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茶道(1 / 1)
隔了几天,张腾没回来。傅砚接到一个电话,乔恒远约她见面。
难得。
她去了乔恒远的宅子。翠竹碧溪的环境,有钱也买不到。
她绕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直接进门左拐,内里有个很大的茶室。
乔恒远对茶道迷恋,当初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也就冲个喝茶品茶的环境。狡兔三窟,他的房产可不止这么一处。但他一般都住这边,这里空气环境都好,也算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在外人眼里,乔恒远是个真正的贵族。他所做的的事,说的话都因为这一点显得很有说服力。
当然,这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他懂得怎么玩。
权利金钱在手,他似乎没有办不到的事。就像这栋别墅。
可是傅砚并不觉得他自在多少,她跟乔恒远认识了10年。
她觉得他走得越来越慢。
名誉,地位,金钱。他走一步,就要背一座山的重量。
乔恒远早就在茶室等着她,他没有坐,只用膝盖跪在竹席上,伸手把沸水倒入紫砂壶中,并不一次注满,没注满三分之一,壶嘴就点一次头。
傅砚没打招呼,直接坐到他对面的竹席。这种时候,乔恒远不会理会。
乔恒远将水注入壶中,水面高出壶口一点,有几片干茶叶的碎末漂浮。乔恒远拿起壶盖
轻轻拂去那几片茶叶。然后他拿了茶夹,将闻香杯,品茗杯分别放在茶托上。
此刻他看起来十分专注,轻松。乔恒远对于每件事都力求完美,他要的,他做的,都是最好的。
点了茶,茶色清浅,七分满。品茗杯倒扣,乔恒远双手托了闻香杯托平平递给傅砚。
傅砚接过,看了一眼。
呵,乌龙茶。
正好渴了,一饮而尽。杯里只剩一点琥珀色的茶汁。
乔恒远皱了眉,眼里却含着无奈与好笑:“牛嚼牡丹。”
傅砚没表示。乔恒远说的没错。
市面上的大红袍虽多,公认的大红袍,仅是九龙窠岩壁上的几棵。最好的年份,茶叶产量也不过几百克。民国时期,一斤大红袍64块银元。相当于4000斤大米的价格。
前几年,有人把九龙窠大红袍茶拿到市场上拍卖,20克,25.68万。
傅砚不以为然,乔恒远喝的茶自然不会差。
只是茶再好再名贵,从注入开水那刻,价值只维持几分钟。
几分钟后,茶凉。
再香的佳茗,热气散尽,也是昙花一现。
乔恒远却没有转开话题的意思:“明朝皇帝喝的茶,武夷山大红袍,”乔恒远喝了一口:“小砚,味道怎样?”
武夷山大红袍。
武夷山,福建。
张腾老家也在福建。
傅砚并不感兴趣,但她还是仔细回味了一下,“挺解渴的。”
乔恒远笑了。摇摇头,自己慢悠悠喝了一口,香,润,活,甘。
每当这时,他就相信,自己的选择一直都没错。
爬到最高处,享受最好的。
理所应当。
傅砚把闻香杯与品茗杯放在一边的茶托上,问:“远哥,你找我什么事。”
乔恒远没看傅砚,他一边将持着的茶盏放下,声线沉稳有力说:“小砚,我跟你说过,男人,金钱,名声。不能少。”
傅砚直觉话题跟张腾有关,她抬头:“然后呢?”
乔恒远看着她,沉声:“我查过你那个开酒吧的男朋友。”
傅砚皱了眉,但她没出声,乔恒远这么做是为了她,她知道。
两个人在一起,一个人能保留多少秘密呢?她无意刺探张腾的秘密,他总有天会自己告诉她。就算不告诉也没关系,他的过去再如何不堪,她无权评议。
半晌,傅砚说:“远哥,如果你想说他的过去,我已经知道了。”
乔恒远摇头:“小砚,你看上的,我知道。他这个人或许不差,可是这个人几年前已经毁了,他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只会声名狼藉。滨城的上层人士1/3知道他,呵,天上人间的头牌,多少贵妇削尖了脑袋往他床上挤。”
傅砚看着乔恒远静静说:“那又怎样,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乔恒远似对傅砚的反应意料之中,他把茶具移了一个位置说:“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干这个吗?”
