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总有些人是你不忍拒绝的光（1 / 1）
“阿灵……”
一声熟悉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回过头，看到的是正努力向她挥手的程穆杨。三步两步就跑到她面前，拉着她后退。
“远远看到你，还不敢相信是你，你都不看路的吗？差点闯红灯”。
梅灵看着他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程穆杨一副你不关心的表情委屈的看着她，“我老家啊”。
梅灵很懊悔，她说回老家探亲，他是程靖杭的弟弟，那自然也是Z市人。怎么会把这层关系忘了，为了避免他滔滔不绝的语言抱怨，她装作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老家在这，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钟楼……”
他立马换了一张脸，“这还差不多，我奶奶想吃这附近张记凤梨酥，我已经绕了一大圈了，也没看见。对了，阿灵，你是Z市人，你肯定知道，不如你带我去……”
程穆杨可真看得起她，她七八年没来过，都快忘了这个地方还有凤梨酥。
“我好久没来过了，不知道有没有换过地方”。
“没有换过，我哥……我姐夫来买过，今天他没时间了才派不识路的我出门。”他看着梅灵，眼神似乎再说，看你还有什么理由。
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的却非要眨着装可怜的大眼睛，梅灵无奈的笑了笑“走吧，陪你一起找……”。
“我特别奇怪，为什么我就不喜欢吃这凤梨酥呢，我们家里人都喜欢，我哥吃的最优雅，每次就好像在欣赏品尝一样，那样子就像在打广告……”
程穆杨说的高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说的什么，直到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沉默很久。
并肩走在有些冷清的街道，很多年前，她曾拿着刚出炉的凤梨酥，开心的塞进程靖杭的嘴里。
“阿杭，你尝一口吧，就一口”，梅灵拿着凤梨酥像哄小孩子似的央求他。
“我不吃，太甜了，而且味道怪怪的……”他果断拒绝。
“可是我最爱吃凤梨酥了”，梅灵继续找理由。
他伸出一只手覆在梅灵额头上，“没发烧啊，阿灵，你逻辑不通，你爱吃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梅灵怒视他，拿起一整块凤梨酥塞进他嘴里的呛得他咳嗽了好半天。
他看着得意的梅灵，突然转过身子，覆上她的唇，最后一半的凤梨酥进了梅灵的肚子，从此他在不敢强求程靖杭陪她吃他不喜欢的东西。
沿着钟楼穿过几条小巷，兜兜转转，终于停在老字号张记前，小店还是那个熟悉的招牌，熟悉的香气，不足十平米的小店，在岁月中更加彰显年代感。
老板已经不是熟悉的老张。
“老板，我怎么记得之前的老板好像年龄还蛮大的呢？”梅灵忍不住问出口。
“那是我父亲，上了岁数，经不起每天早晚的折腾了……”年轻老板听梅灵的意思，应该是家里的老主顾。随手夹了一块递给她。
“你尝尝，看我有没有得到家父的真传？”
梅灵拿起递过来的凤梨酥，轻轻咬了一口，依旧唇齿留香，点点头，“嗯，跟老师傅一样的味道……”。
程穆杨最后买了三大盒，心里明了，怪不得老哥喜欢吃凤梨酥，这两个人有太多相互影响，为什么会是现在的结局，到底发生过什么。
两个人简单的吃了一个午饭，梅灵看看时间，刚好有车可以回家，挥手告别。
“阿灵……”程穆杨看着她推门的身影，开口叫住她。
梅灵笑着回头看他
“我哥也回来了……”
她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来不及掩饰，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父母嫌她陪着不够用心，总是催她出去逛逛。
“闺女啊，你别老闷在家里，出去见见同学，前两天还听老王说你那个初中班长，就那个挺高挺白净的，现在在上海的，叫李什么的那个同学回家了，没事你们多聚聚，别在家里闷出病来……”
“妈，您这是变相推销我吗？”
这两年她老妈逼婚的借口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完全不提结婚，相亲的字眼，言语间却全是这些意思。
见意图被拆穿，梅妈妈似乎有些挂不住，“臭丫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妈，我电话响了，我出去接电话……”
“死梅灵，你这假期休到什么时候？你在家快活，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你知不知道独守空房是很虐心的？还有你不在宋翊已经要把活动部的门踏破了，你知不知道那个许清明…..“罗梓璐突然没了声音。
梅灵笑意盈盈，“怎么不说了，许清明怎么你了？”
“三八啊，许清明才不敢怎么我……”
不敢怎么你才怪，不然干嘛吞吞吐吐的，“璐璐，不会我回去之后，也要独守空闺了吧？”
罗梓璐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待反应过来时，梅灵清脆的笑声已经透过听筒传到她的耳朵里，“阿梅，你也调侃我….”
