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1 / 1)
睁开眼,阳光洒落我身上,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可以听见远处渐响渐轻的脚步声。
我不由得叹气。是哪个魂淡忘记拉上窗帘,晒死我了。
“感觉怎么样?”有人在跟我说话。
“能听见我说话吗?”没等我回答,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听起来,似乎挺着急。
我稍稍转头,看见危亦一身西装笔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略带疲倦看着我。
脑子里忽然想起他在毛里求斯守护她的那一夜,他应该也是这样疲倦吧,可惜她并没有看见。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果真不少。
他附身靠近我,用手背探我额头温度,自言自语:“还好。”继而又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摇头,忽然脑子一激灵,连忙问他:“这是哪里?”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攀升。
“S城医院。”他面不改色:“你不是想要回家吗?我带你回来了。”
我心里重重往下沉:“为什么在这时候回来?”我还没准备好要和小逸逸一家说再见,还没有准备好要回来见乔逸。
许是看见我不开心,他顿了顿,叹气:“你酒精过敏你知道吗?”
我盯着他,摇头。
他无奈:“你酒精过敏很严重,头晕呕吐全身起红疹,那里没有专业医生,情况很危险,我只好带你离开。”
我闷闷点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红疹已经褪去,头晕呕吐等症状也消失不见,没有生命危险,很安全,他又救了我一次。
我记得他说过在彻底痊愈以前并不想离开那里,因为他不想遇见她。
我似乎又连累他了。
心里感激愧疚交加。
虽然能回家,可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相反,我觉得很难过,难过于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我甚至连那个地方在地球的哪一块角落都不知道。
小逸逸会不会很伤心?上上爹一个人带着他们一群小孩会不会觉得很孤单?没有了绯闻男女主,村里的大妈会不会无聊?我还没来得及给鱼塘主人建议,建议他厕所建高一点,小隔间最好有门,而且,不要离居民区太远……
也许没有机会再见了吧,那场相遇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因意外而有交集,又因意外而分离,完全没有分开与再相聚的准备。
我觉得很难过,很想哭。明明昨天还在一起打闹,今天就已经相隔半球。未来无论地球怎么转,都不会有机会再见了吧。
“不要想太多,”危亦声音淡淡,却有股感染力:“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扯扯嘴角。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联系你的家人?”他平静看我。
我忽然想起,急忙借他手机一用。爸妈可能已经在给我办头七了,我打算给他们诈诈尸。
电话很快就通了,里面传来妈妈经典的开场白:“哎,是我。”
我突然特别特别想他们二老,大概是劫后重生更加惜福了吧。我说:“妈,是我。”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接着又响起:“哦。”
我:“妈你怎么这么平静?”你女儿死里逃生,而且还是两次,激动点好吗。
“有什么好激动的,你不就跟乔逸去旅游了,秀啥恩爱啊。”
我:“……”
乔逸果然没告诉爸妈我出事的事。他都要结婚了,还以为能瞒到几时,爸妈也是迟钝,都不看新闻吗?连乔逸要结婚新娘不是我这件事都不知道,心里不免有点忿忿:“妈,感觉我不是你亲生的。”
妈:“嗯,那年发大水,你是被放在盆里随水飘来的。”
我:“妈!”
妈:“好了不说了,不然你疯起来会连自己都打,就这样了。”
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搁下手机,想了想,给单丹电话:“你在哪里?”
她悠悠回我:“距离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你在那头;思念是一座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你在里头。”
我:“……说人话。”
她:“我在夏威夷度假啦。”
我:“那我晚上去哪儿睡?”
她:“想我啦?我又不是你想睡就能睡的。”
我垂泪:“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爸妈在另一个城市,离这儿十万八千里,我现在身无分文,完全就是无家可归。
“麦麦呢?”我忽然想起因为不爱说话经常被我和单丹忽略的麦麦,瞬间有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
“麦麦啊?”她那边顿了顿:“咦?去哪了?刚刚还在我身边来着……”
瞬间坠空。
“你怎么了?”她随口问。
我若有所思,低声问她:“你最近有看新闻吗?”