没等傅砚回答,乔恒远笑了笑,就接道:“因为他找不到工作。”
傅砚不说话了。她都等着乔恒远的下文。
乔恒远微皱了眉:“他原本读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军校,还被校方特别培养成精英,可是临近毕业的时候,学校把他开除了。”乔恒远顿了一下,看了看傅砚:“私藏毒品,他不仅被学校开除,还蹲了牢房。”
可想而知,谁会愿意要一个坐过牢吸过毒的人来为自己工作。
傅砚沉默了一会儿。
乔恒远劝她:“小砚,毒品这东西,一沾上就没有戒这一说法。就算戒毒所里戒掉,一出来又会掉进去。他开着一个酒吧,龙蛇混杂,你以为会有多干净,还有,”乔恒远看傅砚沉默着:“他一个开酒吧的,纠缠的女人不会少,可是正经女人没几个,他能遇上你,清清白白一个好姑娘,自然不会放过。”
傅砚动了动,抬头:“是我先追求他的。”
乔恒远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他也许曾经动过念头放过你,可是后来呢,他还不是跟你搅合上了?如果他真在乎你,至少该向你坦白他吸过毒。他已经32岁了,就算他不打算结婚,家里人会同意?跟他玩玩的人多得是,小砚,他一眼看中的,是你的认真。”
傅砚不知道怎么想的,乔恒远的话一下让她撞破了张腾的秘密,信息量太大,她只感觉脑子卡了壳。
过一会儿,她慢慢摇摇头说:“远哥,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不会离开他,不管他看中我什么,为的什么。他给了我一个认认真真地开始,我不能不尊重他,就凭这些否定他对我的感情。”
乔恒远忍不住说:“小砚,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他喜欢你?”
傅砚想了想:“我觉得他很喜欢我。”
乔恒远无语。
过了几秒钟,他突然开了口:“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好名声,小砚,你跟他不一样,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人认同你们。”
傅砚没有犹豫:“远哥,你知道我不需要这些。”末了补充:“他也不会在意,否则他不会跟我一起。”
乔恒远也没有一定要把傅砚拉回来的想法,他们认识了十年,想法上有很多的不同,要是都想着让对方屈服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还能像现在这样喝茶聊天。
傅砚的思想工作,他只能做到这里。
乔恒远点了点头:“我早知道你的性子,小砚,你看,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很像。”
傅砚也笑了:“也许吧。”
乔恒远突然想想起什么似的:“文玉她妈最近打电话给我,她最近好像又翘课出去玩了,学校老师说她请了几天假,小砚,她要是来找你麻烦,你别放心上,她还小,被惯坏了。”
傅砚点点头,:“我知道了,她来找我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通知的。”
乔恒远说:“那就好。”
傅砚起身:“远哥,我走了,接了个单子,我要回去工作了。”
乔恒远笑了笑,知道她性子,没留她:“去吧,别忘记吃饭,”又补了一句:“少抽烟。”
傅砚点头。走出了茶室。
乔恒远看着她走出去。偏了偏头,看向玻璃墙外的那一片修竹。
长节细枝,翠冷薄叶。
傅砚慢慢走过那片竹林,笔直走过去,心无旁骛。
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傅砚的时候。
那时他37岁,已经声名大燥,是傅砚就读高校的名誉校长。
“小姑娘,你叫傅砚是吧?”男人弯腰,笑眯眯的。
“嗯。你有什么事吗?”小姑娘坐在湖边的草坪上,
“我看过你在校展的画,很不错嘛。想收你做徒弟啊,你愿不愿意?”
小姑娘认真想了想,过一会儿说:“先生,谢谢你的邀请,但我已经有老师了。”
“或许我比你老师懂的更多也说不定呢,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有些好笑,锲而不舍地问。
小姑娘点点头,淡淡道:“你懂得或许比他多,但没人比他更适合当老师。”
男人挑了眉:“喔?那我倒想知道他是谁了。”
小姑娘站起来,一边拍了拍牛仔裤上的草屑,一边低声说:“他叫傅余深,是我爸爸。”
他往下看去,她的头刚好抬起来,对他笑了笑。
一壶大红袍,已经冷透。
乔恒远走出茶室,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