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撕画(1 / 1)
百艳坊歇业三天,再开张的时候,整体布局都改了。
在离着百艳坊正厅的不远的地方砌了一堵墙,墙上又悬了三十几幅女子小像,每幅画像上又熏了香,一幅一幅看过去,眼睛便越来越亮。画都是出自虞渐欢之手,虞渐欢为了好玩,还在下方署名‘二郎君’。
院子里头妃色的纱缦去了七七八八,只在舞台边上留了一帘作帷幕用,穹顶拥簇着的红灯笼换成了题字花伞,角落里的芙蓉牡丹撤去了不少,添了几缸睡莲。
这么一改造,倒不像青楼了。
有来寻欢的人进来的时候还退出去了,但是见着楼上的牌匾还是刻着‘百艳坊’,便又试探性的进来了。
夜深了,来的人便多了,虞华凝在二楼雅间里瞧着,有些瞌睡。
“渐欢呢?”虞华凝问晴鱼。
晴鱼撅了撅嘴:“在后院还没过来呢!”
“这秦芸还真是不简单呢!唔……给渐欢说一声,我们得回去了。”
在虞府,她夜里宿在百艳坊也不打紧,可是住到了将军府,就由不得她放肆了。
虞华凝掀窗看了看外头的街道,月光撒在长长的街道上,有番寥落的味道,而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那条道上。
晴鱼去找虞渐欢,虞华凝便又趴在桌上看堂下的姑娘跳舞。
自上次找过疏雁之后,疏雁便不再避着虞华凝了,在百艳坊里仍旧是排名第一的姑娘。
疏雁今晚着了一袭杏色长裙,不堪一握的腰上系着一串金铃。琵琶声急起来的时候,她便赤脚在台上旋转,随着她的旋转,铃铛声与琵琶声合为一道声,看客如痴如醉。
虞华凝不由自主的握了握自己的腰,然后有些懊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喝完的时候,疏雁舞也跳完了。
“疏雁姑娘好久不登台,现在露面了,定要好好陪陪本公子!”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虞华凝瞧过去,是一个相貌周正的男子。头束金冠,冠子上系了两条红绳,绳子颇长,垂在身后;身穿黑底松鹤纹锦袍,外罩玄色纱衣;手握一把十二骨折扇,扇面上题字‘清流堂上’。虞华凝认识这个男人,刑部侍郎刘易徽。
这刘易徽跟薛胥迁一样,都是能力没话说,但是作风颇有问题的人。
台上疏雁仿若未听到一般,谢了场便往后面去,那刘易徽要跟上去,却被几个武佣拦住了。
刘易徽可是刑部二把手,功夫不错,当时就将扇子敲在几个武佣身上,百艳坊大厅里乱作一团。
虞华凝在楼上看着,看着自己精心的布置毁了,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候在外面的鸿岸居然冲了进来。
在虞华凝看来,鸿岸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应该是手无寸铁账房先生那般的人,没想到他身手很是不错。
刘易徽与鸿岸过了几招就怂了,最后被鸿岸束手压在一边。
堂中一片狼藉,瓷器碎了一地。
虞华凝很是心痛,那砸的,那摔的,那磕着的,都是她的心血呐!
鸿岸声音有些冷:“刘大人不该在这里闹事的。”
“既然知道本大人是谁,还不放开?”刘易徽又挣了挣,不料鸿岸压得更用力了:“刘大人不该添事的。”
“王八犊子!”
“大人怎么出言不逊呢?”鸿岸有些生气了。
这人该不是痴傻了吧,刘易徽瞅了一眼鸿岸,觉得十分眼熟。
“大人不必瞧了,小人是将军府里的管家。您要同疏雁姑娘说体己话,怎么不知会我们将军一声呢?”
刘易徽没吱声,鸿岸瞧着也没意思,便松了手,冲着虞华凝的雅间喊:“虞姑娘,该回去了。”
虞华凝推开门出来,便瞧着刘易徽狼狈的离去,满堂的破碎看的她又是一阵心痛。
鸿岸站在大厅中央,腰弓着,面上又是巴结讨好的笑容。
虞渐欢和晴鱼也从后面绕了出来,看见这番光景,也是愣了一愣。
晴鱼:“公子,定是你在奴婢面前放了一幅画,快快拿开,太惨了!”
虞渐欢敲了一下她的头:“胡说,分明是阿姐画的,我哪里会画成这个样子。”
虞华凝瞧着那两人,哀伤的摇了摇头:“那刘易徽不会善罢甘休,鸿岸你虽然是帮了忙,可也害惨了咱们百艳坊!”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虞华凝顶着眼下的乌青刚收拾完百艳坊,一队人马便围住了百艳坊。
“有人举报百艳坊涉嫌拐卖人口,进去搜!”
