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遇刺（1 / 1）

卅三

真熙在叩窗问道：“公主娘娘，下雪了，要加被褥么？”

佩风惊道：“下雪了么？”

真熙道：“正是。不知娘娘可冷么？臣带了棉被过来。”

佩风开门出屋，真熙手执油灯，站在屋檐之下。一阵寒风扑而而来，呼吸为之一窒。

雪花细碎，轻轻落在屋外的木栏杆上，落在院中的井沿上。佩风伸出手掌，雪片轻薄如纸，飘落在她掌心，片刻间被她掌心热气化去。

这时雪更大了，落在她鞋上，鼻尖上。佩风不敢稍动，生怕一动之下，便化去了鼻尖的雪片。

真熙道：“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中原有句俗语：瑞雪兆丰年。但愿今冬过后，来年五谷丰登，国运昌隆，百姓丰衣足食。”

佩风又惊又喜，轻轻的道：“这便是雪么？”

真熙嗯了一声，说道：“年年下雪，但从未如今年之早。”

佩风轻轻叹息：“我从未……从未见过雪。”南疆四季温暖如春，鲜有霜雪，她这句话倒并非说谎。

忽然廊下“哒”一声轻响，隔了许久，又是一声轻响。

佩风内力强劲，听清是一人悄声靠近厢房而来，当下不动声色，对着空中轻轻吹气，雪花轻细，随她吹出气息上下飞步，旋转落地。

那脚步声又近了些，真熙笑道：“你鞋上全是雪片，快抖一抖。”

佩风耳听房后那人倏然蹿出，身子微侧，避开他致命一击，身形轻动，掠到他身后。这人出手攻击佩风，一击落空之后，拔出匕首，持刀回刺。

佩风身形飘动，手指轻拂，如昙花一现，已击中这人手腕，“当”一声，利刃落地。佩风手指连点，已制住这人身人数处要害。待真熙惊觉，这人已委顿在雪地之中。

真熙见她武功出神入化，惊佩之余，不免瞠目结舌。

佩风拂去衣袖上的雪花，回到屋檐之下，对真熙道：“真熙你问他。”

真熙掌灯照这人头脸，见他黑衣蒙胧面，身体已蜷做一团，真熙拉下他面巾，喝问道：“是何人指使你来行刺公主？”

这人面色青紫，一言不发。真熙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喝道：“你说不说！”

佩风忙在他腕上一摸，果然这人在被制住之前便已服下死药，立时便气绝身亡。

佩风又惊又怒，真熙反而镇定自若，轻拍她肩背，慰道：“这人定是府院君派来的杀手，你快进屋歇息，我叫手下人将他悄悄的葬了，免得打草惊蛇，也污了这慈云寺的干净之地。”

佩风进屋坐下，胸口一翻，险些便吐了出来。

真熙唤来仆从，将这人悄悄的埋葬了，不得惊动寺内僧众。

次日天明，雪已晴了，寺内屋顶、树梢尽白，匝地琼瑶，寺中用来盛水的大铜缸之上，厚厚的堆了一圈积雪，便如同一只大玉镯相似。

真熙自去辞过寺中住持，众侍从紧跟佩风身后。昨夜一名杀手离奇身亡，这些随从虽不敢询问，但自知失职，此时更加不敢贻慢。

出得寺门，山坡下一片雪白，万物尽被积雪覆盖，四野冷寂沉静，自道路以上，至远处山峦，似乎所有生物一夜间全数死去。入眼雪白无涯，再无其它色彩，分辨不清孰是雪？孰是天？佩风忽觉一阵绝望铺天盖地而至，似乎又回到了当日凌府长睡不起之时。

真熙觉到她神态大异，上前一步，靠近相询：“娘娘，你身体不适么？”

佩风猛然惊觉，回头看觑，真熙身穿浅绿色长袍，佩风顿觉一阵温暖映入眼帘，回身便抓住真熙衣袖，心中稍宁。

真熙只道她真情流露，微觉尴尬。心中感动，温言道：“娘娘请。”