她说:“我和麦麦在欧洲游荡一月后又转战北美洲,已经两月不知新闻为何物。”
“微博微信腾讯等通讯新闻也不看?”
“看帅哥就够了,看那些东西多无聊。”
我失落。难怪连乔逸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心里有很多话想找她述说,却因她不知道而不知从何开口。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声音着急起来,似乎察觉我不在状态。
我低低回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再见。”
她:“……”
我断线,把手机递给危亦,难过。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今天回到S城,偏偏今天单丹麦麦都不在,偏偏今天是他结婚前一天……
我很怕,很怕自己忽然疯起来就不管不顾冲去找他。
“危亦,”我有气无力,甚至有些低声下气:“能不能收留我一个晚上?只一个晚上,过了今晚我就走。”
他沉默,随后点头。也许是因为穿了西装的缘故,连点头都让我觉得很深邃,很有压迫感。
转头望天花板,闭目,告诫自己。离开吧,不要当被人唾弃的小三,不要给他扣上渣渣的帽子,不要让心中神圣的三年爱情因小三之名而被玷污。The best of love is leaving.
该消失的症状已经消失,医生给我开了几副药之后就让我出院了。住院用的是危亦的名字,取药付钱也是。所以当我站在取药窗口拿药时,护士对着电脑信息第N遍问我:“请问你真的是危‘先生’吗?”先生两字咬得很重。
“是的是的是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就长这样就这样就这样。”
护士小姐不放心,又看一眼我乱糟糟的头发和被宽大病服掩盖不太明显的女性特征,无奈把药递给我:“好吧,危先生按照说明书服药就好。”
我点头,在她第N加一遍问重复的问题前转身离开,危亦刚好迎面走来,淡淡说:“药我来取就好了,穿着病服还到处乱跑,助理给你准备了一件裙子,你去试试。”
我转头看护士小姐,护士小姐也看我,眼神很古怪,我只好朝她笑笑。这回换危亦奇怪的看着我们,在护士小姐拆穿之前我赶紧拖他离开犯罪现场。
危亦果然很有钱,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时就有的感悟。当然,第一次见他更多的感悟是这个男人很有品味,且眼光独到,独到至连别墅都能建成空中花园。
我对着空中别墅咽口水,忍不住摇头叹息:“太奢侈,太奢侈。”
他回头不以为然地看我,我连忙改口:“会设置,会设置。”
他不理我,领着我直奔屋里。
其实乔逸也很有钱,若真要买,这样的空中别墅恐怕他也能买十座,不过他习惯低调,相处三年这种低调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以致于我见豪宅时如此大惊小怪。
说起大惊小怪,这件事纯属小巫啊。就在我被危亦收留在空中别墅十分钟之后,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出现在别墅里,一脸严谨对着比自己小十岁左右的危亦毕恭毕敬:“总裁,请过目。”
我下巴嗑地上了啊,总裁,他这么年轻居然已经是总裁,更重要的是,那个毛里求斯女居然选择离开他,神啊,请让我穿越回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吧。
大概是我大惊小怪的表情打扰到他,他稍稍瞟了我一眼,放低声音对眼前的男人说:“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取。”
“好的总裁。”男人走了,临走时很礼貌对我点头,我回以一笑。
“你居然是总裁?”我不信:“你是什么总裁?”国内还是国际?
“说了你也不懂。”他合上文件,脸上表情没有见员工时的严谨,不过依旧高冷:“过了今晚,你明天就有去处了?”
经他一问,我不由得又陷入沉思。哪里有什么去处,身无分文,连身份证都毁了,能去哪儿。
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如果你没地方去,我……不介意长期收留你。”他声音淡淡的,只是不知为什么顿了一下。
大概是觉得勉强吧。我一向脸皮很厚,但是这种强人所难的事实在很难死皮赖脸,所以还是乖乖离开吧。
“能不能借你钱用一用,等我回家了就可以还你。”我声音弱弱的,连自己都觉得很悲催。
他半天没声音,我猜他大概在想能给我多少,因为他堂堂总裁让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女生还一顿饭的钱实在太小气。
不过他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完全在自作多情了。
“借给你,你真的会还吗?”
