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贩（1 / 1）
傅砚在公寓楼下散了一圈步。
上楼开门，一眼看到画室，门紧闭。
她站着愣了一会儿，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了。有些发愣。
过一会儿，门铃响了。
走过去开了门。
张腾干干净净立在门外，唇畔含笑，低头直直看着她。
几天没见，傅砚乍一看到他，只觉得他眸子内灿若星河，整个人英挺无比。
他微微俯下身，吻了吻傅砚的额头：“吃晚饭了吗？”
傅砚回答：“还没。”把他让进屋里。
张腾却抓了她的手，说：“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傅砚点点头：“你等我一下。”回屋拿了包和手机。
张腾开车离开了市中心主干道。
车开到一片老旧租房区，内里曲曲折折有许多胡同。张腾把车子停在一条水泥马路边上。
两人下了车。这里已经离开市区，但也不是很晚，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穿梭在胡同街道里。
灯色昏暗，张腾拉了傅砚的手往里面走。
傅砚四处看了看，这应该属于滨城为数不多的偏远老旧居民房，楼房高矮不一，简陋的路灯下看着很残破，走几步就能看到租房信息，红色的朱砂颜料写在白板上的两个“出租”大字，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用细铁丝固定在高处。胡同里的墙上也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广告纸，红红绿绿的。
里面稍大一点的路也是横七竖八，两边有人在摆摊，基本上都是些小吃。白蒙蒙的水蒸气上升，消融，空气里混杂着特色小吃的酸咸的味道，像一锅大杂烩。
各色人声混杂，谈笑往来，百态人生。
张腾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人声嘈杂喧嚣，他看了一眼傅砚，示意她在原地等他一下，走到一边较为冷清的胡同口去了。
傅砚往前看了看，她前面小摊在卖豆腐脑，前面摆了一个煤炉子，上面一个小锅，里面煨着滚烫的茶叶蛋。旁边是个卖烤串的，摊主旁边围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年轻女人和小孩。再过去，是鸡蛋煎饼和酸辣粉，也有卖煎包和饮料的。
傅砚走到一个五六十岁左右老人模样的摊贩前面，摊主前面有一个大炉子，炉子边沿上有几个烤好的地瓜，傅砚看着那几个地瓜，往炉子里看了一眼，通红的炭火，炉子边沿的炭灰上有几个地瓜，表皮已经有一点点被炙得裂开，溢出几缕甜甜的香味。
老人看见了傅砚：“姑娘，来一个红薯？”
傅砚还在看那炉里的炭火，听见老人的问话，低着头说：“嗯，来一个，”然后她看了看，指着炉子里最靠近炭火的那个红薯对老人说：“要这个。”
老人把铁钳伸进去，夹起那个红薯放在炉子外面凉了凉，怕傅砚着急，解释说：“姑娘，你等等，这红薯刚出炉烫的很，怕把塑料袋给融了。”
傅砚点头，问：“多少钱？”
老人看了一下红薯个头说：“五块。”
傅砚从包里拿出一张100的钞票递过去，面值有些大，老人接过去先揉了揉，然后把钞票摊开，抚平，侧身双手各捏着着钞票的一边仰头对着路灯照了一下。
水泥电线柱子上绑着一个灯泡，黄色的灯光一束打下来，可以看见空气里的微尘。
傅砚注意到了老人那双手，指尖关节比手指大出一圈，手指的掌骨间关节面的褶皱黒硬，指甲中间凸出，有明显的楞横，周围的皮肤干裂，有几道黑色口子。皮肤黒硬干枯，上面布满交错的深纹。
傅砚看着那手，灯光下，粉红的钞票显得通透光滑，那手黒硬粗糙，像蒙了一层幕布在骨节和血管外，再强的光也穿不透。
她在一瞬间，脑子里划过什么。
炉面上的一个铁皮饭盒里，前面全是小额的硬币和纸币，老人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口袋，里面是一沓纸币，老人把傅砚的钱放进去，然后从里面数了几张纸币出来找给傅砚。
