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观雪楼上遇旧仇(1 / 1)
是夜,蔺宜宫梅园,假山后。
“娘娘。”
一个奸细的小太监声音传出。
“嘘……”
“不是说这几日别过来,有事本宫自会派人去寻你。”声音虽小,却依旧清灵如新泉,一听便知是淑贵妃苏荷的声音。
她小心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忍不住斥责小太监的鲁莽。
太监小心翼翼环顾了四周,方压低了声音躬身回着话,“小的知道这几日皇上会在此,今晚这么贸然前来确实会让娘娘难做。只不过,小的是受了三王妃的嘱托,三王妃再三嘱咐,非让小的今夜就把话带到娘娘这儿,小的……小的也是不得已。”
“既然都来了,就抓紧时间说正事!”苏荷四下看了看,将他拉入了更暗处,声音压到最小。
小太监无声回了一个礼,回到:“三王妃如今在王府的处境很不好,她拖小的来求您一事,让您务必帮她查出有关三王府半年前失踪掉的那个叫阿心的女子。”
“兰儿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为何要查她?”苏荷不解。
“其实,王爷对阿心姑娘的失踪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三王妃做的,是以至今都不肯与三王妃同房,前几日又因此大闹过一场。”小太监道。
“胡闹!”苏荷有些恼了,一帕子挥在了头顶的树杈上,霎时间花瓣乱舞,落满了她的左肩,“贺皖州是不是忘了当初答应过本宫什么!”
“娘娘,那个阿心到底是王爷的一块心病,小的觉得借此机会查查清楚也无妨,因为……”小太监干脆附耳说着剩余的话。
“什么?你说皇上……皇上……时日无多?”苏荷明显一怔,心里的某处如同被利刃划破,血肉横飞。
“娘娘,有些事还得趁早打算,皇后娘娘那边儿可一刻都未闲着。更何况,还有南边那个小野种,都是您前途上的绊脚石呢!”小太监劝道,“如果三王爷这边再有个变故,恐怕会得不偿失,所以,娘娘何不就卖个人情!”
“本宫知道了。”
苏荷点了点头,心思有些飘忽起来。
“玉公公,你……”
“呵呵……也没什么,只是……本宫怎么觉着此事应该与皇后有关呢?”
说着,苏荷拿眼斜睨了对方,见小太监并无抵触的表情,才继续说道:“别忘了,皇后娘娘可是认权不认人的主子,同是她的儿子,她却一直想让自己的大儿子做太子,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能当上皇帝。”
小太监闻言,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苏荷莞尔,很满意他的配合,继续道:“是以,皇后娘娘之所以对付一个弱女子,无非就是要打压三王爷,不知玉公公觉着本宫的分析可还合情合理?”
“那、娘娘的意思是……”小太监一时间也不敢妄下揣测,只好装作听不懂,好请求示下。
苏荷见惯了这些小黄人的德行,忍不住嗤笑出声,一道狠厉略过她的唇角,与之淡若幽兰的气质格格不入。
“玉公公,在宫里待久了你也该明白,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原因也就不重要了。他贺皖州要的不过是个结果罢了,那不如就给他个结果,是真是假又能如何!何况,不是有个现成背黑锅的大人物嘛!”
苏荷抱臂以观叹道:“这个背黑锅的人,份量可比任何人都来的重,本宫不信贺皖州会怀疑。”
“您、您是要把这事安到皇后娘娘身上?”小太监有些惊讶,甚至于有些惊悚,他可是皇后宫太监管事,若让皇后出了事,他一个替人跑腿的小角色又该如何自处?
