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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别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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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被罚洗衣服,次日我浑身乏力,早课上差点睡着,本来想趁下午的时间补个觉,可是想到师父常常教导我们做人要言而有信,而那个叫阿澈的少年,年纪轻轻便瞎了双眼,实在怪可怜的,只好打起精神去赴约。

行至溪边时,他已经到了。今日显得略有神采些,用一根琉璃绀的绸带随意系了发,换了一套鸠羽色的常服,同色腰封上绘了几朵祥云纹,只是面上仍是缚了白绫。

“阿九,是你吗?”他听见窸窣踏枝声,转了身来寻我。

“你不要乱动,我这就过去。”我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他的脚下弃着一根粗大的树枝,约莫是当拐杖用的,手上隐约有些细小的血口子。这一路上山虽有花岗石阶,但他目不能视,想必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也真难为他了。

“小心,在这里坐好。”我扶着他在溪边大石坐下,“来,把袖子挽起,我看看。”其实我从未替陌生人诊过脉,平日在谷里大家都很少生病,就算是病了也轮不到我来诊治,所以我一向手痒,今日有个现成的病患,刚好给我练手。

甫一搭上他的脉门,便感觉到脉象紊乱,时有时无,似堆积了不少的寒毒。按说少年人本应血气方刚,脉象该不浮不沉,节律均匀才是。想必他原本的身体也是不错的,不然这么多寒毒淤积体内,早就百病缠身了,别说出来爬个山,估计连出门都要凭人代步。如今他眼疾严重,手掌冰冷,定跟寒毒脱不了关系。

他一言不发,只是嘴唇抿得极紧。

我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心中大概有数,道:“男子属阳,天生体热,但你脉象迟缓细弱,手脚冰凉,看来体内寒气深重。眼睛周围经脉薄弱,寒毒入体便容易受损。今天我没有带银针,不能给你施针,先给你开点祛寒毒的方子——”说到此处才想起来身边压根没有笔墨纸砚,一时卡了壳,他淡淡笑道:“你将方子说与我听,下山后我自己去抓药。”

我呆了一呆:“这怎么成,万一记错了,兴许会出人命的。”

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放心,不会记错的。”

我只好把方子口述了给他听,他念了几遍,竟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果然有两把刷子。

“药方里的药你先吃着。”我嘱咐道,“以后每日申时你都到这里来,我替你施针,双管齐下,效果应该会更好。”

他再无昨天那副戒备敌对的神色,笑意清浅:“好。”顿了顿,又道,“昨天我听客栈掌柜说,这山中有个药师谷,谷主的医术十分高超,你口中的‘师父’,就是他吗?”

我奇道:“听说?原来你不是本地人啊,难怪连我师父是谁都不知道。”

他负手身后,含糊道:“我…我不是本地人。只是路经此地。”

我十分自豪地介绍道:“我师父可厉害了,不止医术,他还精通卜卦、书画和琴艺,就是…就是有时候对我严格了点,书念得不好,要挨板子的。”

他闻言敛了神色,认认真真同我道:“你师父这么厉害,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替人看诊。”

说来惭愧,我在药师谷排名最末,在医术方面的造诣自然也是最弱,就目前所学还未必能替他治好眼疾呢。

我急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师父时常跟我们说起学医者,要心中有道,能帮得上忙的就尽量帮一帮。”

又随意聊了几句,眼见时辰快到了,我便起身告辞。

他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缚着白绫的面容在逆光下看得更不真切,只能看见淡樱色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次日我便把那副自打师父送给我后就从没扎过真人的银针带了过来,喜滋滋地要给他施针。

我见他也拎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忍不住好奇道:“这是什么?”

他把盒子递给我:“打开看看。”

我疑神疑鬼地问:“不会是什么整人的东西吧?”