难得简单温馨的时刻，似乎很久不曾如此会心惬意的谈笑过，就只是沉默着，却依旧能想象到对方脸上的笑意。
“阿梅，程靖杭也在Z市……”从许清明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程靖杭真是心机的很，梅灵前脚走，人后脚就到，又是在两人的家乡，情起之地，旧情复燃什么的很有可能嘛。
谁知他只是单纯的回家探亲，而且在梅灵之前已经回去几天了，那这算不算两个人之间未尽的缘分呢。
“嗯，我知道……”梅灵的回答如此轻描淡写，倒是超出了罗梓璐的预期。
“你知道？难道你们见过了？”
“我前两天在街上遇到了程穆杨……”
断断续续的聊了很多有的没的，现在的状态很像大学的时候寒暑假，两人也总是一聊会聊很久，慢慢的她们都已经长大，成熟，越来越忙，少了些当年的单纯，被现实驱赶着，似乎好久不曾如现在般静静的长时间的闲聊。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眼皮跳的厉害，她妈妈迷信，硬是给她在眼皮上贴了白纸。
“妈，您看我贴了这么多，依然再跳啊？我能不能扯了？”镜子里的自己皮肤白皙，眼眶泛红，眼皮上星星点点的白纸，半挽着头发，宽松的纯黑睡衣，怎么看怎么不吉利，活脱脱一个受了冤屈的亡魂。
妈妈从背后走近，吓了梅灵一跳。
“阿灵，你在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妈，您怎么走路没声音，吓死我了……”
“你才吓到我呢，电话响了这么久你也听不见吗？”
在她妈面前她永远讨不到什么好，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程穆杨。
“穆杨，怎么了？”
“谢天谢地，阿灵你总算接电话了，我哥和你在一起吗？”
程穆杨声音很急听起来还在喘，似乎在不停的奔跑。
奇怪他会这样问，但似乎他也没有时间解释，“没有……”
“阿灵，我的要求可能很过分，但是我们真的找不到他了……昨天我奶奶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只扫了一眼通知单，就消失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找到他，奶奶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怕哥会后悔……”程穆杨低声乞求，还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难怪程靖杭会回Z市，那个慈祥爱笑好奇心很浓重的老人，曾经拉着她的手笑言，“你就是我们阿杭的小女朋友啊，阿杭眼光真好。”
“姑娘，你怎么受得了阿杭这张冷冰冰的脸，真是的一点也不像我……”
“小梅灵，来外婆家吃饭啊，今天阿姨都不在，外婆做给你们吃……”
她一直都想说，外婆您做的东西一点也不好吃，可是每次您一笑，我们就会很努力的装作很好吃的样子。
……
那时候她说，“阿灵，别怪他，是这个家亏欠他，连累了你们……”
从此，她再没见过她。
“阿灵，阿灵，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打扰你的。”
“他……常去的店你们都去了吗？街心球场呢都找过了？”
“阿灵，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亲自过来一趟？”
程穆杨低沉的乞求，梅灵告诉自己，不是关心他，只是不忍拒绝一个像她弟弟一样的男孩子无助的请求。
第一次主动请求老爸送她去市里，父母担心她这么晚出门，但是也没多问。
和程穆杨一起去了街心球场，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他都不在。
程穆杨瘫倒在地上，“他到底去哪儿了？”
梅灵紧邻他坐下。
球场上一群年纪像高中生般的孩子在打球，到处是跑动，投篮，篮球撞击篮筐的声音，她灵光一闪，站了起来。
“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没等程穆杨反应过来了她已经像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毕业之后再也没来过，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回Z中。这里承载了她所有的青春。
向看门的大爷说明情况，抵押了身份证，大爷就放她进去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回忆像滔滔江水将她淹没，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想到他可能在的地方。
她像那个时候一样，一层台阶一层台阶的走上去，每上一层，她的心就紧张一次。
推开门，看到他坐在围栏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像初生的婴儿，那种出于害怕的自我保护姿势。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
