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天才(1 / 1)
张腾隔天回老家了。
傅砚把董家的字画鉴定完毕。她决定找个时间送过去。
董玥鸣工作室这段时间清闲,陪老爷子在家。老爷子让人从市立的图书馆里借了几个孤本,描摹观赏。末了让董玥鸣送还回去。
董玥鸣还了书,想着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也是寂寞,一把年纪没什么爱好,就是对字画痴迷不已。他上了六楼准备给他再借几本书。
六楼空调开得足。冷气大,一排排书架整整齐齐码过去。董玥鸣走马观花,一排排溜过去。
“L”形排列的区域,他转了个弯。继续溜达过去。
像走迷宫。
某一刻,他正走过,又退回来。
傅砚立在书架前读书,身后有一把椅子。
她站的地方光线尚好,右边过去几步就是朝北的玻璃窗。她的头发全部扎过去,前额光光的,只有两颊边的碎发垂到书页,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遮掩了她的轮廓。
她这样站着,碎发轻动,发间似有白日的浮光剪影。
不是特别美,就是觉得,平和,安静。
专注与沉醉的时候,每个人都显得纯粹。
董玥鸣有点后悔没带相机。
“嗨,傅小姐。”董玥鸣笑着走了过去,“又见面了。”
傅砚听到董玥鸣的声音,回头,千篇一律,点头:“你好。”
还真是无趣,董玥鸣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眼角瞄了一下傅砚手里的书:“查资料?”
傅砚点点头:“你的两幅画我已经鉴定完毕。下次送还。”
董玥鸣:“可以,下次再约时间。”
傅砚:“好,时间你定。”
话题就这样结束。
按正常人的逻辑顺序思考,傅砚至少应该问董玥鸣来这的目的。
董玥鸣咳了一声,提了提嗓音,主动摊牌:“傅小姐,既然你在这儿,帮个忙,劳烦你帮我选几本字帖行吗?”
傅砚犹豫了一下,说:“字画都随心意,意合才是上品。”她停顿了几秒,有些歉意地说:“抱歉,你最好叫自己来选。”
董玥鸣笑了:“你的意思是,挑字画和挑男朋友一样,得选合心意的?”
傅砚没犹豫,点头:“是。”
冷场。
董玥鸣也不打算走,就在那一排书架随便抽本书翻了下。
他的一只手翻着书页,一只手手指哒哒哒漫不经心地扣着书架边缘,不紧不慢。
不急,他的确有许多时间。
“傅小姐,听说你连高中都没念完。”董玥鸣抬头,笑着问。
笑里有一点点故意为之的恶意。
傅砚看着书,随意点了一下头,“嗯。”,她看完一页,又翻了一夜。
董玥鸣又问“傅小姐,恕我冒昧,据我了解,你父亲是个美术老师?”
傅砚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呵呵,”董玥鸣轻快地笑了两声:“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是怎么得到塞伦坡画展赛的银奖的。”
董玥鸣盯着傅砚,笑容不退。
傅砚没什么表情说:“董先生,你说的对,这个奖牌应该颁给一个高中毕业的人才对。”
这话显然有哪里不对劲。
董玥鸣的头上瞬时飞过三只乌鸦,笑容有点变形:“……傅小姐你真会开玩笑。”
傅砚没理他。
董玥鸣锲而不舍:“听说你的导师是因为你那幅画才破格录取你的?”
傅砚不知道董玥鸣从哪里“听说”来这些八卦。
她说:“董先生,我不知道我的导师是不是因为那幅画录取我的,因为我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上没有写录取原因。”
董玥鸣:“……呵呵,傅小姐你真幽默。”
两次被呛声,董玥鸣反而来劲了,他说:“傅小姐,你也许不知道,你那幅画那时在国外很有名,有很多画家专程入境来观赏它,我还记得评委会给你的颁奖词是‘lay a new definition of ‘father’’……”
董玥鸣讲到这里,突然停下,他故意往下瞄了一眼。
傅砚没抬头,她青白色的头皮在他眼皮底下,白色的一个小漩涡,柔软的发丝被一根皮筋牢牢绑住。
傅砚突然说:“我没有给父亲这个名称下任何定义,我只是画了一个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形象。”
她这话很轻,很慢,是她一贯的语气。
可是也有点不一样。
他忽然忍不住说:“听说你从小跟着父亲学画,我非常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给你带来这样大影响。”
没有声音。但是董玥鸣看到傅砚身子很细微地动了动。
过了几秒,傅砚才抬起头看着董玥鸣,她今天第一次真正看着董玥鸣,说:“他很好,也很普通,但是因为有他,我觉得非常幸福。”
……
这大概是董玥鸣第一次感受到傅砚传达的情绪。
因为她的父亲。
傅砚回家已经黄昏,她在常去的那家私人菜馆吃了饭。说来也怪,以前她觉得,这一家味道是最好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莫名觉得张腾那一手比这里的还要好。好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回来的时候,她在公寓外转了转,漫天的流霞在天际边缘堆砌,又浓,又妍丽,那种色泽与浓淡搭配。是自然界天生万物的神奇恩赐,给予白天的一个谢幕礼。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电视报道隔天会有日全食。他爸火急火燎大半夜跑出去买墨镜,可惜,小区的墨镜全卖完了。结果隔天小区的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人手一副墨镜,把他爸给膈应得,不知道从哪搞来几块涂了墨的玻璃,两父女一手一块,坐在阳台看传说中的“日全食”。
那时的日全食怎样她早就忘了,但她记得父女俩个并肩坐的姿态。
所有人都感叹自己有多么幸运,遇上百年不遇的奇景。她觉得不,对于小孩子来说,那几分钟的明与暗不过是一闭眼睡一觉的事。
傅砚觉得如果不每天都出现,黄昏比日食更具观赏价值。
如果给幸运画一个范畴,它也许包含在“少”这个范围内。
天边流云舒卷自如的时候,傅砚接到张腾打来的一个电话。
“张腾。”
“嗯,吃晚饭了?”
“吃了”傅砚说,然后特地补了句特正经的话:“没你做的好吃。”
“呵……”张腾被她逗笑:“在干嘛。”
“散步。”
张腾想起他第一天见她的时候,那时也是傍晚,她在大马路上溜达,东走西顾,自得其乐的样子。
忍不住笑。
“张腾,”傅砚不知怎么回事,跟有心电感应一样:“你在笑我。”
“没……”张腾吓一大跳。
“不老实。”傅砚已经给出评价。
“……”张腾。
顿了一会儿,张腾忽然又问:“你喜欢日落?”
“喜欢,很美。”傅砚回答。
张腾隔了几秒,突然说:“云台山的日出,也很美。”
“你见过?”傅砚突然问。
“见过。”
傅砚想了想,:“下次我们两个人可以去那里旅游。”
张腾愣了一下:“旅游?”
“嗯,你不喜欢吗?”
张腾有些犹豫,然后慢慢说:“……好。”
傅砚觉得他语气不对,有点怀疑,刚要说话,从手机里听到一句方言
她只听懂两个字,从语音里辨别,大概是“张腾”。
应该有人在叫他。
傅砚说:“你去吧。”
张腾愣一下,说:“好,我下次打给你。”
傅砚应了一声,准备挂电话。
傅砚想到张腾提起时那种略微的沉默。
张腾对她有秘密。可她不会追问。如果毫无理由,谁愿意躲起来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呢。
秘密两个字,都有一个“必”。
不得已而已。