“怎么?玉公公觉得如何?”苏荷盯着他。
小太监摸了把汗,唯唯诺诺应和着,“妙,甚妙,只要三王爷彻底与自己的母妃闹僵,那么自然就会一心一意依靠您这颗大树。”说着,还不忘点头哈腰竖起大拇指一通乱夸。
“玉公公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城府高量,那么一切,就有劳玉公公了。”苏荷取下随身戴的玉镯递了过去,“这是一点薄礼,劳公公多跑几趟腿,等事成之后,玉公公就是我蔺宜宫的大管事,俸禄双倍。”
小太监闻言眼睛咻的一亮,忙接过玉镯偷偷掩在袖中摸了摸,玉质光润,果然是上上之品,恭敬的朝着面前的大财神行了个大礼,方道,“娘娘客气,奴一定好好办差,不负娘娘厚望!”
苏荷这才放心的如真正的主子般对其扬了扬手,挥他退下。
小太监已走去很远,苏荷仍独自玉立在梅花林中,心事久久不能平复,方才玉公公说他时日无多,难道他真的要离开自己了吗?
回忆如旧,人事已非,她与他六年的相知相惜不过是过眼烟云,一切情谊皆为幻影,男人的誓言尽如纸上新绿,终是没有任何生命力,来不及开花结果便已经枯萎凋零。
她不会忘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是他毅然决然赐死了她的儿子,没有了儿子依傍的她无依无靠,受尽皇后的欺辱。
当仇恨的泪水流尽的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要想在残酷的后宫中生存,就不得不学会勾心斗角,甚至于,到了后来,她连他都不能再信了。
风还是很大,刮得苏荷脸颊冰凉,她双眸紧闭,心隐痛灼化为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盈盈而下。
翌日清晨,泸沽城东大街。
一路乘着马车行进在热闹的街市,安心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言喻,不住的拉着帘子探望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停的问东问西。
自从湛台浚提出要带她出来赏雪,她就激动得不行,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这里的正街街道很宽阔,马车一路行进畅通无阻,稍微探出头去,还能闻到各种吃食的清香。
算一算,这也她第一次真正看着这个热闹的世界,怎能不激动,以至于忘了与湛台浚的身份差别,拉着他的手讲个不停,像个受宠若惊的孩子。
湛台浚眼神中充满了温柔的情义,拉住安心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劝到:“以后想出来,就自己唤车,带上几个小厮。”
安心闻言,吃惊到不行,她可从未指望过自己真的能过上这种好日子,无缘无故认了亲戚,亲戚还这般体谅她的心情。
安心反握住他的胳膊,狠狠点头。
湛台浚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瞧着安心眼中都渗出了泪水,“大人,你像一个人。”
“谁?”
湛台浚调整了姿势噢了一声,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安心咽了口口水,很激动的说:“像我爸。”
“爸?”湛台浚脸色微变。
“就是父亲!”安心答。
湛台浚忽的就没了笑容,收起被她握出汗来的手,亦停下摸她头发的动作,双手抱臂,斜靠着车壁不再理她,顾自闭目养神去了。
人嘛,最怕激动的时候没人与你分享,安心就是这一种,绕是她再如何开心,没有湛台浚的配合,她一个人也有些意兴阑珊之感。
安心有些悻悻,在心里打了通草稿,忍不住勾起身子凑近了湛台浚:“大人,你怎么了?”
湛台浚换了个背对的方向,不想说话。
“呃,其实不是像我爸啦,我、我刚才是嘴快说错了。”安心挠了挠鼻子,假话连篇。
“噢?”
湛台浚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等着她手足无措的表情下,下一秒给出什么惊喜。
“你没我爸那么老,顶多、顶多算个小叔叔。”安心小心翼翼的说完,用一只眼睛斜望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开玩笑,得罪什么也不能得罪饭票不是,何况还是将要与之共长存的免费饭票。
湛台浚渐渐眯起了那双浓眉下的大眼,开始认真审视这个女子,依旧的秀气灵动,但总有一些他也说不清的距离感。
安心她始终没能将他真正放入心中,她的心里对自己只有尊重,一份有着许多戒备的尊重。
她在害怕在压抑在担忧,可那都是什么原因呢?他觉得有必要从现在开始弄明白了。
“到了,我们下车吧!”
