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悲伤着的幸福是你们都在（1 / 1）
许清明一早出现在罗梓璐家楼下，不像平时那么招摇，此刻心里很忐忑，都说不能贪杯，不能贪杯，他是怎么喝多的呢？
思绪凌乱，依稀记得昨天是她要拼酒的，各种酒掺杂在一起不喝多才怪。
那又是怎么出现在酒店的呢？
这事说来也怪罗梓璐，他才是受害者吧，现在自己这么一折腾，倒好像犯了多大的罪似的。一大早就来负荆请罪，弄的像个傻子一样。
快十点，罗梓璐穿着家居服下楼，许清明顿时清醒，猛按喇叭，看到他推开车门下车那刻，她确实有些尴尬，再看到走近自己，头发凌乱，眼睛里甚至充斥着红血丝的他，顿时轻松不少。
这种酒后乱性的事，的确女孩子可能会比较吃亏，何况，她以前从未有过。
看看还算清爽的自己，相比有些狼狈的他，丢掉手上拎的垃圾，拍拍手，转身看他，脸上是一贯属于罗梓璐的漫不经心的招牌式笑容。
“许总监，一大早这副受害者的模样出现在我家楼下，是要找我负责吗？”
原本纠结怎么开口的许清明，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心下放松不少。
尽管罗梓璐是做公关的，经常出入酒吧，酒量也很好，长相美艳打扮妖娆，但是洁身自爱。
昨天晚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第一次，多少有些愧疚在里面。
“许清明，你这么一副小媳妇儿的表情，本大爷都起了歹心了”，轻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勾着他的下巴。
“清明……”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两个字，罗梓璐不解。
“什么？”
他拨开罗梓璐的手，转而搂着她的腰，“我们都这么熟了，连名带姓的叫不好吧？璐璐”，他靠近罗梓璐耳边说。
意外的竟看到她逐渐变红的脸，心下失笑。
罗梓璐一个用力甩开他揽着她腰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装作眼神很犀利的样子，“许清明，你要是敢把昨天的事说出去，小心我灭了你”。
许清明乖乖举起右手，“我发誓……”
罗梓璐满意的拍拍手，转身走。
“喂……”
她回头，瞪着他“干嘛？”
“我今天晚上要去Z市，阿杭那边情况不好”……许清明语气有一丝担忧。
“所以呢？”她问
“要不要一起去，梅灵不是也在Z市”。
是怎么被劝服的，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结果就是罗梓璐此刻坐在了许清明的副驾上。
她想，程靖杭在Z市，梅灵是需要陪伴的，尽管某些时刻她做了某人的帮凶，但是她同样希望阿梅是在理智的情况下决定幸福的。
顾卿阳应该也在等吧，等一个放下的理由。
前两天钟毓找她吃饭，眉宇间竟然少了些笃定，提到老顾，有些忧伤。
她应该直接请老顾放弃吗？还要怎样说才能更直白。
她想要他幸福，阿梅是她的朋友，老顾也是。何况这些年，似乎她在这两个人中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或者说，她间接怂恿了老顾等下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阿梅那么深的感情，平静的外表，从容淡定的神情，只有见到他，才会变得有温度，即使她不承认，可是罗梓璐知道，她放不下，一直没放下过。
“不跟梅灵提前说一下吗？”许清明看着上车开始就在发呆的罗梓璐问道。
她白了一眼说话的人，偏过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没有说话。
几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人一言不发，显得格外漫长。
“一会儿到了太晚，你确定不需要跟梅灵先打个招呼吗？还是你想跟我一起？”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副驾的人终于有了些反应，“许清明，你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的什么啊？无耻……”
“我想什么了就无耻？”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罗梓璐，笑言“咱俩到底谁更无耻，我是问你要不要提前给你订个酒店”。
罗梓璐看着得逞的某人，使劲锤了一下他的胳膊，转过头不看他“不用”。
梅灵陪着老人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时日无多，程靖杭外婆似乎充满能量，精力充沛到他们都有些招架不住。
“外婆，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程靖杭看着一直拉着梅灵手的外婆，眼神里竟有一中心小孩子般的依赖，”太晚了，阿灵都陪您一整天了……“。
老人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开，其实梅灵也不懂，为什么她会如此依赖她，这种依赖就像讨不到糖果的小孩，有点赖皮。每次梅灵转身都能感觉到探究追随的目光如影随形。
