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1 / 1)
回到小逸逸家,危亦把我从牛车上扶下来,一步步扶回屋里.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缘分呐缘分。
危亦为什么会在这里到目前为止我并不知道,但很巧合的是我和他和上上爹一家,在这个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小村庄相遇了,且还同住一屋檐下,甘苦同享。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亲朋好友,但大家彼此关心相互关照,没有任何防备与心计,淳朴得让人感动。
“危亦,你结婚了吗?”我忍不住问。
危亦稍稍侧头看我。大概是我眼里打探的意味太明显,看起来有些猥琐,他选择沉默。
“你没有结婚对不对?”我欣喜。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村里的大妈说小逸逸可能是我和你的私生子,所以我问问。”
“……”
“嗯?私生子不一定是婚外生的,也可以是婚前生的啊。”
“……”
“你是不是被孩子他妈抛弃了?”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目光瞬间冷却,深沉得让我有些胆怯。我说错话了吗?
他丢下我转身走开了。
我坐在摇椅上忐忑,难道被我说中了?他真的被……被抛弃了?
不是吧。我还没让他答应带我回去,就得罪他了,这是要被丢在这里的节奏啊。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在微博上说屎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了,心塞。
大概是乔逸脾气太好,我已经很久不知道得罪别人的感受,忽然很手足无措,不知道哪句话会让对方炸毛。也许是这三年乔逸把我保护得太好,才让我如此不通世事,虽然他不经常在我身边。
思虑再三,我决定去找危亦谈谈,虽然有沟不一定能通。
瘸着脚一跳一跳去找危亦,跳了整个屋子一圈才发现他去洗澡了,默默泪奔。
等了很久他才出来,只看了我一眼,就擦着头发离开了。
这情况,让我如何开口。
伤残人士为了回家,只好委曲求全:“危亦……你、你洗干净了吗?”
他:“……”
“需要我帮忙吗?”
上上爹笑嘻嘻的看着我们。
“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叫我,我一定不遗余力。相信我需要的时候你也会帮我的,对吧?”我觉得自己给他的帽子套得很好。
他:“你闭嘴……”
我越挫越勇:“请睁大你的青蛙眼仔细看看,我很有诚意的。”
他果然瞪着我:“……”
晚上又照常去村口看电视剧,为了能跟上大家的进度有共同话题,我事先瘸着一只脚去占位置等着看剧情介绍,然后,我看了整整三十分钟的广告。
危亦也来了。出乎我意料,他居然还坐我旁边,我以为他会很嫌弃我。
电视剧完了,我和他心照不宣默默等新闻。马航失事的新闻似乎已成为过去,主持人只言片语就带过了,关于马来西亚的刑事案件,更是只字不提。我很失望,没有他的消息。
危亦似乎还是没等到他要等的新闻。我正想劝他早点回去歇着,突然一则新闻闯入我视野中:
国际刑警组织下任主席候选者——乔逸,将于八月三十一日举行婚礼,届时各国国际刑警代表将出席婚礼,中国又赢世界一棋。
我愣在原地,胸口碎裂的声音隐隐传来。
国刑主席候选者,中国骄傲,他做到了。
八月三十一,他要结婚了。
早在他把我带回别墅交给我一种拼搏的生活时,我就想过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他娶的人不是我。他如此卓然而立,能相配的,也应是世界云端上的女生,不是我。可是当这一天到来时,我又好像突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我是真的还没有准备好,我还不想离开他。
可他不要我了。
心口被堵住了,感觉很麻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撕心裂肺,也没有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只是很无措,很无助,很想他。
危亦问了我什么,我没听清楚,随口嗯了声,当我意识到他在跟我说话时,他已经扶着伤残的我走到了一半。
突然觉得很累,全身乏力一点都不想动。
“危亦,先让我休息一下。”我挣开他的手,兀自坐到土地上,茫然看着漆黑的稻田。
我想我需要时间静下来想想,以最好的心态去接受这个事实。可是我为什么要坐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让自己变得那么狼狈,我根本无暇顾及。
突然很想哭。
危亦会以什么样的心态揣摩我,此刻脸上表情会是怎样,会不会不耐烦丢下我一走了之,我已经无力关心,满脑子都是乔逸要结婚的事,满脑子都是过去的种种,满脑子都是结果本该这样也许这样更好也许他以为我死了也许他还爱着我也许这是最不得已的政治婚姻……
脑袋被堵住了,心好像也被堵住了,我觉得很难受,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危亦静静坐在我旁边,静静看着我,静静地没有说话。
黑夜稻田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
哭了很久很久,久得危亦没有办法,只好低声劝我:“凌晨了,会吓到附近的村民,别哭了行吗?”