湛台浚收起揣度的心思,毫不犹豫的拉起安心的手,扶她下马车,他明显感觉她瑟缩了一下,却也当做没发生,坚持牵住她的手。
初雪的天很清冷也很干净,安心穿着一套初冬的银纹缎绣蓝色袄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带帽大氅,梳着垂耳的发髻,长发垂在腰间,缠着淡蓝色的束发缨带,整个人看起来,灵动可爱,甜美如画。
街边堵着的些人,见下车的是自家的湛台大人,纷纷让开了道路。
走近观雪楼,湛台浚都未曾放开过她的手,而安心也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含着她看不懂的深意,像是羡慕,又更像是祝福。
总之,只要湛台浚想走的地方,必定畅通无阻,众人皆一副瞻仰注目的表情。
可能是多年来,湛台浚与这里的百姓已然心照不宣,他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开口,一切都会按着他要的形势发展。
安心忍不住垫脚在他耳边打趣:“大人,我知道你最像什么人了。”
湛台浚没有说话,只微微侧脸,拿眼神等待她再次的打击。
安心环顾四周,以手附耳小声说到:“像个皇帝。”
那个‘土’字她没有加上去,好歹这个字压根跟面前的俊美男人毫无关系不是。
湛台浚握住她的手抖了一下,眼神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他厉呵道:“安心。”
安心被他的样子吓住了,这恐怕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湛台浚严肃的一面,忙拿手捂住了嘴。
湛台浚捡开她的手,凝视了她几秒,才安慰到:“是我严厉了,但是刚刚那种话,是不能说的,明白吗?”
安心若受惊后又受宠的兔子,乖乖的点了点头。
湛台浚微微一笑,不作他言,继续领着她上楼。
观雪楼的三楼处,只摆着一张桌凳,紧紧挨着栏杆,因此,就是坐着欣赏美景,也是没问题的。
登了楼来,安心一眼就看到,一男子斜靠在观雪楼的栏杆上,玉冠青衫,那长相可真真是面若桃花般的妖孽美男,眉心一颗极小的红痣,若隐若现。
有次元情结的安心看的极小心,深怕自己会因为美色流下口水。
男子打趣般的抱臂观赏她的无措,她下意识摸了摸唇角,还好,没有失态。
“师兄。”
男子忽然将目光转向安心身旁的湛台浚,安心更囧了,她随便一个失神盯个男人看,那男人居然就是大人的师弟?
天下无巧不成书的故事还真是多啊。
二人简单寒暄着落座,安心也跟着坐了下来,没来得及说一句客套话。
这时,二楼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们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
“公子,三楼的观台确实已经被湛台大人包下了,您真的不能上去,可别让小的为难呀。”
“哈哈,那你可算眼拙了吧,小爷我,就是湛台大人请来的客人。”
“这……湛台大人并未言明,不如等小的禀告过,再……”
“放肆,你知道我是……”
“店家,放小公子上来,他确实是本官的客人。”湛台浚忽然言语。
“是。”楼下回到。
店家不得不换了恭敬的态度,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陪着笑:“是小的眼拙了,公子请。”
“哼。”
贺霖鼻腔一哼,一把挥开掌柜的手,以一副标准的傲娇贵公子姿态走上楼来。
安心看到来人是贺霖,心都揪紧了几分,这家伙,他来做什么?
湛台浚将她的手握紧放到自己的膝上,拍了拍,安心顿了顿,恢复了常态,索性起身迎了一礼。
贺霖倒也是先注意到安心的,没有向其他二人打招呼,反而直接走近安心,将她拉过来打量了两圈,又拉着她的右手示意她转上两圈,才开了口询问。
“喂,你也不丑嘛!”
“噢。”
“你伤好了没有?”
“噢,嗯。”
“欸,还记得我吗?”
“嗯。”
——废话,化成灰老娘也记得你!
安心也不看他,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应着,做生疏状,贺霖有些气,甩了她的手,直接捞了张椅子坐下了。
安心撇了他一嘴,绕到他对面最后一张椅子上落座,刚才的端庄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