佩风忽然想起身后十余名仆从，也觉到自己行止有异，忙放开真熙衣袖，随在他身后，出了寺门。

数日之后，接到王的诏书，令真熙带佩风入宫。

真熙情知此次进宫，必是确实公主身份的关键，竭尽思穷，将公主幼时的喜好、经历一一 说与佩风知晓。连同公主在中原所为，也所知尽述。料想府院君之党必要出言阻挠，但他所知有限，佩风到高丽时日有限，无法一一备述，其余行事，只好随机应变了。

佩风自忖心智不够敏捷，便是猜测推断，也是难能。她生性淡泊，随意记忆。

第二日上，佩风与真熙盛装入宫。

佩风虽是公主，但女子之身，不得入殿议事，便垂首候在殿旁廊下。

片刻之后殿内百官参拜皇帝。佩风听王说道：“寡人看了王长史的奏章，公主已由李大人自中原送回，公主是寡人的亲姐姐，庆顺太后听了此事也是欣喜之极，此事乃我高丽之福。王长史，你将此事细细奏来。”

佩风知道王长史便是真熙的官职，而李大人便是那位在中原被自己打伤之人。

真熙朗声道：“回禀主上，奉庆顺太后旨意：李大人已将数年前送入中原做死士的公主接回高丽。此乃王恩浩荡，庆顺太后福泽深厚，实是我高丽的万千之喜。”

这时班中有一人奏道：“公主在十年前入中原，两年前国内便接到公主身故的消息，此时公主竟又复生，岂不令人生疑？”

李大人道：“当时国内发生叛乱，消息来源不实，公主身故一说纯属谣言。公主到中原之后，因要进入武当派习练武功，下官便大胆冒称是公主的舅父。当时情势所迫，请主上恕罪。”殿上人人均知，其时高丽与中原关系紧张，死士送入中原各大门派，不但要会得汉语，而且在中原必要有家人。因为各大门派在选择门下弟子时，均要查清入门弟子的家世来历。

听他续道：“公主拜入武当门下之后，下官每年必去看视一次。公主音容，为下官熟知。岂有明知公主身故不报，而使人假冒公主之理？”

刚才那人道：“李大人若知晓公主安然无恙，为何主上接位之日，不将公主尚在人世一事禀与主上知晓？而至今日，却又迎回公主？李大人如何自圆其说？”

李侍中道：“朴大人此言差矣，当日国内叛乱，下官与国内亦无法正常联系。回雁峰一战，下官与公主亦失去了联系。主上接位之日，百事待兴，下官未查明公主是否真正亡故，不敢将此事禀报。后来奉庆顺太后教旨，近日在中原寻到公主，马不停蹄，便迎回公主大驾。主上明鉴，必知悉老臣忠心报国，绝无他意。老臣对公主照顾不周，甘愿受罚。”

朴大人道：“公主数年前离国，身处异乡，便只有李大人一人见过。李大人说谁是公主，谁便是公主了。”这朴大人乃是府院君舅父，官封司徒，他此话虽然尖锐刻薄，却言之成理，李大人一时竟无法辩驳。

真熙出班奏道：“此事若不亲见，原也难令人置信，请主上传召公主上殿。”

王示意殿上内侍宣见，佩风在殿外听到，已先得真熙嘱咐，即刻入殿觐见。

殿内百官本来各执己见，在殿下私语不止。这时佩风入殿，殿中众人倾刻间便哑声不语。佩风只觉殿内静寂异常，似乎连裙裾拂地之声也听得一清二楚，殿内百宫对她凝目而视。自是她长相与庆顺太后极为肖似，百官惊奇讶异。

真熙道：“公主相貌与庆顺太后一模一样，若非亲生，怎能如此相似？”

朴大人道：“天下长得相似之人，也是有的。王大人找个与庆顺太后相像之人，便说是公主，莫非天下长得与庆顺太后相像之人，便须得是公主不成？”

真熙道：“是与不是，主上圣明，自有裁处。”

朴大人道：“主上圣明，天下共知，只怕有小人阴谋蒙蔽，混淆视听！”

这时王开口道：“公主曾与李大人失去联系，确实难辨真伪。若有人想利用庆顺太后仁善之心，假冒公主，也不无可能。不知众卿可有何建议，能辨识公主的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