总在不经意的瞬间把她和程靖杭的手拉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刻意，就像一种绑架的牵绊，可她每次看着梅灵的眼神又那么单纯，让她连思考拒绝都不忍心。
“外婆，我明天会再来的”，梅灵一再保证明天一早绝对会来，老人家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的手。
梅灵轻声跟外婆告别，程靖杭拉住她，“太晚了，我送你”。
她想说我自己可以走，程靖杭拉着她的手，摇头，外婆微笑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挥手督促，“快去吧，注意安全……”。
程穆杨一家都在楼下，看到他们下楼，走过来，“奶奶睡了？“
梅灵点头。
墙上的时钟指向11点，“阿灵，太晚了，要不就留在家里睡一晚？“大舅妈柔声说道。
她没回答，只是笑着摇摇头。
小区门口，远远的车灯亮起，直射进他们眼底，梅灵下意识的用手遮挡双眼，车主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一直在打着双闪，直到慢慢靠近停了下来。
没有看清来人，声音已经飘进来，怨气十足还有点贱贱的小骄傲，“阿杭，你发的导航定位不明确，根本没有定位楼层，打你电话也不接“。
许清明抱怨了两句，才发现旁边一直沉默的人，然后尴尬的看看程靖杭，“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
转过头向梅灵摆摆手，“嗨，梅灵也在啊……”
听到梅灵的名字，副驾的人似乎有了反应，风一般的推开车门冲了下来，直接跑过来抱住她，“阿梅，阿梅…太好了，你也在，我还担心今天晚上应该去哪里呢….”
梅灵愣愣的没反应，直到感觉某人真实的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这辈子能在梅灵脸上用力一吻的人着实不多。
“璐璐，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来，我还不能来看你吗？”
梅灵眼神质疑的看着她，她似乎明白梅灵要问什么。“我翘班了，先斩后奏。”不明所以的得意，估计也就只有罗梓璐做的出来，宋翊似乎对这样的她，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梅灵刚想要批评她，才发现她的目光已经紧紧锁住了旁边的程靖杭，眼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流转。
本来打算去王思佳家里住，罗梓璐一来这么晚，再去打扰佳佳似乎不合适，回家的路又不太好走，两个人执意住在酒店。程靖杭没说什么，坚持开车去了市里最好的酒店，拉开车门，似乎是在赌气，没有看她们进门便扬长而去。
罗梓璐看着消失的车尾，“渣男就是渣男，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梅灵没听她继续说下去，进了酒店门要了一间标间。
“阿梅，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简单的将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说给她听。
罗梓璐笑笑的说，“看不出来，这老太太还挺有意思“。
“什么？”
“知道程靖杭心里的想法，所以才会绊住你吧，说真的，阿梅，你没有必要守着她……”。在罗梓璐看来，梅灵能在她生病的时候去看望，在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找程靖杭已经做得很好，不需要现在这样把自己搞的很累，于情，她们没有一丝亲戚关系，于理，梅灵终究是个外人。
“这些我都知道，璐璐，那个时候，一切都变了，我一个人在街心球场坐了一个晚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我甚至害怕回家，害怕走到街上，我觉得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在嘲笑我，只有她，只有外婆一句话没说，在长椅上陪了我一夜。如果不是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现在，我只是想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像那个时候她陪着我一样，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陪着她。“
罗梓璐看着翻过身的梅灵，如果真的是这样，你看着程靖杭的眼光为什么会那么痛。希望这一次他真的能够珍惜你。
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终于有些睡意，一阵电话铃中惊醒。
匆匆赶到，大舅妈拉着她的手，“快进去吧，外婆在等你……”
罗梓璐想跟着她往前走，许清明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对她摇摇头。
罗梓璐从没见过他面色如此凝重的样子。