我挤出一行字:“再等一会儿行吗?”
他无奈:“回去吧,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想走,却又觉得很累,累得一点都不愿意动。
有人说,身体累,是因为心累了。
“我背你回去。”他蹲下,把我拖上他的背,我没有反抗。
蛙叫虫鸣的田园声音本该很寂静,可此刻我却觉得很刺耳,心里乱糟糟难过得不行。
“危亦,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有没有谈过一场爱情大于自尊的恋爱?”
寂静夜里只有我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
我自言自语:“爱情就像一艘船,随着风再多勇敢也靠不了岸。”
“把心交给海洋,让它代你找寻海港的温暖。”那时乔逸的回答,声音里似乎都含了笑意。
再也听不见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危亦低声,仿佛自言自语。
我沉默。也许,却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The pictures in my head are crying, wouldn't allow my heart to hear. All the emptiness I feel without you in my life, it's so hard to said goodbye, when I keep asking why.(我脑海中的画面在哭泣,希望我的心没有听见。当你离开我的生命,我感到非常空虚。对你说再见是如此艰难,我好想问为什么。)”
当初为了能减轻我心理压力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他请外教教我英文,假期还针对性带我出国,不管是他破案时还是休假时。
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忽然之间就变了。
“你很爱他?”危亦不再沉默。
我哽咽。多希望自己并不爱他,这样就不会难过。
“Sometimes, the best of love is leaving.(有时候,最好的爱,是放手)”
他低语。
我泪下。
安慰别人的话用到自己身上,一点效果都没有。谁不知道知易做难。那些名人总告诉我们,如果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的心态,以最好的方式来接受。可他们往往不会告诉我们什么样的方式才是最好的方式。
我曾经看过一个很令人震撼的故事。一家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母亲不幸去世了,葬礼上,妹妹遇见自己的今生挚爱。可是葬礼结束以后男人就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怎么都找不着。
这时候,我想那些名人会劝我们以最好的方式去接受,但他们不会告诉我们方法。有人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坚定执着,继续寻找;有人认为不如放手顺其自然,总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故事的最后,妹妹杀死了姐姐。为什么?她并没有疯,也并没有崩溃,她只是心理变态,以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再死一个人,然后再次在葬礼上遇见那个人。所以,她杀了自己的姐姐。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别人说了不算,得自己想清楚,自己绕出来。
乔逸的婚事,对我而言,就是如此。
不知不觉危亦已经背着我回到了小逸逸家,上上爹给我们留了一盏煤油灯,昏暗灯光照着低矮的房子,说不出的压抑。
危亦把煤油灯递给我,踩着摇摇晃晃的光就背着我爬上阁楼。
幸好他没有显出累的样子,否则此刻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我一定疯掉。
进入我的小房间,发现小逸逸已经躺在上面睡着了。
危亦把我搁床上,挂好煤油灯,弯下腰把小逸逸抱起,头也不回:“你今晚……还是让我来照顾小逸逸吧。你早点睡,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我不语,一动不动。能过去最好,就怕太折磨。
待了一会儿,我爬上床单脚站起来看隔板那边的危亦:“我向来有点神经兮兮,疯起来连自己都怕,你能不能,看着我一点。”
危亦愣了一会儿,默默看着我,沉沉点头。
见他点头,我悄悄放了心,钻进被子里,强迫自己睡觉。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水饺,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又醒了过来。
乔逸要结婚了。
我痛苦的闭紧眼睛用被子蒙住头,强行用催眠调逼自己不要去想。
朦朦胧胧中有人把我从被子里掏出来,似乎有轻微的叹息声。我下意识睁开眼,看见危亦坐我旁边,突然泪下。
不是乔逸,他再不会半夜来看我有没有踢被子,不会再教我外文社交礼仪近身格斗术,不会再宠溺的看着我胡闹……
因为他有了另外一个需要他照顾的人。
是他让我知道,真的有人一直在过着我想要的生活,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触及。是他教会我眼界即心界,带我周游世界开阔我的心界。是他培养我考取博士学位英文八级钢琴十级品学兼优……
他一直是我的全世界。
可是,我的世界突然舍弃了我。
他不要我了,也不要三年的辛苦付出,更不要我自卑却用生命在爱的爱。
太折磨。
危亦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我身边,若有所思。
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看见他带我去Korcula的画面,深蓝色海岸,白色游艇,他迷人的微笑……
……
……早晨日光绚烂,感觉身下摇摇晃晃,耳边还有海浪的声音,不觉微微睁开眼,乔逸望着远方的专注落入我眼帘,转头往旁边看去。吓,我们居然在游艇上。我昨天夜里明明就躺在酒店房间里,怎么今早醒来就在海里了?