果然在这儿。
那个时候他说，“阿灵，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天台吗？”
她摇摇头
“因为即使悲伤也是高高在上的，即使孤独也是俯视一切的……”
那时候她还不懂一个少年的骄傲和深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笨蛋，以后找不到我就来这儿……”
慢慢走到他身边，阴影笼罩下来，他才惊觉有人靠近，抬起头，梅灵望进了一双红肿的眼眸里。
他别开眼，梅灵蹲下来，他一把抱住了她，半晌，她感觉到肩膀的湿润。
抬起头靠墙的位置深深的刻痕，却有些旧了，程靖杭爱梅灵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她都不知道今生今世怎么过。
医院走廊，来来回回的人群，似乎更加凸显人们的紧张和生命的脆弱，隔着一扇紧闭的门，也许就隔进了一生。
最先看到他们的是程靖的小舅妈，他们以前的政教处主任，现在竟然没了以前的厉色，目光柔和。
程靖杭大舅妈看过来的时候，程靖杭下意识的握紧了梅灵的手，很奇怪只见过一次，梅灵竟然还记得她，她看到梅灵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向她点头微笑。
她虽然依旧优雅，可是眉目间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苍老了许多。
她想离开，梅灵告诉自己找到他就是自己能做的所有。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梅灵失去了挣扎的勇气，就这样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抢救室灯灭了，远远看到医生在点头，暂时没事。
梅灵提醒程靖杭，“外婆出来了……”，没有注意脱口而出的称呼。
他没有立刻奔过去，看着她笑笑，慢慢的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倒在她身上。
“阿杭……阿杭……”
他静静躺在病床上，额头的汗水打湿了碎发，即使睡着，依旧眉头紧锁。
“阿灵，医生说差不多今晚他就能退烧了……”程穆杨轻轻推门进来，把手里打包的饭菜递给她。
“吃点儿东西吧，折腾了一个晚上，我妈让我拿给你的，真奇怪她怎么不自己拿给你……”
梅灵微笑着看他，“我不饿，替我，替我谢谢你妈妈”，拿起椅子上的背包，“既然这里没事了，我先走了”。
程穆杨追着她跑出来，“太晚了，要不今天就先别回去了，再说你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呢……”
她坚定的摇头拒绝。
她不能再呆在这里，这里的空气让她觉得窒息，她似乎快要不能呼吸。
终究是个小城市，夜晚的街道打个车都那么困难，不忍心打扰父母，只得打扰某个待嫁的姑娘。
车子紧急刹车停在她面前，“阿灵，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思佳上下左右摸了个遍，梅灵抓着她的手，“大姐，我没受伤，您听话怎么只听一半”。
打电话的时候说她在市中心医院，王思佳话都没听完，开着车就往外走，看到此刻略显狼狈的王思佳，梅灵心里好暖。
洗了澡，吃了碗面条，竟已经凌晨一点。
路擎北一直在厨房善后，梅灵有些不好意思，王思佳确实一副，我男人你尽管奴役的表情。
很难得，完全没有那天郁结的神色，梅灵想，她开心就好。
简单跟她说了今天的事，还有……程靖杭，她提到程靖杭时，王思佳也只是愣了一下，表情即恢复正常。只淡淡的说，“明天，我去医院取药，我们顺道一起去看看老人吧……”。
程靖杭外婆依旧睡着，大舅妈一直在照顾，她们没敢打扰，简单说了两句，放下东西出了门。
“梅灵……”，大舅妈叫住了推门的她，“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看着尽在眼前的被岁月摩挲的苍老很多的长辈，没有说话，只露出一丝笑容。
病房门外，碰上打水的程靖杭，脸色依旧很苍白，看到她们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只是拿着水壶的手有些抖。
这句话是冲着王思佳说的，“怎么会回来？”
只除了刚刚第一眼，他目光似乎再没看过梅灵。
“回来结婚……”
这句话似乎比看到她们出现杀伤力更大，他也只是怔愣片刻，“是之前见过的路老板？他人不错，倒是值得托付……”
王思佳冷笑，看着他的目光似乎都带着轻蔑，“你好像没有资格评价谁值得托付吧”。
两个人目光焦灼，一个愤怒轻蔑，一个隐忍愧疚。
门从里面拉开，大舅妈大叫出声，“医生医生，我妈醒了……”
程靖杭忙跑进病房，梅灵也拉着王思佳跟了进去。
他们一进到屋子里，老太太已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们，眼神充满神采，完全不像重度昏迷后苏醒的样子。她突然想到一个词，很害怕的一个词“回光返照”。
