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寻医（1 / 1）

口上不停，再饮数碗。这时依香双手发抖，连碗也握不稳了，却还强自苦撑。依香姐姐道：“佩风法师，我妹妹……我能不能代她饮？”其实这一语乃是早已认输，佩风面不改色，又饮一碗。口中道：“随你罢。”

这时墙边树下走来一个，僧袍布履，面目清俊，正是龙吟。寨中众人见他过来，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龙吟走到近处，看清依香等人，抢步近前，挺身站在佩风身前，朗声道：“众位施主若是要上香，便请入寺，若有什么见教，便冲龙吟一人来好了！”本来龙吟不会半点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绝不是这七、八人的对手。佩风武功高强，便是这些女子当真动手，也不能伤及佩风分毫。但佩风清丽难言，为人谦和，教人不自禁的便生庇护之感。

依香情知这番比赛已然输了，又见龙吟如此，登时羞愧难当，两颗眼泪从眼中落下。她姐姐大声道：“佛爷既扬言终身出家，不近女子，怎能收容这女子在寺中？”

龙吟道：“这位佩风法师虽是女子，但目下却是我座下第一法师。各位请了，佛门清净之地，不容喧哗吵闹。”众女子听他此言，方知佩风所言，半点不假。簇拥依香离去。寨中众人也各自散了。

佩风心想：“我做东缅寺法师，干么她这么伤心？”

这时有两人奔近，佩内转头一看，却是叶仙携丈夫而来。叶仙见满地碗盏，一片狼籍，上前拉住她手，问道：“姐姐……法师无恙吧？”她与佩风年纪相若，但佩风两次相救她与她家人，心中相敬，便称佩风为姐姐。

佩风微微一道：“我没事。”低头看脚下草地，已被自己用内力排出的酒水打湿。方才她与依香比酒，依香每一碗均喝在肚中。而她内力深厚，将喝下的酒水尽数用内力运到脚下，渗入足底草地。地上草丛厚实，酒水消无声息在她体内经过，并无一人看出，便是再喝上一百碗，也不会醉。但如此胜了比试，心中殊无半点兴奋之意。

叶仙道：“是我多虑了，你武艺高强，谁也不能伤你。”

龙吟见叶仙来到，对二人颔首招呼，径自回寺。

佩风道：“谁要伤我？你是说依香？”

叶仙点点头道：“打架谁也打你不过，我是怕她羞辱你。”

佩风奇道：“羞辱我？我又不曾与她结仇，纵然比赛输了，她也不用羞辱我。”顿一顿，问道：“我做了法师，干么她这么伤心？”

叶仙悄声道：“依香……依香是龙吟佛爷从前未过门的妻子。”

此言一出，大出佩风所料。佩风脱口而出：“未过门的妻子？”

叶仙道：“正是，依香家住在邻寨，与佛爷自小便订下了娃娃亲，”

佩风道：“既是自小订下了亲事，为何佛爷却要出家？”

叶仙道：“法师有所不知，我们百夷男子人人做过和尚，多是事奉佛爷，只做数月或年余便还俗回家，极少终身出家的。龙吟佛爷父母早亡，他在一岁上便出家做了和尚……龙吟佛爷十三、四岁时曾往中土去学习佛经，这门亲事，是那时他外祖与依香的祖父订下的。数年后佛爷回归南疆，龙吟佛爷十八岁那年，两家的长辈便商量，让佛爷还俗回家完婚，连火笼酒也喝过了……”

佩风知道火笼酒便是订亲酒，喝过订亲酒，男女双方均不可反悔，否则必遭人轻视。心想：“数年前龙吟回到南疆，大约十八、九岁，正当少年英俊，更兼满腹经纶，气度高华，无怪依香钟情。其实依香明丽娇美，与他倒是一对。”

叶仙续道：“龙吟佛爷却不愿还俗回家，说道他已大发愿心，要终身出家，传经礼佛。依香……依香当时一听便昏了过去……此事寨中人人皆知。”

佩风不知这其中还有许多曲折，对依香顿生同情之感，喟叹道：“依香真是可怜，这数年来她不曾有别的心上人么？”

