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飞来鸡祸(1 / 1)
马三大娘家这两日很是热闹,自马三叔回来后家里人气也变足,连大鸿说话的声儿都高亢了几分,逢人便道我爹回来了。
杨柳进屋时大门敞开着,大鸿在门口跑来跑去,眼尖的瞧见了她,立刻扑了过来:“柳儿姐姐!”
杨柳牵着他走进去,里头矮凳上坐着个红脸中年汉子,手上正在编织竹筐,她头一次见马三叔,马三叔却是打小就认识她,热情的打招呼:“柳丫头来了,听你大娘说前些日子你一声不响的就把自己给嫁出去啦?”
“三叔……”杨柳脸一红,正要说话,马三大娘风风火火的从后面冒出头来,张嘴就是一顿骂:“老娘的话你当是耳边风?跟你说了别上赶着问,把我徒弟杵走了小心没饭吃!”说着拉过杨柳的手:“怪师父嘴碎,把你这事说与了你叔听……”
“师父,我师公这也是关心我嘛,”杨柳回头看看马三叔:“是吧师公?”
马三叔挠挠头:“这一下由叔变师公了。”
大鸿不解:“爹,是当叔好些还是当师公好些?”
马三叔呵呵一笑:“那该是师公。”
“为啥?”
“沾了你娘的光嘛!”
……
马三大娘和杨柳一块儿回了里屋,把炕桌炕垫儿挪开,杨柳把包袱里的半成品打开来铺上:“师父,你看我这样可行么?”
马三大娘把衣料大致翻了翻,又出手把棉花查看了一番,很是稀奇:“这样子做我倒是没有想过……”
“怎么样?”杨柳追问。
“好,好得很,我徒弟果然心灵手巧!”马三大娘冲他竖大拇指:“比以前的做法要牢靠不少咧。”
“那您快教我合片,明天我就能上领子了。”杨柳信心大增。
容安和杨青照例在一块儿系麻绳准备捆老母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儿,杨青其实对这位妹夫是很崇拜的,以前聊天机会甚少,现如今天天打照面,扯啥问题容安都能耐心解答,心里很是熨帖,刚把麻绳准备完,只听得河对面一声炮仗响,吵吵嚷嚷似有人声。
“怎么回事?”容安起身从后门望了一眼。
杨青撇撇嘴:“今天是张九儿回门的日子,早上已经放了一回鞭炮了,这会儿不知又作的什么妖。”
容安这才想起前几日去镇上办年货听毕老爹说的事,问道:“是给金老爷做妾的那个?”
“正是她,嫁了个能当爷爷的老头子,她家居然还有脸在家摆宴席,我听说她那后娘给马员外家都送了请帖,这脸可大的没边儿了。”杨青咋舌。
容安哑然失笑:“那马家主母没给她拒了?”
“拒了,马家哪里会去她家里吃酒,不过还是差小厮送了二两礼金过去。”杨青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妹夫哥,听说前日马秀才是被你们从镇上带回来的?到底啥情况?”
“大舅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容安揶揄他。
杨青摸摸鼻子:“这也不是我想问,连着两日我在街上走,不停的有人过来打听,弄得我也好奇了,你就说说嘛……”
容安一五一十把镇上发生的事讲了,还把马家后来的情况也简单提了几句。
杨青听了,啧啧称奇:“以前我只道那说书先生讲故事都是杜撰编造的,想不到这现实里就有这样的事,开眼了!”
“这种事也是少见,要不怎么被写作话本小说供人传看呢。”这也算容安这些年遇到的头一件亲身参与的八卦。
“嘭——”说话间河对面又是一声春雷炸,比刚才那一声儿更响,院里的鸡被惊动了,扑着翅膀咯咯直叫满地走。
杨青去后院撒了一把食安抚鸡群,拿手搭了个凉棚往对面眺望,只见张家屋后沿河的禾场院子里摆了好些张酒桌,每桌围了满圈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不由奇怪:“饭点早过了,怎地还有酒席?”
容安也跟出来往对面看:“可能时间摆得晚吧。”
身后屋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新姑爷这可说岔了,哪里是摆的晚,是从中午到现在就没歇过,三轮儿流水席咧!”
两人回头一看,杨青赶紧迎了过去:“马三叔来了,快坐!”对容安介绍:“这位是柳儿的师公,在排河镇矿上做事,昨日刚歇了假。”
容安作了个揖:“毕容安见过马三叔!”
马三叔虚扶一下,笑道:“这柳丫头我是看着长大了,没成想突然就这么嫁了,听说今日她这夫婿也来了,我便过来看看,看看……”口中说看眼睛也不含糊,把容安从上到下好一顿打量。
“三叔,大娘早就看过了,她没跟您说说?”杨青冲他挤眼。
“你小子!”马三叔拿眼怼他:“说了,说这柳丫头也嫁了,就剩你没媳妇儿了,寻思着给你说一个呢。”
杨青唬得连连摆手:“叔,我不急,我不急……”
“哪里不急?”马三叔指指河对面:“再不娶,这些个年轻姑娘们都上赶着嫁给老头做妾了。”
“那是她们愿意,”杨青不屑一顾:“就张九儿这样的,白送我也不想要。”
“白送?你倒是想!”马三叔晃晃脑袋,坐下来端起了茶盅儿。
容安坐回矮凳继续编鸡套,听他二人说话。
“三叔,你刚才说张家摆了三轮流水席?都请了谁啊?”张家同杨家一样,都是外来户,哪里有这许多亲戚?