她看到医生在摇头，看到大舅妈兴奋的表情逐渐冷却。
老太太目光越过众人，向她招手，“阿灵，来，到外婆身边来……”
大家目光齐刷刷望向她，她有些惊讶老太太此刻清醒的喊她的名字，大脑显然跟不上行动，等她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靠近的时候，老太太的手已经轻轻握住她的。
“阿灵，你怎么比之前更瘦了……”她靠近梅灵耳边，小声说“是不是阿杭没有好好照顾你？”
梅灵抬头看程靖杭，他低头浅笑回视她。两天了，她第一次见他有了笑意。
“外婆，我和他……”
“外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程靖杭没让她说完，把手覆在梅灵和外婆交握的手上，那么用力。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挣扎着要起身，“我们回家吧，趁着我还清醒……”
“外婆，您不会有事的……”，梅灵除了说这句，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一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
过程很长，结果是她想要的，不知道最后老太太和孩子们说了什么，最终程靖杭同意等过了今天，她可以下床走动就给她办出院手续。
陪王思佳去取药，隔壁窗口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女子一直在盯着梅灵看。
“阿灵，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梅灵顺着王思佳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女孩也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两个人都笑了。
“梅灵……”她率先叫出口。
“妙妙……”她果然再也长不高，惊讶夹杂着喜悦，目光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王思佳听到这个名字，只一刻便反应过来，那个短暂做过阿灵同桌的姑娘。
三个人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下来零零散散的聊了很多，有往事，有近况。
谈妙妙惊叫了一声，“他踢我，肯定是饿了……”
梅灵快忘记对面坐着的女孩快要当妈妈了。此刻她脸上那种为人母的光辉，怎么掩饰都藏不住，一点也不像那个时候，表面上笑着，其实心里一直很恐惧的女孩儿。
没有一起吃饭，她身体特殊不敢吃外面的东西。梅灵也听说过她曾经的身体状况，不敢强留。
她像梅灵勾了勾手，示意她附耳过去“阿灵，我老公就是那个我跟你说过，我很爱很爱的人，所以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这一次看着她笑，是由衷的高兴，上天给她所有的苦难都只为这一刻她所有的幸福，年少时倾心喜欢的人，他们会携手走完这一生，梅灵没做到，谈妙妙做到了。
一个高大的男子穿过马路，走进店里。谈妙妙开心的向他招手。
他扬起一抹笑，走近她们，梅灵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秦思远，距离上次见他已过八年，那时候他身边陪着的还是消失已久的林琦，转眼间已物是人非。
他看到梅灵只愣了一下，便走到谭妙妙身边，极小心的扶着她，认真谨慎的表情像对待一件珍宝，百般紧张。
似乎看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王思佳陪着谭妙妙去了洗手间。
“梅灵……幸会”，秦思远率先打破沉默。
梅灵眼神充满疑问，两人之前只是见过，并不算相识。
“我以前的女朋友，给我看过你们的合照……”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没等她问出口，便给出了答案，“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我，现在的我是认真的在生活“。
秦思远此刻的确有些紧张，他不确定梅灵知道些什么，他只是不想现在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出现波折，他只想珍惜眼前人。
梅灵笑了，他想多了，她甚至不知道眼前人的名字，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说出什么，世界真的很小，小到绕来绕去身边的人更迭变换，却也一直未变，只是谁和谁，谁爱谁而已。
“我只是希望她幸福….”
“哪个她？“
“你说呢？”
余光扫到有说有笑靠近的两个人，她压低声音淡淡的说了句，“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