他只是不语,示意我打开。

我七手八脚的拆开盒子,一阵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混合了好几种花的香味。点漆食盒内分了四格,每格内都放了四块切得方方正正的糕点。

“你替我治病,我本该付诊金的,但你住在山上,想必难得下山一次,与其给银子,倒不如给些实用的东西。”他有些局促地解释道,“也不知道你们姑娘家喜不喜欢吃这些糕点,随便挑了几种带过来,若是不喜欢,明日我再换几种——你慢点吃,别噎着。”

他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被呛了几口,药师谷内都是几位师兄轮流在膳房值日,常年粗茶淡饭,更加不会做什么糕点。我只觉生平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尤其是那桂花糕,香气馥郁,入口即溶,当下便口齿不清地称赞道:“喜欢、喜欢。这是在哪家铺子买的?改天我下山的时候也去买两盒过过嘴瘾。”

他低低笑道:“哪家铺子也没得卖,这是我家的厨子做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吃,我每日都带点上山就是了。”

我这才想到今日不是来吃点心,而是来给他施针的,于是恋恋不舍地放下点心盒,拍了拍手上的残渣,道:“哦对,说到这个,我今天特地带了银针出门。”

他乖乖坐定,我卷起他宽大的袖袍,先在脑海里仔细想了想在练习扎注水铜人时那些穴位的位置,然后用手比划测量了一下实际人体上的穴位,执起一根银针,一咬牙扎了下去。

一两滴血珠很快冒了上来,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庆幸他看不见,却听他皱眉龇牙道:“怎么…有点疼?”

“疼就对了。”我大言不惭地胡乱诌道,“俗话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疼就说明扎到了穴位上,就说明你这个穴位的确经脉不畅。”

他只好噤声,过了片刻又疑惑道:“可是,我怎么还觉得有些凉凉的感觉,是出血了吗?”

我耐心地解释道:“是药水,我刚刚才涂上的。”

这下他好像没被我唬住,只抬起另一只手来试探。

我连忙止住他,喝道:“别乱动!施针期间最忌讳的就是乱动,要是弄得气血乱窜,你就完蛋了,知道吗?”说着连忙掏出一方纱布将蜿蜒流下的一丝血迹赶紧擦掉。

他只好任我宰割。

所幸刚开始的数针准头虽差了些,后面的便都能准确扎到正确位置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师父让我练习的那套注水铜人身上的穴位位置,有些是不够准确的。

算着到了时间,我将他扎成刺猬的两条手臂上的银针依次拔了下来。他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嘴里倒是硬气,没吭一声,待银针悉数拔完,才低低地哼了一声。

我于心很是不忍,有些愧疚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你早些回去休息。记得吃药。下次不必拎这么多的点心上山了,有桂花糕我就很满足了。”

后来我日日从谷中出来与他相见,持续了半个多月,期间吃了他不少桂花糕,可他的眼睛却不见好,我想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发现我是个滥竽充数的大夫,于是这天扎完针,他照例跟我讲着谷外的许多故事,我一边往嘴里塞桂花糕,一边心不在焉地盘算着,要不找一天我不再来了,他只知道我叫阿九,是药师谷的人,反正也不知道我的模样,而谷中排行第九的又是位师兄,就算当真找上门了,我躲起来他也没法。只可惜这好吃的桂花糕啊,是再也吃不到了。想到这里,又十分伤感,嘴里干得厉害,于是叫他把随身带的水壶递给我。

那水壶是他平时私用的,我不便对着壶嘴喝,只好举起倒进嘴里。然而刚喝了一口便觉得不对劲:这水虽呈淡绿色,却没有一丝茶味。

“这是什么水?”我疑惑道。水中无味,但却显色,显然是放了什么有色无味的配料进去。他很少接触药材,也看不见,自是觉察不出什么问题,但这对于我这个从小在药罐子泡大的人来说,却异常敏感。

“就是普通的热水啊。”他不明就里,“以前喜欢喝茶,后来嫌喝了晚上睡不着觉,便戒了。”

我又灌了一小口进嘴里,细细漱了漱,不知怎地心里咯噔一沉。

“这水,被穆桑菊泡过。穆桑菊是什么,想必你不知道吧。”我沉住气跟他讲,“至寒至阴的药材,除非是虚火过旺的病人,不然平日里是禁用的。你喝这水多久了?我看你体内的寒毒八成就是喝了这种水才淤积的。寒毒入体,最损筋脉,眼睛周遭的经脉那般薄弱,难怪第一个出毛病。我还在想你的眼睛怎么老不见好,原来竟是一边在调理,一边在服毒,自然无法痊愈…”