虞华凝闻声出去,便看见刘易徽坐在马上,一声令下,部下鱼贯而入。
那些进去搜的人,却又不像是搜人,只是照着昂贵的物什砸。到最后,一个小兵带出一个小孩子。
刘易徽看着虞华凝身旁的鸿岸,咳了两声:“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旁的秦芸站了出来:“回大人,这是家弟秦川。”
刘易徽一眼瞪过去:“怎么不像呀?”
“婢子长相随父亲,秦川像母亲。”秦芸不卑不亢的回答。
“胡扯,我看这就是你们拐卖的孩童!抓起来,统统抓起来!”刘易徽说完,底下的士兵便簇拥起来要去抓虞华凝等人。
晴鱼被套上绳索的时候还瞪着鸿岸,后者很是无辜,虞华凝见状,只能劝慰晴鱼:“查清楚了真相就会放咱们出来的,再说了,我爹也不是吃素的,不会放着他一双儿女和聪慧的丫鬟在牢里太久的。”
“小姐呀,您真是太天真了,等真到了牢里,您就一刻钟都不想多呆了。那牢里又脏又臭的,不见天日,还死过人……”
晴鱼话没说完,虞渐欢制止道:“晴鱼快别说了,这大热天的,阿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都栓好了,要走了,可是走了没两步,队伍又停了下来。
虞华凝瞧不真切,只听见前头的刘易徽打着官腔说:“虞侍郎行至此地,有何贵干呐?”
“老夫一双儿女一夜未归,出来寻寻。”虞道安答。
晴鱼一听就激动了,扯着虞华凝的袖子:“小姐,老爷来救我们了!”
又听见刘易徽说:“这一批疑犯甚凶,莫让虞侍郎沾了晦气。”
虞道安一听就笑起来:“怎么会,老夫一双儿女平素甚是乖巧。”
“名人不说暗话,刘某是奉命办案,虞侍郎莫要阻扰!”刘易徽说完又扬了扬手,牵着绳索的人便再次动起来,一行人被迫往前走。
虞道安便站到路边,看见虞华凝和虞渐欢的时候正要上前来,不料被士兵拦住了。虞渐欢低头,不忍再看。虞华凝瞧着,又看向前头高头大马上的刘易徽。
这人,当律法是他写的吧!
虞华凝突然想起在凉山的时候,阿景曾跟她讲过一个故事。
“明月郡里的教条律法都是郡里的百姓定的,有人犯了事,便将那犯了事的人带到后街菜场,让百姓投票,看那人应不应该得到处罚。”
虞华凝听到那里的时候,点了点头,觉得挺有意思,可是阿景摇了摇头,继续说。
“有一年,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杀了人,照旧拉到后街菜场,可是最后顺应民声,判那位公子无罪。”
“这怎么可能,杀人偿命呀!”虞华凝不解道。
阿景轻笑起来:“那户人家有钱,买通了百姓,所以那公子最后没事。”
“后来呢?”
“后来这样的事情在明月郡屡屡发生,民心乱了,不久之后,郡被隔壁一国灭了。可笑的是,郡被灭的时候,郡主还在说‘百姓要审判你们’。”
当时徒当笑料,可是这时再回忆起来,几多讽刺!
如果无顾律法,大辛会是下一个明月郡吧!
虞华凝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出了梨花巷,街边围观了不少人,都是指指点点的。
大辛有明文规定,押送嫌犯,应选无人之道,刘易徽这样带着他们走人多之地,就是想要羞辱他们。
虞渐欢瞧着,脱下外衫罩在前面的虞华凝头上。
虞华凝一下子头一黑,正要挣扎,便听见虞渐欢那柔柔的声音传来:“阿姐,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这么抛头露面不好。”
虞华凝一下子眼睛里就酸涩起来,忍了许久,最后还是落下泪来。
刑部牢房,晴鱼和虞华凝关在一处,虞渐欢和鸿岸关在一处,其余的女子为一牢,男子为一牢。
虞华凝借着光能看清牢内的情形,潮湿且黏糊的地砖,冰冷的铁栅栏,带着不知是锈迹还是血迹的锁链,蜷曲着的爪子,发霉的草垛,一切都陌生可怖。
“小姐,你冷吗?”
虞华凝摇了摇头,将虞渐欢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又在牢房里转悠了起来。
另一间牢房里,虞渐欢与鸿岸分别蹲在两个墙角。
周围的气氛静谧的很,彼此的出气声都可以听到。
鸿岸听着虞渐欢出气声越来越重,睁开眼,望向他:“虞公子的身体如今竟差到这个地步?”
虞渐欢瞥了他一眼:“鸿岸管家有话直说,不必如此客套。”
“唔,虞公子对鸿岸意见很大呀!”鸿岸说着又往虞渐欢身边挪了挪,不料虞渐欢突然站起来,盯着他:“为什么还是要害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