梅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前的，那个昨天晚上拉着她的手撒娇的人此刻面色惨白的看着她。
依旧向她伸出了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外婆……”
她又拉过程靖杭的手，梅灵看着他，这次他一直在笑，笑的梅灵看着心疼。
三只手交握到一起，“阿杭，外婆……外婆只能陪你走到……走到这里了，我……我把……把阿灵……灵还……还给你了……”
“阿灵……照顾……照顾他，你……你是个……是个好……好孩子”。
梅灵还没有点头，那只手像没了生气的木偶从他们交握的掌心滑落。
“外婆……外婆……”
“奶奶……妈……”
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程靖杭默默的站起身让出了床前的位置，这样的场面太悲伤，他一分钟都不想呆。
梅灵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程靖杭也只是愣了一秒，便松开了她。
她没有追出去，自始至终他没落过一滴泪，这样的他更可怕，他总是希望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这个伤这么深，他会躲多久。
许清明想追出去，梅灵叫住了他，“现在谁都没用……你好好帮一下舅妈他们吧，穆杨什么都不懂，这就交给你了”。
“梅灵，你去哪儿？”
“我……这儿没我什么事了，我该退场了……”
按照老规矩，头七那天准备丧葬，这几天梅灵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倒是罗梓璐跟着许清明忙了好一阵。
无论忙的多晚，许清明总会把她送到梅灵家，总是有意无意提一句“阿杭几天就睡了几个小时……”
今天很奇怪，匆匆放下璐璐，车都没下就走了。
罗梓璐看着车消失到拐角才进门，“阿梅……程靖杭昨天夜里开始发烧了，一直没退，又不听劝……再这么下去怕真的会出大问题的”。
梅灵好奇的看着她，即使知道他们可能有过什么私下交易，但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帮程靖杭说话，还是第一次。
“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我是同情心泛滥……都怪那个许清明，没事老瞎念叨，不说了，我去洗澡……”。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赵伊雪也来了……”
她害怕生离死别，可她的人生似乎一直在经历生离死别，人生不就是这样吗？谁的人生不是好多个生离死别铸就的一生。
“伊雪姐，还是没吃吗？”程穆杨接过赵伊雪手里的餐盘，看着她摇头。
上次不欢而散至今他们也快两个月没见过，她一直在想，只要阿杭给她打个电话，哪怕只是一条信息，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奔向他。了他什么都没做，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爷爷说，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每天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她尝试放下他，而她做不到，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或许对她而言是个机会。
她不会计较过去的种种，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像那时候在国外一样，不管他多拒人千里之外，她依旧能跟前跟后，放下身段。
陷入沉思的赵伊雪，没有注意到身边那双无奈的注视着她的目光。
“阿杨，你哥有我，放心吧，不用担心”，以为程穆杨是担心他哥哥，才会面露难色。
他心里更加无奈，总当他是长不大的弟弟，我担心的是你，他没有说出口。
程靖杭依旧不见好转，重要的是他似乎又回到那个时候的样子，把自己尘封起来，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又一次拒绝所有人的好意。
因为给外婆守灵，家里一下多了好多人，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此刻他们是平和的，死者为大。
程靖杭的爷爷，舅舅，舅妈们相处还算融洽。
凌熙晨一早到厨房给程靖杭熬粥。
“怎么这么早？”
“清明哥，我哥退烧了吗？”
“夜里昏昏沉沉的，出了些汗，好点了……”，许清明拉开冰箱拿了一瓶冰水。
凌熙晨制止了他，“一大早喝太凉不好，我给你晾了白开水，在那边桌子上”。
许清明摇摇头，“不用，我习惯了……”
“那个……那个总是来帮忙的罗小姐，是你朋友吗？”
“她啊……她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员工，在拍你哥马屁呢……”，想到罗梓璐忙前忙后的样子，不禁调侃。
因着程靖杭外婆的事，梅灵一直也没时间介绍面前这两只认识。
罗梓璐和王思佳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朋友，很庆幸，她们一见如故。
