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高丽(1 / 1)
廿九
这人忽道:“是我错啦!你别哭啦!”这句字正腔圆,说的竟是汉语!
佩风在这月余中不得与人交谈,便似如聋了哑了一般,此时听到此人会说汉语,陡然惊呆了,连哭泣声也止住了。
这人见她怔住,又柔声说了一句什么。
佩风登时觉得气懑填胸,瞥眼见到床边案几上有个细瓷花瓶,便伸手拿过,掷打这人。她内力强劲,这一掷之下,花瓶呼啸而去。
这男子侧头躲避,“咣——哗啦”。花瓶撞在门楣之上,碎裂落满一地。
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原来自己竟已恢复行动!
既已脱困,怎肯再睡在塌上?佩风一下跃起,但躺睡月余,身体虚浮。双足落地,重心不稳,居然支撑不住身体,木然摔倒,这男子低声轻呼。
佩风双肘用力,想要站起,忽然觉到身上一凉,低头一看,原来身上竟只穿了贴身小衣,露着双足,倏然间羞愧无地,满脸飞红。
门外人声涌动,显是听到屋内有东西碎裂之声,过来查看。数人来到门外,大声呼喝,向内询问什么,不过语音古怪,一个字也不懂,佩风心想这个样子若被众人见到,我也不用活啦。
这男子朗声说了几句话,众人应声退去。
佩风忙拉下被子,盖住身体。
这男子微微一笑,手指床后,说道:“衣裳便在橱柜里,你自己去拿来穿罢,我绝不瞧你便是。”言罢闭上双目。
佩风呆立片刻,站起身来。
这男子忽然又道:“你莫再打我了。”
佩风怕他睁眼,只得嗯了一声。
轻移足步,走到木柜中,取了一件粉色衣裙穿上。
穿好衣裙,这男子仍是紧闭双目,问了一句,未听到佩风回答,清了清嗓子,又用汉语问道:“你穿好了么?”
佩风嗯了一声,这男子睁开双眼,点头道:“你不喜欢咱们高丽国的国语么?何以尽是说汉语?”
佩风奇道:“咱们高丽国?这里是高丽国?”
这男子道:“你这几日所见诸人均是说高丽国语,你不会连自小会说的高丽话都不记得罢?”
佩风又气又恼,说道:“你们擒我到此,从未事先告之,倘若我事先得知要来高丽,早早的学习高丽话也未可知。”
这男子动容道:“擒你?难道你不是自愿回到高丽国么?嗯,李大人略对我说过你的情形,你是否在中原还有要事未完,是以不愿就此回来?不过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庆顺太后的旨意。”
佩风道:“李大人便是那天被我打伤的李大人么?”
这男子道:“他被你打伤,现在还未大好。其实崔护军罪不至死,只是他自刎谢罪,此事倒不能怪你。”伸手一摸后颈,手掌上赫然有些微血迹,便又苦笑道:“你适才又用花瓶掷我。”
佩风内力强劲,花瓶撞击在门楣之上,碎片飞溅,余势未消,竟然划伤这男子后颈。
佩风恼怒异常,见他受伤,心中仍是气愤难消,说道:“我刚才便是想打死了你,谁教你……谁教你……”
这男子呵呵笑道:“你忘了吗?我是真熙啊。”
佩风张大了嘴:“忘了?难道……”难道自己昏睡之时竟被此人……想到此处,险些儿便晕去。双足微微发抖,颤声道:“你……我……”听到自己牙齿咯咯直响。
真熙见她惊怒,温言慰道:“你放心。我只是早上见你熟睡时样子可爱,情不自禁便亲了你。你身上的衣服,是丫头帮你换的。”
佩风听到此处,心中略安。问道:“我与你曾经相识么?”
真熙讶然道:“你我十多年前便已熟识,你不记得了么?”
佩风张大了口:“十多年前?熟识?”
真熙道:“你全不记得了?先惠大王在世之时,你去了中原,我娶了徐小姐,如今我夫人已经亡故了,当今主上殿下是你胞弟,庆顺太后有意成全我与你的亲事,才教我将你寻回。”
佩风奇道:“主上?我的胞弟?庆顺太后?”
真熙点头道:“此事庆顺太后已默许了,你放心,我绝不负你。你坐到被褥上去罢,露着脚怪冷的。”
佩风这才觉到足下冰凉。对真熙所言诸事,浑不可解。
这时屋外有人来报,真熙在屋内与这人对答片刻,那人领命而去。
佩风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自己失去记忆,自然不记得真熙,问道:“此处是你的家么?适才那人是你的家人么?”
真熙点头道:“此处是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那人是府中管事,不能算是我们的家人。他来报说主上要见你,我已让他回复,你身体不适,不便觐见。”
佩风道:“主上要见我,为什么?”
真熙奇道:“主上是你的胞弟啊。嗯,你在中原多年,你幼弟如今做了高丽王,此事你原也不知。”
佩风只觉脑海中一片混乱,似乎有了些许光亮,但却抓不住。轻叹一声,对真熙道:“你们定是认错了人,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不是高丽人,我是百夷人。”
真熙正色道:“不会的,李大人从小看你长大,绝不能认错。何况你长相与当今庆顺太后一般无二,任何人一见便知道你是公主无疑。”
佩风口中发涩,舔舔嘴唇,说道:“公主?我是公主?”
真熙微笑道:“莫不是李大人让你服下了软筋散让你头脑发昏,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轻咳一声,开口轻轻唱歌。歌声曲调幽柔哀怨,尽极婉转缠绵。一曲终了,佩风心中似乎被揉碎了。不知一个成年男子何以能将此曲吟唱得如此柔靡万状,忧伤入骨。
真熙道:“这是你幼时最喜欢的曲子,你不会忘了罢?”
佩风瞪目不知所对,学着他的曲调哼了一句,但别口拗舌,竟是说不出的别扭。不由问道:“这曲子是什么意思?”
真熙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首曲子讲述恋人别离之后,相恋相思之苦。我年轻时不解其意,只觉此曲幽怨太过,有失大气。但年纪渐大,渐知人事,对曲中之意竟越是感同身受。那日听闻你亡故之时,更是心痛如绞,真是不在其中不知其味。”
佩风轻抿嘴唇,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全然不懂,我也不知你们将我擒到此处有何用意。你放了我,让我回中原去罢。”
真熙道:“你胞弟如今是高丽王,你贵为公主,怎能自己一人回南去?”
佩风道:“我不是公主,我也不懂得军国大事,你另请高明罢。”
真熙正色道:“高丽此时王新立,但大权却在府院君手中,如今百官中已有大半附于府院君权下,朝中主上和庆顺太后一派官员遭受府院君一派的排挤。庆顺太后身体违和,所以才下旨将你寻回,你为人子女,不尽孝道,于心何安?何况公主身份高贵,岂是随便换与别人的?”
佩风苦笑道:“可我并非公主,你便是要我强装,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