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李氏训女(1 / 1)
送走了马三大娘,杨柳赶紧给杨青倒水盛饭,将锅里留的两盘菜端出来,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酸辣白菜丝,还溜了一盘昨日杀的肝尖儿。
杨青早就饿了,吃完一碗饭不过眨眼的功夫。
“哥你慢点儿吃,小心胃受不住。”杨柳给他又盛了一碗。
杨青接过来,有些诧异:“怎地给我留了这么多白米饭?没贴饼子?”
“跑了一整天,吃饼子怕你胃受不住,米饭下肚好消化!”杨柳把鸡蛋往他碗里赶:“都吃完,不许剩菜!”
“好,听你的,都吃完……”杨青大口,吃得喷香。
趁他吃饭的功夫,杨柳蹲下来从担子里往外清点东西,等她都搬出来,这才发现哥哥除了给他自己买了双鞋子,其余的基本上都是她做糕点的食材,从糖到油,从糯米到芝麻,几乎搬了个小市场过来。
“哥,我一定要做出最好吃的点心的给你吃!”杨柳冲他竖大拇指。
“只要是我妹子做的,那就是最好吃的。”杨青扒了一大口饭,又道:“等到腊月我从陈员外家借辆驴车,拉着你一块儿去镇上办年货,购置几身衣物。”本来杨青想替她买点衣物带回来的,可他一个大男人,往那店里一杵,大姑娘小媳妇就笑,笑得他面皮通红,落荒而逃,哪里敢挑?不如抽个空带妹子自己去挑,喜欢啥买啥。
父母去世得早,家里的针线活当初全是杨青自己瞎摸索的,杨柳也不止一次要学,都被他否决了——那针扎得手指头真叫疼,他可舍不得妹子受这个苦,大不了自己多挣点钱,去镇上买成衣。其实只要不是新款,贵重料子,比起自己在家做也贵不了几个铜板,还针脚匀称结实暖和。
吃过了饭,杨柳抢过碗筷去洗,杨青则将给她买的食材全都搬到橱柜旁的一口空置的缸里,分门别类码好,在上面盖上厚木板,免得老鼠偷。
往后两日杨青都请了河东工匠陈义帮忙掌眼,屋前屋后规划开年做房子的事,马三大娘则在家赶制三叔的棉袄,同时给杨柳布置了做酥皮的功课。
杨柳得了作业,每日早起开始练习揉酥皮,不管好的坏的都进了杨青的肚子。
而马员外家,马显武迎来了第二次出征省府的日子。
凌晨天还黑着马员外就催着马显武准备出发,省得让人发现了问东问西损了面子。马显武心思倦怠磨磨蹭蹭,巴不得老天爷下场刀子雨阻挡自己上路,可眼瞅着东边逐渐冒出明晃柔和的浅白,他不得不出门了。
李氏这次给他把银票缝进了袜子沿儿,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再小心。
小李氏憋着一口气,不去看韦氏嘲讽的神色,给她夫君加油打气。
马显文倒是真心希望他兄弟高中,但马员外从上次起便没给过他好脸色,只得送上仪程后立刻缩回到媳妇身边,看得马员外心里愈加憋火。
范氏这几日日日被宠幸,在马家的地位也少不得水涨船高,妖娆的立在马员外左侧作陪,风光无限。马员外右边站着马秀荷,一身穿戴皆是效仿的范氏,不知道的看过去,还真有可能误认为是马员外新纳的小妾。
马显武木然的听着亲人在耳边絮叨,只能机械的点头,等都嘱咐完了,他背着书箱一步一个沉重的脚印,走了。
待送走马显武,一家人前后脚回屋,李氏才得空注意到小女儿今日的穿戴不太寻常,颇有超赶范氏的架势,当下心里一堵。回了主院,她撵着马秀荷回了房间,喝来马秀荷的丫环小梅:“瞎眼的丫头,怎地给二小姐做这副打扮?”
小梅惶惶然跪下:“是小姐吩咐的!”
李氏怒了:“再胡说八道就卖你去窑子。”
小梅被吓得一个哆嗦,呜呜的哭了起来:“求夫人别卖奴婢去窑子……”
马秀荷今日本来心情不错,见李氏跑来莫名一顿训斥,当即心生闷气:“娘,这打扮的确是我吩咐的,怎么就碍你眼了?”
李氏没料到还真是小女儿自己的主意,顿时错愕又恼火:“你才多大,做什么打扮得跟个姨娘似的?”活脱脱范氏的翻版,看着如何不闹心?却也忘了马秀荷打扮一事自己也没插过手,不过是每月拨些银子让丫环婆子去弄的,如今这副打扮,自己也少不了责任。
马秀荷在范氏旁边耳濡目染这么些年,三观早歪沟里去了,当即脖子一梗:“姨娘怎么了?家里头哪位姨娘不比您穿得好看?您自己不打扮,让会打扮的姨娘把爹给勾走了,难不成让女儿学你,日后出嫁了还给夫君抬姨娘进门的机会不成?”