“醒了?”他低头看我,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意。
“嗯,”我从他腿上爬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望了望远方,问:“我们要去做什么?”
“跟着当地的人去珍珠岛看日光。”他指着不远处那群小艇。
“有什么特别吗?”我问。
“阳光从小岛的丛林上投射过来,会闪着和珍珠一样的光芒,千束万束,很壮观。很多人到这里拍婚纱照。”
“哦。”我打了个呵欠,心里开始有些期待。
他笑着揽过我,问:“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想要拍什么样的婚纱照?或者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虽然结婚对我来说似乎还是很久远的事,不过被他这么一问,我就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婚纱照啊?海边沙滩太普遍了,我们要拍得独一无二一点。嗯……你穿警服,我也穿一套,我假装落水,你就英雄救美。飞机上拍婚纱现在还没有人敢做,你是国际刑警嘛,到时候借一架直升机,我们就在上面拍。高空一张,海平面也来一张,春夏秋冬的都要有。还有,结婚的时候,我居住在小岛上,你乘船过来接我,然后我们就搭直升机过去……”
我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他听懂没有,转头问他:“你听懂了吗?”
他笑,点头:“还有吗?”
“我再想想,想好了就告诉你。”
“嗯。”他声音温和。
快接近入口了,他起身去看情况。我灵犀一动,拿过他的手机对准他喊:“乔逸。”
他果然回头,我轻点一下画面定格。深蓝色海水,阳光透过丛林散出珍珠光芒,千束万束映衬在他身后,他一身休闲靠在游艇上,脸上平和笑意隐隐,好看极了。
能拍到这么夺目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是万能,忍不住大喊一声:“Fighting!”
乔逸笑弯了眼睛。
……画面忽然来到Korcula街上,我边整理衣服边追在他身后,街上门口处的小猫看见我跑过,跟了上来。不一会儿已经跟了黑压压一片,我不知道怎么遣散它们,喊无所不能的刑警大人:“乔逸。”
他回头,停下等我。
“这些猫星人粉丝怎么处理?”
他:“公开声明你有另一半。”
我:“太深奥,不明白。”
他:“意思是让你来我身边。”
我:“……”刑警大人,你进化了。
……夜晚天凉,我们坐在窗台摇椅上,吹海风,说废话。
我问他:“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他:“当国际刑警。”
我又问:“除了这个呢?”
他:“没有了。”
我不死心:“应该有吧。我小时候就换过很多梦想,比如嫁给有钱人,嫁给男神,嫁给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
他:“恭喜你,美梦即将成真。”
我:“呃,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你小时候都有闹过哪些笑话?”
我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件悲伤的往事。妈妈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可是生了我之后,就再不能生育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妈妈就把我打扮成男生。小学的时候我在公车上给一个老奶奶让座,老奶奶笑呵呵对我说谢谢你小伙子。我差点仰天长啸。镇了镇对她说老奶奶我是女孩。老奶奶看了我一眼,说小伙子真会开玩笑。”
乔逸沉沉笑了声,说:“听说你以前跑错男厕所?”
我:“听谁说的?”
“单丹。”刑警大人一点都不包庇犯罪。
我咬牙。单丹真是分分钟出卖队友。
“其实不是走错吧?”他笑。
我想了想,决定坦白从宽:“我去女厕了,那些女生尖叫说我变态,还把我赶出来,我没办法,只好去男厕了。”这么委屈的童年回忆,刑警大人居然一点都不同情。
“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我想看重播。”
我跳过去掐他:“直播谋杀。”
他笑声不断,爽朗清晰的声音就在耳边……
可仔细一听,似乎又没有了……
我想抓住他,手刚伸,就扑了个空。睁开眼看见昏暗阁楼,才知道自己做梦了。
眼泪滴滴答答又掉下来。
Korcula之旅,海上婚礼,也许只是一场过云雨。
乔逸,世界云端上的男人,我的全世界,也许,我终究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可如果还有另一个人替我爱你,我希望,她比我优秀,比我更爱你。
Dreaming in the Korcula, I have no regr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