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辨识(1 / 1)
卅四
班中一人道:“公主既是曾入武当学艺,想必武学上人修为自然不凡。下官大胆,想请教公主的武艺。”在王面前跪拜之后,又向佩风施礼告罪。又道:“下官有个手下,曾到中原各处行走,见过武当派的武艺,并不敢与公主动手,不过是要识别公主,为主上分忧,请主上恕罪。”这人是仆射韩高钏,兼高丽国护军首领。
王点头允可,离了龙椅,率百官到殿前校场而来。
众人皆知,高丽护军是王宫内苑武功好手,武功以强劲狠辣见长,无论在任何门派习练武功,若非下得数年苦功,绝难在高丽国中护军手下走上数招。何况此人曾到中原行走,识得武当派的武艺,佩风是否在武当苦修数年,出手立辨真伪。
韩高钏手下这名护军应传上前,向王与众臣跪拜行礼,行至佩风面前躬身抱拳。这名军官身着劲装,体形高大,健硕强壮。佩风与他同站校场正中,身高不及他胸口。
真熙虽知佩风武艺不凡,但韩高钏有备而来,这名护军定非庸手,不由暗自担忧。但王已点头允可,其势骑虎难下。
这护军道声失礼,便要出手。
佩风心想掌法拳术我一概不会,况且形迹明显,极易被人辨识。便道:“请主上赐兵刃,小女想以剑法请教这位军官的武艺。”
这名护军本是韩高钏的心腹杀手,奉命要在殿前令公主血溅校场,然后以死抵命。此时听公主说要用兵刃,正中下怀,口中却道:“臣不敢与公主动刀兵。”
韩高钏趁机道:“你向公主请教,是为辨识公主,替主上分忧。主上圣明,知你有功无过。”言语中挤兑王,要令王恕其无罪,比试中这名护军若是伤了公主,那也是无心之过,王绝不能因此降罪。
王心想公主在武当门下学艺非止一日,如若此人真是公主,武艺想自不凡。微微沉吟,说道:“便是如此。你也选一件兵刃,与公主比试。”在场众官员均是此意,竟无人出言反对。
这名护军取过一把重刀,佩风取过一柄长剑,众人退开数丈。
这军官出手迅猛,重刀直劈佩风头脸。
武当剑法,佩风只会得一招“凤舞九天”和一招“无边落木”。“凤舞九天”乃是临花所授;而“无边落木”是当日在上清宫,见临花和卓元各自使过一次。当下剑尖点地,向后掠起,避开这军官正面直劈。身在半空,剑尖向下,剑花闪耀,分刺这军官胸腹要害。她武功高出这军官数倍,正自好整余暇,将这一招“凤舞九天”舞得花团锦簇,剑光耀眼生辉。
这军官身穿铁甲,佩风剑光霍霍,剑剑击中他胸口。剑尖击点在铁甲上,叮叮叮数声轻响。佩风未用全力,饶是如此,她内力深厚,这军官被剑气所迫,蹬蹬蹬倒退数步。
真熙看到此处,心中一宽。
这军官大喝一声,刀锋向外,斜砍佩风右肩,这一刀用尽全力,破绽百出,要害尽露,已丝毫不顾自身安危,竟是拼死一击。
佩风见这人出手狠毒,心下恼怒,但她生性纯善,并不想致此人死命。长剑横扫,一招“无边落木”,剑锋正中他刀身,“当”一声响,佩风内力及剑,已将他重刀震断。长剑回掠,足下轻点,跃开站定。
这名军官见公主所使确是武当剑法,武功高强,非己能敌。又失却了兵刃,自知再比也是如此结果,当下只得躬身道:“多谢公主手下留情。”他自小练武,心下明了,适才他断刀之际,胸前空门大露,倘若公主趁势攻击,这条命早已没有了。虽然抱了必死之心,但佩风手下留情,并未伤他性命,心中感激。团团一揖,说道:“公主适才两招,正是武当剑法。公主武艺高强,属下难及万一。”
真熙又惊又喜。朴大人道:“臣还有一事想冒犯公主。”
王道:“朴司徒请说。”
