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赌赛（1 / 1）
九
自此佩风便在东缅寺中助龙吟译写汉字佛经。
转眼便至阳春三月，到了百夷人的采花之节。龙吟受邀到邻寨威远寺讲经。佩风闲来无事，信步走出寺外。山坡上一株玉兰花开得正艳，寺外一个小小山谷，山谷对面山茶花迎风怒放，一片雪白、一片粉红，花团锦簇，如绣如织。
寺旁大批少女手捧鲜花走过，莺莺燕燕，欢笑戏语。佩风平日听龙吟讲述百夷人风俗节气，知道这些少女定是上山采集鲜花，相偕到集市上去找寻心上人。百夷人豪放爽朗，不拘男女之防，崇尚婚恋自由，少年男女可在集市上自行挑选意中人。心中有些羡慕，又有些怅然。心想我既没有心上人，便去温容泉边略洗洗，稍遣无聊之意。今日采花之节，当无人在泉边洗浴。
传言温容泉水清澈温暖，女子洗浴之后容颜如花，肌肤胜雪。虽早听温容泉大名，却从未去过，今日过节，百夷人大多赶摆而去，正得其便。
回寺问明温容泉去路，径往温容泉而去。一路上默默祝祷：“佛祖见怜，我不求在泉中洗浴之后容颜如花，只求泉水清澈，洗去我心中蒙尘，令我想起往事。”
不觉已到泉边，少女们想来均已赶摆寻找心上人去了，入眼所见是数名妇人在泉中洗浴。此处风气，早已约定俗成：唯有女子来此洗浴，男子并不涉足。佩风脚下轻快，片刻便来到泉边。那些妇人见她来到，慌忙不迭，匆匆穿好衣裙，来不及挽起头发，提鞋便逃。
佩风心中不解，上前问道：“你们为何要跑？”
一名妇人小声道：“既是法师来此，我们便要回避。”说完微一躬身，绝袂而去。
佩风心中微微有气：“我纵是法师，却也是女子，为何见我便逃？”
其实百夷人自来信奉佛教，对寺内佛爷、法师敬若神明，龙吟乃是南疆第一佛爷，佩风那夜解了百夷人大厄，又是他座下唯一法师，这些百夷人对她自然敬重有加。
佩风却好生扫兴。但见泉水清澈，触手温暖，泉水上游鲜花盛开，随风落下，顺水漂至。佩风极目远眺，左右无人，独自游戏片刻，怅怅而归。
回到东缅寺外，见寺门口围了七八个女子，其中一个大声喝骂：“快叫佩风这坏女人出来！”
佩风远远望去，这些女子身穿百夷少女服饰，打扮光鲜，显是刚从采花之节的集市上回来，但面貌陌生，并无一人认识。暗忖道：“佩风之名，乃是我自凌府醒来之后，随口杜撰的名字。来到南疆之后，方始向人言道。”但无论如何，亦想不起到曾与百夷人结仇，当下缩身墙后，先静观其变。
寺内听到有人叫骂，住持出来应答：“众位施主请回，佩风法师并不在寺内。”
为首那名女子面目姣好，但满脸怒色：“那你叫龙吟出来！”
住持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施主怎能直呼佛爷之名？”
这女子道：“龙吟什么时候这样胆小怕事了？”
住侍躬身道：“佛爷外出未归，施主若是有事，请明日再来。”
这女子大声道：“龙吟既不在，这坏女人又不敢出来，我只好放肆了！”一拽裙裾，便要入寺。
住持慌忙拦住：“众位施主若要上香，待佛爷回寺之后再来。”但他一人之力，怎能拦住这七八个女子？
佩风见她们竟要进寺，便从墙后走出，朗声说道：“我便是佩风，众位找我，何必为难住持？”
这群女子见她出来，叽叽喳喳的围将过来。为首这女子满腔怒火，本待一见佩风便发作，谁知一见佩风之下，先是惊奇，继而喟叹，最后变为赞赏。佩风见她神色怪异，脸上表情变了数次，却一言不发，开口问道：“列位找我，所为何事？”
这女子口中喃喃说道：“原来……原来……怪不得，怪不得！”
佩风满腹疑惑，住持只道这些女子要动手，急忙抢到近前，口中道：“众位不可放肆，这位乃是东缅寺第一法师！”
另一个女子怒道：“呸！谁相信了，一个女子，怎能当法师？”
住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女子问道：“这位姑娘……你已出家了么？”
佩风答道：“正是！”
这女子忽然眼眶一红，说道：“原来罕大哥并未违背誓言。”她身后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骂道：“但他怎能将一个女子收容在寺中！”
这一席话佩风半点不解，说道：“法师之位，乃是龙吟佛爷亲授。”
这女子叹道：“倘若他允我与他一同出家……”
她身后女子道：“呸，呸，我们依香聪明貌美，有多少好男子想都想不来哩……”
这女子依香嗔道：“姐姐，别说啦！”
依香姐姐兀自不肯罢休，说道：“凭你哪里强过了我家依香，竟能得龙吟佛爷垂青，当上法师？”
佩风微笑不语，心想：“原来我以一女子之身，当上东缅寺佛爷座下法师，这些女子心中不服。”
依香姐姐见佩风不语，只道她已默认自己之言，当下道：“你敢不敢与我家依香比赛？你若赢了，我们便服你。”
佩风道：“比什么？”
依香姐姐知道她出手击退廿余名武官一事，心想比武定然比她不过，便扬言道：“比饮酒！”
佩风正色道：“一任尊意。”
这七八名女子到东缅寺来寻衅，数十名从集市上回来的百夷人团团围观。百夷人家家自酿得米酒，一听她二人要比试饮酒，早有人将家中酿的米酒取出。
依香聪明美貌，酒量甚豪，百夷村寨中闻名已久。佩风清雅绝俗，武艺高强，当日救了东缅寺及寨中百夷人，也自不凡。两人均不是泛泛之辈，二人比试之事片刻传开，霎时间人潮涌动，寨中百余人过来围观。
二人在寺前空地上摆开架势，身前各置一条长凳，凳上各放十只大碗，碗中倒满米酒。佩风面带微笑，道了声请。依香更不答话，口到碗干，连饮五碗，面不改色。随她而来的七名女子大声喝彩。
依香姐姐见佩风一碗未喝，便道：“大法师，该你了。”
佩风道：“我开始饮酒时，必每碗连饮，绝不停口，直至分出胜负而止。哪一位过来为我倒酒？”
百夷人听她口出狂言，均相顾失色。须知百夷人所酿米酒，上口虽甜，但后劲极大，多有喝醉而一日不醒之人。
佩风武艺高强，当夜寨中人人共见，但依香酒量豪大，南疆闻名。当下便有一名青年男子越众相劝：“依香姑娘，佩风法师并未得罪你，何必如此……”
依香道：“她既能当上第一法师，自有过人之处，哪里轮得到你替她出头？”
佩风正色道：“这位大哥，请你为我倒酒，我每饮一碗，便请你倒满，莫使杯干！”言罢取过一碗米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取过一碗，从容饮尽，连尽十碗，转身取过第一只碗，果然那青年已将碗倒满。碗近唇边，向依香瞧了一眼。
依香不愧久负盛名，也是连饮十碗。两人口到杯干，已各饮了三十碗。依香已有些支持不住，她姐姐拉住她手，低声劝道：“依香，算了罢。”她声音虽轻，但佩风内力深厚，一字字听在耳中，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