他愣了好久,忽地拂袖一挥,我手里的水壶被他摔得粉碎。

我吓了一大跳,俯身去拾被他袖风带飞的那副银针。

“对不起。”良久,他才开口,“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道:“没事。”

“没想到,千防万防,竟然是身边的亲信在给我下毒。”他气得有点哆嗦起来。

我只好低声安慰他:“现下知道了,以后不喝便是了。我开的药你继续吃——”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没等我说完,便握住当做探路杖的树枝,道:“我先回去了。”

我踟蹰着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来挽留他,只好目送他跌跌撞撞的身影下山。

后来连着好几天,他竟是都没再来。

我有些着急,担心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我以前也担心过别的事情,比如担心上次的考试有没有通过,又比如担心背不下药经被师父责罚,但是都跟如今的不一样。

我担心他一个瞎子,会不会去找那所谓“下毒的亲信”算账然后被乱剑砍死,会不会在上山的路上被石子儿绊倒摔下山崖,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如果我再年长两岁,大概就能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可惜那一年我只有十四岁。

我仍是每日申时出谷等他,一连过了将近十日,他都没有再出现。

所以那天当我在溪边看到他时,惊喜得差点跳起来。虽然有点后悔没穿件更漂亮的衣服出来,头上还插着一朵十分彰显山野风情的白玉兰,但也顾不得什么,只冲他跑过去:“阿澈?”

他停了步,有些惊喜:“阿九,你还在这里?”

他的面上仍是缚着那一方白绫,我的动作放缓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眼睛,还是没好吗?”

他没回答我,只淡淡笑了一声,依旧递给我个盒子,道:“阿九,我是来道别的。明日我便要走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抬头看他:“走去哪里?”这么一顿,发间的玉兰簪花便松松地坠了下来。

他弯腰替我拾起白簪花,一手扶住我的脸,一手将簪花重新插回我的发髻中。

他似乎是可以看得见了,只是仍然缚着一方白绫。我欣慰之余又带了三分的担忧。他的眼睛,当真无法痊愈了吗?

“我这次出来,本就没打算长留,只是想散散心的。”他笑了笑,“若不是遇见了你,估计早就就打道回府了。”

这些日子我虽从没开口问过他的身份,但也猜到他约莫是个贵族子弟,不然不会有随身的侍从,也不会有这些华贵的衣服。他连真名也不曾告诉我,更加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有些丧气,道:“你会回来看我吗?”

他沉吟了片刻,道:“我…争取。”

我有点失望,但又不想露出难过的样子,于是拎起那盒桂花糕,故作轻松道:“好吧,可惜我再也吃不到这桂花糕啦。你也真是的,明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也不多送点过来。”

“阿九…”他忽然唤我,身后一个多月前还只有花骨朵的桃花树已然怒放,枝头一片浓烈的粉红,如天边的灿烂烟霞。

“嗯好了,我知道的,你眼睛还没治好,上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开玩笑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讪讪解围道,一边忍不住鼻头一酸。

幸好这些他都看不到。

我第一次这么庆幸他是个瞎子。

可是再这样拖下去,就算他看不到我这副伤心的样子,也会听出我的声音有异,不是说瞎子的听觉最灵敏了吗。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难过些什么。

我俩久久无话,只能听见山间鸟鸣阵阵,流水潺潺。

我暗暗问自己,这般舍不得,是因为痛心再也吃不到桂花糕,还是因为想要日日见到他?好像兼而有之,又好像哪个都不是。

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要走,这是板上钉钉、半点也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的事情。我觉得,我还须表现得大度一些,才能像个懂事的大姑娘,于是摆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冲他抱拳道:“澈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一别,有缘再见!”

他失笑,那笑容却很快淡去:“阿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讨厌别离,虽然我经历的别离并不多,但每次目送父君下山时,都让我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我想,反正他也看不见我,让我自私一回吧。于是扬起头,道:“我就不送你了,你也保重。”我没敢等他再说什么,紧紧抱着胸前的点心盒,先开始是慢慢走开,后来忍不住拔腿飞奔起来,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他为止。

那盒桂花糕我一直没舍得吃,放在柜子里珍藏着。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腐败发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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