佳佳这些年在C市没白混，一口流利地道的C市方言，两个人相谈甚关的样子，倒很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错觉。
很难得的三人行，走走停停，很多年前，她们也曾像这样漫无目的的三人行。
只是身边的人已经更换，还在的她们也早已不再无忧无虑。
“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都没关心过你……”，梅灵问。
“差不多了，剩下的规矩讲究什么的，都丢给长辈们”，看着憔悴很多的梅灵，“你怎么样？”
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
王思佳一贯大大咧咧，什么避讳也没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即使曾经多么怨过程靖杭，毕竟从小一起长大。
这样的场合她不会缺席。
灵堂肃穆中带着一丝洒脱，色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与白，还有外婆生前喜欢的竹青朱红，红色的出现颠覆了人们对于传统葬礼色彩的认知。
遗像是外婆出院那天，路过街心球场临时起意拍下的，那天阳光很好，梅灵亲自照下的这张照片。笑容还那么熟悉，似乎伸出手就能拉住她。
程靖杭脸色煞白，许清明说他还发着烧，一直就没退，说这话时，似有似无瞟向梅灵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真狠心。
有一个女孩站在他身边轻轻挽着他的胳膊，女孩一身黑色孝服，显得脸色也很苍白，站在他身边，似乎承受着程靖杭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那个女孩不是赵伊雪。
梅灵不久前见过，是他妹妹，她很奇怪，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竟然不是赵伊雪。
上前三鞠躬，家属还礼，程靖杭鞠躬弯腰踉跄了一步，梅灵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距离如此近，才发现他的额头一直有细碎的汗珠落下。
他的胳膊紧紧搭在梅灵的肩上，那一刻，距离近的她听见他虚弱的喘气声。
后面是等待行礼的亲朋，她站到家属区，让开身后的位置，程靖杭身体的重量已然全部压在她的身上，凌熙晨抱歉的向梅灵点头，想要拉过程靖杭，回过头发现，程穆杨跟她摇了摇头，于是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就这样，梅灵从一个行礼的人变成了一个还礼的人，位置很尴尬，身份更尴尬。来往追悼的亲友，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家属区上位置尴尬的她。
赵伊雪和许清明一起，看到和程靖杭站在一起的梅灵，眼底有无法掩饰的怒火，梅灵和她的目光交汇，很佩服她变脸的功夫，前一刻愤怒的注视，在程靖杭还礼的瞬间竟然变成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同情这样的女孩，戴着面具生活，却只是因为一个男子，而这个人自始至终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都没有抬眼望过她。
她做的事，梅灵只是不去想，她不笨，不想说并不代表不知情。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梅灵就这样陪着他到最后，他没有任何一句话，没有任何表情，所有的悲伤都压在了心里，没有落过一滴泪。
赵伊雪想要上前安慰哪怕扶着他。
许清明拉住她，摇摇头。
“表哥……你，连你也不帮我……”，看着站在他身边的梅灵，她好气愤，更多是害怕，害怕她如此的云淡风轻却能让程靖杭念念不忘。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那个女孩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能够站在他身边。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场合不对，的确不该打扰他。
梅灵看着程靖杭的脸色越来越白，豆大的汗水落在她的手背上，一阵刺骨的凉。
她突然之间好害怕，这样克制隐忍的悲伤才让他如此这般脆弱，所以他一直烧着。
送别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亲属久久伫立在墓碑前。
“阿杭……外婆不会希望你这样的……”，梅灵伸出手，擦掉他额头的冷汗。
手背却越来越湿，这次终于感受到丝丝温度，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梅灵被拥在怀里，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的手有些无所适从，湿漉漉的最终紧紧拥着他。
大舅妈看着慢慢释放悲伤的他，最后还是趴在大舅舅怀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