傅砚接过来，两张20元,5张10元，一张5元的纸币，她把它们放进了钱包里。
老人把红薯装好袋子递给傅砚，乐呵呵的：“拿好啊姑娘。”
傅砚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张腾回来的时候，看见傅砚左手拿了一个白色塑料袋，右手捏着几根烤串，一边吃一边在路灯下等他。
对面路灯的灯光在她头发和皮肤上。映进眼里，似乎使她的眸子含了一把火。
她的眼睛，又像他见到她第一天那样，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自在，又显得很惬意。但是因为眼睛里那点光亮，显得很年轻，很活泼。
傅砚性子静，很容易给人一种稳重感，这种感觉无意间就会使人在和她攀谈的时候淡化她年龄的界限。
只有这个时候，张腾才意识到，他比傅砚大了那么多。
他上大学的时候，她才小学毕业。
傅砚转了一下眼，看见了张腾。
张腾走过去，带着点笑着问：“怎么吃起来了，我还准备带你去吃晚饭呢。”
胡同里面有一家老字号的手打面馆，不大，但是味道很正统。
傅砚愣了一下，面上有一点后悔的表情。她的确已经快吃饱了。
张腾看她表情，心里呵呵地笑了。
张腾带她拐了一个弯，进了一家手打面馆，小，但是看起来挺整洁。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一进面馆就能闻到香味，骨汤的味道，很浓郁。
张腾带着傅砚做到了最里面靠墙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着。
张腾要了一碗骨汤面。
客人不多，面很快做好端上来。乘在一个青灰色的大瓷碗里，连着勺子和筷子一并端上来。
金黄色的汤汁，上面浮着一层亮晶晶的骨油，配菜堆在面上，牛肉和青菜，面里掺着嫩黄的鲜笋片。
张腾不看面，先看傅砚。
她察觉到张腾的目光，和他对视一眼。
桌子上还放着那个圆圆的黑黑的红薯。
张腾连忙低了头。
傅砚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张腾拿筷子，把面上的牛肉夹起来送到傅砚唇边。
傅砚不由得看了张腾一眼。
就着筷子吃了下去。
张腾又夹了片鲜笋，浸了汤汁。
再送到傅砚嘴边的时候，傅砚摇了摇头。
她说：“我不吃了。”
张腾示意她把笋吃下去。
傅砚又吃了一片笋。
张腾起身去，另一边靠近厨房的消毒柜里拿了一副碗筷。
他把自己的面匀出来一小半，放在小碗里。把碗筷推到傅砚面前。
傅砚看了看面，说：“你够吗？”
张腾笑了，眼神瞥了一下桌上那个圆滚滚的红薯说：“放心，管够。”
傅砚觉得再推辞也不好，拿起筷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张腾的碗里只剩面和汤了。
配菜都进了她碗里。
她征愣了一下，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两人拐进胡同。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昏暗中，傅砚开口说：“你对这片很熟悉。”
张腾脚步不停，说：“老城区了，以前我在旁边的工地打工，租的就是这里的房子。”
“租金多少？”傅砚问。
“便宜。”张腾掏了根烟含在嘴里，手掌圈起来护住打火机的火，弯了脖子把烟凑近打火机，：“跟人合租一个房间，一人200块钱。这几年这一片也没怎么开发，路也还是那几条，我有时会回来看看。”
傅砚点点头，突然问：“你上过大学么？”
烟点着了，张腾把烟夹在手指上，向前呼出一口烟，顿了几秒，他转过头说：“上了，被开除了。”
傅砚微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两人之间仍然一前一后走着，莫名有些沉默。
两人走出胡同的时候，傅砚突然拉住了张腾，张腾回过头看她。
傅砚看着张腾，慢慢说：“张腾，你是不是，吸过毒？
张腾的手里烟猛地抖了一下，一截烟灰断掉，在熏黄的灯光里漂浮。
他盯着傅砚，神情慢慢变了。
“你查过我。”张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