“请了谁?他把全村的人都请高了,河东河西每家都送了帖子,说是不收礼金,免费吃喝,图喜庆,就是去半村人,也够他家摆上一整天的了。”
杨青挠挠脑袋:“我怎么没见着帖子。”说着看看容安。
容安也摇头:“我也没收到帖子……”说完两人同时明白了:合着张九儿请了全村,单单把毕家和杨家给排除在外了。
马三叔瞅瞅他:“那张家丫头前几年可是老往你家跑,我还以为会做柳丫头的嫂子呢。”
杨青仿佛被刺了一下:“三叔你可是在讲笑话?”
“啥笑话?这一条街都看出来了,合着你还觉得是个笑话?”马三叔像看傻子:“就你这榆木脑袋,过了年就让你大娘和赵媒婆一起帮你找,再晚两年弄不好要打光棍了。”
容安忍住笑,怕刺激这位被鄙视的大舅哥。
杨青傻了眼,看个热闹怎么看到自己身上了呢?不过,他瞅瞅身边这比自己大三岁的妹夫——这也说不准,凡事皆有可能。
下午杨柳和容安回去的时候,容安说起这八卦,少不了提到马三叔揶揄杨青的事,逗杨柳一乐。
刚好两人快走到桥头,也不知哪家熊孩子,在米铺拐弯处点了个炮仗,嘭的一声,把那一担鸡吓得死命蹦哒叫唤,争相要逃跑,容安虽有功夫,可一时也没法同时安抚这十几只鸡,和杨柳在桥头一人拽一把绳子,一时没个章法,有几只挣脱出来,吓飞乱跑,连河里面都跳进去两只。
桥上行人和米铺掌柜听到动静,赶紧过来帮忙,米铺掌柜眼尖,一把揪住想跑的熊孩子耳朵,另喊小伙计去抓鸡。
最后在大伙儿帮忙下,除了一头栽进水的那两只,其余的几只都被抓了回来,可都受了不小惊吓,有两只直接拉稀翻眼了,还有几只不停的叫唤。
“恐怕难活了。”米铺掌柜瞧瞧那几只鸡摇摇头。
“可不,”帮忙抓鸡的一汉子附和:“今日张家这炮也不知在哪里买来的,响得出奇,我家的鸡在圈子里都吓得乱扑腾呢。”
“就是。”旁边另有人附和。
容安和杨柳一一谢过大家,把目光落到了熊孩子身上,只见那孩子大约七八岁,黄发眯眼小脏脸儿,身上穿了一套半新的对襟短襦袄,红底黑福字很是喜庆。米铺掌柜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跑,那熊孩子恶狠狠的与他回瞪,嘴巴里不知骂了句什么。
米铺掌柜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儿蹦:“小兔崽子还敢骂人?是张家今日请来吃酒的吧,全儿,去他家喊大人来!”小伙计一溜烟跑远了。
“陈掌柜,你怎能断定孩子是张家的?”容安不解。
“哼,”陈掌柜鼻孔重重出气:“就张家闺女那德性,她家还能有甚好亲戚?”
那熊孩子估计怕大人过来挨骂,挣脱得更加厉害,口里还喊道:“我不是张家的,我不是张家的……”
人来的很快,为首的是个中年肥胖妇人,老远就哭天抢地骂人欺负她孩儿,身后跟了一大票帮众。
“陈掌柜,我来吧。”容安怕连累到陈掌柜,上前一步要出面,被陈掌柜一把推回去:“我来!”
杨柳和容安对望了一眼,容安给她个安抚的微笑,把人轻轻拢到了身后,杨柳紧紧握着他的手,无声的探出头指指陈掌柜,容安摇摇头,表示不知,静观其变。
胖妇人从陈掌柜手里把熊孩子一扯,孩子就换了主人。
开口便是:“我儿咋了?谁欺负你了?”
熊孩子不敢说话,指着陈掌柜哇哇只管哭。
“你凭什么欺负我儿子?”胖妇人肥手一指陈掌柜,身后的人纷纷帮腔。
杨柳看着,鄙夷的撇撇嘴,她以后可不当这样的妈,蠢的没边儿了。
陈掌柜冷叱一声,回手拿过一只翻白眼鸡往她脚边一摔:“凭什么?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这一担鸡被他吓死一半了,哎大家伙儿都来看看,评评理,张家亲戚的儿子放炮仗吓死了别人的鸡不认账,还反咬一口说我欺负他,大伙来看看啊……”
小伙计把炮仗壳捡过来给大家看,又领着人去看河里那两团浮毛:“看看,看看,七八斤的下蛋鸡啊,这小子点着炮就炸啊,飞下去都淹死了啊,还有这这这……”小伙计扒开人堆给围观群众看那一堆发抖翻眼拉稀的:“苦胆都流出来了,拉稀翻眼了,都这小子干的啊……”
胖妇人傻了眼,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身后的人也一块傻眼了,立着像耍猴戏里的猴儿,面面相觑。
“贵儿,你告诉娘,这事不是你干的。”胖妇人用力扯了一把孩子。
熊孩子哇哇哭得更大声,挥着爪子瞎嚎,动作太大,甩出个小东西来,有人捡起来一看:“嘻,火折子。”
胖妇人上了气,抡起巴掌就要揍儿子,身后的亲戚纷纷劝阻……
正热闹着,人群后头传来一声叫喊:“新娘子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