叶仙摇头道：“依香个性执拗，龙吟佛爷终生出家，她便扬言终生不嫁。今日在集上，不知寨中是谁多嘴，说起法师一事，她便携寨中姐妹来此寻衅。”

佩风微笑道：“你得知此事，怕我受辱，便赶来相救？”

叶仙笑道：“是我多虑了，刚才我在寨外桥边遇见她，她眼睛微红，听说她与你比试饮酒，却是她输了？”

佩风心中感动，微笑不语。叶仙见她无恙，自与丈夫回家。

佩风回到寺内，见龙吟在殿前拈香祝祷。

龙吟见她归来，示意她上前，佩风走上去，在龙吟下首跪下，听龙吟口中道：“佛祖见怜，弟子今日打听到一位名医。祈望佛祖佑护弟子座下佩风病体得愈，心智得复。”

佩风心中跟着默默祝祷，龙吟祝祷已毕，转身对佩风道：“今日我到威远寺去，寺里二佛爷跟我说，沿澜沧江往北渚桃谷中有位名医叫做‘金罕那’。这位名医着手成春，起死回生。虽然寻不到‘食医’，倒不如先去叫他瞧一瞧，法师意下如何？”适才寺外争斗之事，似与他毫不相干。

佩风心想当日在凌府上，那位大夫也只是听闻传言，并不知这世上是否真有“食医”其人，当下道：“既是威远寺佛爷所荐，想自不凡，待我助佛爷译写完经文，便去瞧瞧罢。”

龙吟道：“我看法师不仅记忆不全，似乎连身体也有大恙。译写经文非一时能完，莫如先去瞧大夫。”

佩风道：“我既身任东缅寺第一法师，怎能只顾这个皮囊，不顾佛爷译经大业？”

龙吟见她意志坚决，只得罢了。

自此二人每日译写经文到深夜，梵文原经本来就艰深难解，经文之中还要附上龙吟在个人见识所悟，数月之后，才写完全部汉字经文。

这一日佩风别过龙吟，启程北上。临行前龙吟修书一封，殷殷嘱咐：“你到了渚桃谷中，若见这位名医是百夷人，便拿我书信给他。我虽无权无势，但在百夷人中还微有薄名，盼这些许虚名，能对你求医有所助益。倘若寻不到名医，便请回寺中来，我再为法师另觅名医。”

北行数日，来到澜沧江边，依龙吟指示方向，想来已离渚桃谷不远。渐行风景愈秀，山道两旁青绝幽绝，古树苍天，石峰林立。此时正当深秋，但南疆四秀如春，鲜见枯木落叶。一路北来唯见青草绿树，溪泉满山。心中道：“这位名医好会享福。若非龙吟指点，谁能寻到此处？纵然到了此处，又如何前行？”山道至此而绝。佩风攀上右首石峰，向下一望，峰下大片草坪，如席如茵。心中畅快，脚步轻捷，片刻便溜下山峰。

见此处景色与龙吟描述一丝不差，便知已进了渚桃谷内。心念一动，将叶仙所赠衣裙取出穿上。绕过草坪，继续前行，再行一阵，树木苍天，林深叶密，阳光几不能透入。行出里许，地势渐阔，抬头见到一株松树，树下有条小溪潺潺流过。回头看时，正前方廿余丈处有株香樟树，来时树深林密，绝不能看到，此时见到这株香樟树树冠不高，有如一柄大伞，若非龙吟事先指点，焉能看到？依龙吟所教，迂回返转，来到香樟树下，果然见到一杈技丫向右长长伸出，树枝伸出方向，数十株巨树齐齐而列，似是人工栽培。

绕过这排大树，一个小小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植了些竹子，还有些长草灌木。长草尽处，有两间小小石屋，石屋倚傍山石而建，周围数丈空空如也，遍地岩石，寸草不生。

走到石屋前，这两间石屋通体用岩石搭建而成，无门无窗，不知主人如何出进。开口问道：“请问此间主人在么？”问了数声，并无人应答。伸手叩击石屋墙壁，空空的，竟有回声，似是有双层复壁。石壁触手冰凉，如同寒冰，惊诧之余，回缩手掌，不敢再叩击。心中奇怪之极：“此时虽是深秋，但南疆四季如春，不该如此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