“呃……”我瞠目:“我又不是无赖,怎么会不还。”
“那麻烦你把家庭住址及联系电话填一下,日后方便我追债。”
我:“……”危亦你真是够了。
夜里风很凉,我睡不着,走出窗台看夜景。这座别墅建在盘旋的山脚下,有溪流,有青山,白天很清静,夜晚更静谧,危亦从S城驱车到这里一共花了……花了很长时间,反正长得我在车上睡着了,醒来还没到。
其实我没有心情欣赏,只是一味觉得离S城远一点,就能离乔逸远一点,这样就能离冲动更远一点。冲动是魔鬼,魔鬼害死人。
不知在窗台坐了多久,危亦一身清凉站在旁边的窗台看我:“还没睡?”
我:“嗯。”
他默默看着远方,眼神幽黑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我心里难受,忍不住问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爱她?”
他沉默,静谧的夜里死寂沉沉。
我自言自语:“我想,再给我十次机会,我依然会选择爱他。”
他转头看我,月光下的目光出奇温和:“他离开你,却有人来到你身边,给你另一种幸福。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也许吧,有人走,自然会有人来。只是其中的心情,恐怕难以相提并论。不知谁说,爱情只会锦上添花,从来不会雪中送炭。
我想这句话是正确的,至少对我这个什么都拼得一塌糊涂的人来说,是正确的。
“你不是还有文件要处理?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如果是,我马上回去睡觉。
“嗯,”他点头:“所以你过来帮我煮一杯咖啡。”
我:“……看在我失恋的份上,能不能就放我去睡觉了?”
他:“不能。”
我:“为什么?”
他:“因为我也失恋了。”
我:“……”好吧,我只顾着自己难过,给忘了。
煮咖啡这种高级又讲究的东西,我怎么会懂,乔逸向来很少喝咖啡,因为咖啡会加重心脏负担,所以我从来都不用学煮咖啡,甚至都不需要学习品尝咖啡。
在咖啡机旁边悉悉索索摸索一阵后,我终于无奈放弃。危亦似乎刚好有空,缓步走过来,见我什么都没开始,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来到我身边:“不会?”
“嗯。”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他似乎真的很有空,十分有耐心站在我身边教我,先怎么怎么样,后怎么怎么样,说得非常清晰,但我不是那种别人说得清晰了就能懂的人。乔逸当初教我知识的时候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见我不懂,危亦耐心重新给我说了一遍,可我还是不懂。
“算了。”他语气很无奈。
大概是因为我正处于脆弱时期,忽然听见无奈的语气,觉得心里很受伤。
以前乔逸教不会我的时候,最先反思的都是他自己,反思他说的是不是太深奥,反思有没有更简单易懂更适合我的方式,反思最多花多长时间能让我学会。
我也知道是自己反应太迟钝,可是乔逸的自我反思很能安慰我,更能保护我自卑的心灵。
不经意的对比之后,我不觉更想他了。
“你……”危亦似乎察觉到我不开心,说话带了一丝试探:“是不是累了?”
“嗯。”我只能点头。
他愣了一下,仔细的看了我两眼,才说:“累了就去休息吧。”
“嗯。”我心不在焉点头。
他看着我慢慢走开,伸出手似乎想拉我,却又收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
真奇怪,我不开心,他叹什么气,该叹气的人是我好吗。
回到房间,我更加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乔逸的好,我忽然很害怕,很怕他真的和别人结婚了,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恶毒的觉得,在他结婚以前毁掉他的婚礼好让自己多一次机会。甚至更没骨气的觉得,如果他结婚以后,还想要养着我当小三,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能留在他身边。
可是,怎么能。
眼泪哗哗就流下来。
我陷入自己设下的思想陷阱不能自拔。放或不放,我都会难过。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很害怕,害怕以后没有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