“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李氏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马秀荷才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蛮腰一扭准备离开,却听得耳边呼的一阵风,头发上瞬间轻了二两,她惊呼着抬手摸去,发髻上插的一双金托流云嵌红宝石钗子没了。
“娘!”她恼怒的瞪着李氏。
李氏将钗递给仍旧跪着的小梅:“给二小姐放回妆匣子里,以后没我的命令,这些花里胡哨的首饰不准戴,衣服也一样,马上给她换了。”
小梅战战兢兢的接过来,刚要起身,马秀荷伸手拦住:“不准放,衣服我也不换!”
李氏怒急:“不换不许吃饭,且从今日起,你好好闭门思过三日,我派翠云过来盯着。”转身出去了。
马秀荷一张粉脸先是涨红,忽而又白,呆愣了半晌,回身扑向床榻,哇哇大哭……
小李氏回了院子,吩咐水仙将厨下帮工最年长的老妈子唤来。
老妈子很快就来了,忐忑的跟在水仙身后给小李氏请安。
小李氏遣水仙去门口守着,和颜悦色的对老妈子招手:“我不过是有些事想问问你,别拘着,坐下说话吧。”
那老妈子常年在厨房活动,除了偶尔能见到马家各位爷和夫人身边的丫头小厮,正主儿召唤这还真是头一次,不免有些激动:“二夫人客气了,想问什么尽管问,王婆子知道的保证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您。”
小李氏笑了笑,从胳膊上褪下个成色上好的白玉镯子,上前两步拉过她的手按在手心里:“虽是随便问些事情,可也不希望旁人都知道,王妈妈若是明白我这意思,这镯子尽可好好收下。”
“哎,哎,老婆子明白,请二夫人放心。”王婆子简直受宠若惊,这等羊脂白玉大圈宽口的镯子,这辈子她连摸都没摸过,眼下被小李氏按到她手心里,就像做梦一样。也不知小李氏要问什么,只恨不得将脑壳子打开来与她随便挑。
“听说你自幼便是这鸡鸣村人氏?”
王婆子点点头:“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不是我老婆子打诳语,整个鸡鸣村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那就好,小李氏微微一笑,看来找对人了。
……
第二天,小李氏一早去给李氏请安,顺便提出冬至前想回趟娘家,看看每次入冬前都害咳嗽病的母亲,好尽尽孝道。李氏被马秀荷气得正心烦,乍然听到小李氏这么有孝心的借口,哪里还能不答应?立刻命人准备礼品,套好马车,送二夫人回娘家。
小李氏的娘家自然也是李氏的娘家,李氏给她搬了整整半车的礼物,光是那上好的贡缎丝棉就码了好几匹,更别说茶叶烟丝南北干货了,全是实用型的,又带了奶娘,丫环,赶车的小厮,回娘家那叫一个气派,小李氏走了之后韦氏整整嘀咕了一天。
马三大娘的衣服做好了,拿来给杨柳过目,正碰上杨青和陈义在杨家画新屋图纸,杨柳立在一旁提议要什么阳台和外走廊,说是下雨天也好晒衣服。
见她来了,互相打了招呼,杨青继续和陈义商讨,杨柳则把她迎进了房里。
马三大娘将衣物放在炕上,一件件抖开给杨柳看:“你看看师父这皮子缝的对不对?能行今天就托人给你师公稍去。”
杨柳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炕桌上,然后接过那棉袄细看,只见袖口领口前胸后背皆如自己日前提议般用皮子翻贴缝了个严实,一根狍子毛都没露出来,不由竖了个大拇指:“师父好针法!”这衣服除非师公用刀划,否则轻易还真没法磨破。
马三大娘摆摆手,坐上炕端起茶来饮:“这皮子比棉布硬实得多,每一针我都是用大顶箍抵进去的,可没累死我,若是连这皮子都能磨破,下回我就给他去铁匠铺子打件铠甲算了。”
杨柳大乐,麻溜的给她把衣服包好,将自己做的酥皮点心端了一碟过来:“师父你尝尝,看徒弟可有进步?”
她练习了这几日,又有之前学烘焙的基础,酥皮端出来倒也像模像样,引得马三大娘夸奖:“赶得上我十三岁时做的了。”
“师父您这到底是夸还是损啊?”杨柳听得不得劲,傻傻的问她。
马三大娘点点头:“算是夸吧!”将酥皮掰开看了看内里,又尝了尝,指出有待改进的地方,杨柳听在心里一一记下。
等她忙完了,马三大娘便说起自己来时的见闻:“方才来时我碰见兰花婶,说好像看见马家那秀才了,可大清早的麻麻亮,她也不确定,不过背后那书箱子却是认识的。”
杨柳倒是自然:“估计是回家有事吧,反正离乡试还早,回来一趟也不足为奇。”
“你就不想找着他问问?”马三大娘问得含蓄。
“这有什么好问的,”杨柳笑了:“我原就不想嫁人,退了婚正好,等我哥娶了嫂子我再考虑这事。”自己明明才十六岁花季少女,无端端嫁什么人啊!
马三大娘提起马秀才就是想看看杨柳的反应,结果杨柳的反应稀松平常,丝毫不像装的,这让她很欣喜,直觉可以找杨青商量某件事了。但杨柳后面这句又让她有些迟疑,原本想说的话在喉头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这事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