,原本平如桥面的胸脯开始剧烈起伏:“陈掌柜,你说这话就不怕得罪我家老爷?”
“你那老爷今儿个来都没来,我怕他做啥?”这句话引发了更大的哄笑。那金老爷做了六七回新郎官儿,除了第一次他陪着正室夫人一块儿回门,其余的妾室都是撒钱做个排场,让她们自己回的娘家,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他是不会纡尊降贵一块儿陪着的,如今娶了张九儿,也不过是看中她的肚子,因此张九儿回门的要求均是有求必应,除了金老爷的人,可这门就是需得夫妻俩一块儿回,一个人回来,纵然排场再大,酒水再多,那也表明你只是个妾。
张九儿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眶激得猩红,若是以前的她,此时此刻就已经开始撒泼了,可她进了金府不过三日,生生像过了三年,那三日的风浪与陈掌柜相比,陈掌柜这不过是个小水花,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她必须要忍,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她日后才能有机会把这些嘲笑她的人踩在脚底,届时,她会毫不留情。
胖妇人和那几个张家亲戚开始指着陈掌柜有言语不逊之势,被张九儿出声挡住了:“姑妈,今日是我回门请客的日子,您几位都是家里的贵客,犯不着为了一点银子和别人起争执。”
“九儿,他都那么说你了,我……”胖妇人急了,她这侄女以往可是大虫级的人物,怎么嫁了人变这样了?
“我如今过的日子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自然得拿些言语来过过嘴瘾,”张九儿冷笑:“来日方长,这账我日后定会一五一十讨回来,今日还请诸位回去,莫为了这点破事失了兴致。”说完转身带头离开了。
胖妇人那一伙见她走了,赶紧跟上。
围观的人见散了场,也三三两两的离去了,转眼桥头就剩下陈掌柜和容安两口子,陈掌柜把银子递给他们:“喏,赔的鸡钱。”
容安取了两钱将剩下的推回去:“其余的是您老所得,我拿个鸡钱就够了。”
陈掌柜却哈哈一笑,抓住他的手把银子全数扣进他手里,再从里摸了一钱出来:“买酒喝!”又从地上捡了只鸡:“炖鸡汤!”别过他二人,唱着曲儿回家了。
“这陈掌柜怎么这么高兴?”杨柳很是不解,本来是他们的事,可陈掌柜一手揽了不说,还得罪了张九儿,末了竟如此高兴,很费解啊。
“定是那张九儿以前气过他,陈掌柜这是借机报复呢。”容安倒是一针见血,只是不知道张九儿做了啥,能让陈掌柜这样对她。
杨柳盯着张九儿离去的方向,很是唏嘘,张九儿今天的说话和行为跟之前判若两人,想来是在金府里头以前的跋扈泼辣那一套吃了教训了。
容安把那几只不行了的鸡用绳子拴在了一处,挂在担子上挑起来和杨柳下了桥,拐过弯,杨柳看见河里的那两只鸡浮在水面上,安静的漂着,便拉着容安指给他看:“好好的两只鸡,扑到河中间去了,若是有船,还能捞回来呢!”
容安放下挑担,开始解棉袍,杨柳赶紧按住他的手:“你疯了,这么冰的水怎么能下去,我不过说一下,你还真捞啊?”她差点就骂出笨蛋两个字了。
“为夫有那么笨吗?”似乎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容安点点她的脑门儿,把衣服递给她:“乖乖在边上待着,看为夫如何捞鸡!”
只见他活动了一下胳膊腿,从河边捡了几节粗树枝,扔到了浮鸡边,然后运气助力,跑到河边一个飞跃,杨柳只见到一道青色的身影飞速略过水面,路过鸡的时候出手划了一下,鸡就到了他手上,脚同时在树枝上再次借力,人就荡到了河对面。容安站定了,回过身来,冲杨柳扬扬手里的两只鸡。
“夫君太棒啦!”杨柳不顾形象的大喊,仿佛看了几秒钟的特效大片,手都拍红了。
容安拎着鸡,从桥上走回来,杨柳激动的上前迎接:“太厉害了,简直就像飞一样。”
见她如此崇拜容安很是享受,从小刻苦练功,如今想来,等的就是这一刻吧!他把鸡绑到绳子上,重新穿回棉袍挑起担子:“娘子,这么多鸡,你准备怎么做?”
“以我专业的眼光来看,”杨柳把那几只鸡扒了扒:“这只可以做手撕鸡,这只做鸡公煲,这两只必须炖汤,这两只晒腊鸡。”
“这不都是鸡吗?怎地还有这许多说法?”容安开启十万个为什么:“这只为什么可以做手撕鸡?”
“它嫩啊,年纪轻啊,两斤到三斤之间的鸡做手撕鸡最好了,老了咬不动。”
“那这鸡公煲的呢?”
“鸡公煲鸡公煲,顾名思义因为它是公的,有道著名的菜就叫鸡公煲。”
“那这四只,为什么这两炖汤这两晒腊鸡呢?”这是他最不懂的地方。
“晒腊鸡要选肥得流油的,腌好了挂在太阳底下,两个太阳就能出油了,肥鸡吃起来不柴,又香又有嚼头,不像瘦鸡,晒干了肉难咬……”
“娘子!”容安打断她的话:“我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