朴大人道:“公主天资聪颖,自幼便习得一手好字,少年时即出口能诵《多心经》。臣想请公主书写多心经一篇,为庆顺太后祈福。”原来他心想公主会得武当剑法,未必便能书写文字。便是会写汉文,未必便能记得《多心经》,况且此事当时在高丽人所共知,料来王不能不允。
王果然点头允可,当即命内侍太监去备纸笔。
高丽信仰佛法,佛经典籍皆由中原传来。佩风当日在东缅寺助龙吟译经年余,闲暇之时,常自翻看龙吟自中原带回的汉字经文,时常临摹书习,这《多心经》倒是记得清楚。
当下端坐椅上,拿起内侍取来的毛笔,蘸墨书写。
不到柱香时分,一篇汉文字《多心经》便跃然纸上。
高丽文化承袭中原文明,汉文字艰深精奥,其时高丽平民鲜有能读书识字者,女子读书更如凤毛麟角,倘若随便在高丽百姓中寻找一名长相与庆顺太后相似之人,未必便会书写文字。佩风这一篇《多心经》结字工整严谨,笔致圆润秀挺。非得有多年之功不可。
府院君一党韩侍中、朴司马试过佩风武艺文字,余人自忖更无良策,再不敢出言。
王令众臣进殿,众臣分衔立在殿下。
王开口道:“寡人曾听庆顺太后言道:公主幼时庆顺太后曾教过一首曲子,这曲子是波斯民间小曲,庆顺太后除公主之外再未教授过旁人。庆顺太后的先祖是波斯人氏,人所共知,这首波斯小曲,我国中只有庆顺太后与公主二人会得。”
“公主自回国之后,止与寡人见过一次,庆顺太后从未单独传召。倘若公主会得这首曲子,便是寡人的姐姐。”言下之意便是倘若佩风假冒公主,便绝不能会这首曲子,而公主回国后从未与庆顺太后单独见面,庆顺太后自不能私下授受。
众臣素知当今庆顺太后祖上是波斯大富商,虽然庆顺太后在高丽出生,但无人知道庆顺太后竟会波斯语,此事如此隐密,除了王与庆顺太后,府院君一党既无法得知,李大人等更加不会知晓。朝上并无人得知公主当日离开高丽南行之前曾与真熙见过一面,早把这首曲子教与真熙,而真熙却将此曲唱与眼前这位假冒的公主听过。
王又道:“庆顺太后现在后宫之中,公主先唱,然后寡人再请庆顺太后唱。”言下之意也不用多说,倘若二人所唱一致,佩风必是公主无疑。
其实公主幼时往事,众人所知不多,佩风既敢自称公主,自然非得会说高丽国语与汉语,这些寻常之事,反而无人考究。
李大人自来认为佩风便是公主,丝毫也不担忧。真熙却万料不到王辨别公主的方法竟是一首曲子。虽然此曲自己曾唱与佩风听过,但这曲子并非汉文歌曲,也非高丽歌曲,当日并未仔细教授,佩风是否全然记得,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佩风听王要自己唱波斯小曲,暗忖那日真熙所唱曲子别口拗舌,近日习练高丽语,已知那曲子并非高丽词句,料来必是波斯歌曲无疑。她生性喜好美食音韵,叶仙所唱百夷小曲,只要一入她耳,她便能学会。这首曲子虽然只听过两遍,自忖也能唱出。当下略清嗓子,便开口唱了起来。
这曲子本来幽绝婉转,她中气十足,又兼年轻音色明亮,将此曲吟唱得清脆悠扬。大殿高阔宽敞,一时间殿中回声不绝,便如同数人相合。一曲终了,百官只觉回肠荡气,余音绕梁。
佩风唱罢,王命请庆顺太后。少倾庆顺太后驾临,端坐龙椅之旁,危襟正坐,轻轻唱了起来。庆顺太后素所劳心,身体不佳,虽然年纪不大,形容已略见苍老。此曲经由庆顺太后唱出,又是另一番味道,曲中缠绵万状,伤心欲绝,两者所唱意境虽异,但任谁一听,均知这是同一首曲子无疑。这既是波斯小曲,无人会得,中间纵有些许差别,谁又能分辨得出?
真熙又惊又喜。王从龙椅上走下,对佩风躬身行礼,口中哽咽:“寡人令姐姐在中原受苦,实是莫大的罪过,今日姐姐安然无恙,真乃万千之喜!”此言一出,自是承认了公主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